1
樊楼,位于东街,大有紫气东来之意。
樊楼是聚集衣食住行、拍卖、综合一体的消金窟。除非各界名流大亨才有实力来此,其余平民也只能远远绕地而行。
我把黄金给了赤虎等人,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也不至于没有了方寸,千挑万选,最终选了距离樊楼最近的一家太和楼,可是一问价钱,赤虎脸色涨红。
这些金条足以让他们改善生活,可是太和楼酒席的价钱,足以收走一大笔钱,对他们来说,是一年收入的总和。
我看在眼中,劝慰道,“还是去家里吧,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看了看身旁那些刚救出来的人,一副萎靡不振神色,我灵机一动,向赤虎道,“这些兄弟需要养伤,总不能让他们这样晾着吧。”
赤虎扫过所有的兄弟,叹息了声,忙道,“既然您说去家里,那就去家里,正好我们所有人一起聚一聚。”
其余人欢呼起来。
赤虎反身望着太和楼,向所有的兄弟道,“大家不要伤感,如今托杜兄弟的福,我们可以安心做工,总有一天,我们不但可以进太和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算樊楼,也任由我们进出。”
一语激发出千层浪,那些气势萎靡的兄弟焕发出高昂的斗志。
在我的认知里,能称为兄弟的人并不多,除了一拢烟、百晓生外,还真想不起有什么人。可是看到眼前这些人的兄弟情份,心中莫名感动。
蓦地,我眸光一撇间,一颤。
这太和楼在樊楼的东街西面,但是通过宽阔街道,正好可以看到樊楼门前,此刻数十人拥簇着一个年轻人,向着轿车走去。记者想要拍照,被如潮水般人群阻隔在了外面,一时显得热闹非凡。
可是,我竟看到了东硕!年轻的东硕。我拿出相片看了又看,除了衣服不同外,确认无误。
但这太过神奇!
黄裕容颜不变,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她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容颜,但刚才看到的东硕呢?几乎和相片中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莫非他有传说中的驻颜之术?
“杜兄弟,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必须离开。”我本来因为黄裕的失踪,感觉到莫大歉疚,也想过从此放弃,可是却无巧不成书,此刻却看到了委托目标的身影。
赤虎发现了我的古怪,忙问道,“杜兄弟,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用得上我们,万死不辞。”
我看着那辆车缓缓前行,人群不断追赶着,与我的距离又远,想要追上去,已然来不及。
如今黄裕走失,情况不明,可是这一刻,我又非常想要帮助黄裕完成最后的心愿,其实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黄裕已经消散,我也可以替她告诉他,有个人至死都很思念她。
“你是要找什么人吗?”赤虎发现我着急看着前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但能判断出我的意图。
我指着那逐渐消失的车辆,拿出相片递给赤虎道,“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正好兄弟们都在,还真能帮上我忙。”
赤虎招呼了声,所有人凑了上来,知道要帮我找人,所有人无不欣然前往,除了安排那些救出的受伤兄弟先行回去准备吃食,其余人传看相片后,顿做鸟兽散。
“杜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赤虎似乎不搞清楚,或许总觉得我神神秘秘的,疑道,“青帮都给你面子?我真的有些摸不透你,甚至有些害怕,如果不是我选择相信了你,真不敢想接下来会怎样?”
我无心闲话,“你不用多疑,我与青帮黄世安之前有些生意往来。”
赤虎想起那些金条,一肃穆,笑道,“既然杜兄弟有难言之隐,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杜兄弟救了我的兄弟们,这恩情,我赤虎永不忘。”
我无心他顾,只想着那些人能帮忙找到东硕,就算黄裕现在已经消散,可我既然接受了委托,无论如何,就应该给她个交待。
赤虎看着我面色沉寂,不在打扰,望着前方消失的人群,不知在想什么。
可奇怪的是,那些追赶找寻得人群如同消失了一样,始终不见踪迹。
天色逐渐黑暗下来,仍不见有人回来。
“会不会遇到了危险。”我有些不放心。
赤虎轻笑道,“怎么可能,我们这些人走街串巷,早都熟悉了这周围的地形,就算遇到危险,保命无疑,更何况那么多兄弟在一起呢?”
我还是很担心,隐隐感觉到古怪,不想耽搁时间,靠记忆向着前方而去。
赤虎不解,也只能跟在身后。
2
“都是你害的,你这害人精。”姨母满脸的愤怒,不断指责着黄裕。
“你不要着急,或许只是迷路了而已。”黄裕生气,本想争辩,可是东硕迟迟不回,心中也担忧起来。
“你就不是好人,亏得我们收留了你,你却用假东西欺骗我,害的我被人嘲笑。”姨母羞怒瞪着黄裕,撇过脸去。
“这从何说起呢?我怎么可能欺骗你?更何况,我也没有必要欺骗你们?”黄裕抱着臂膀辩解着,不明白姨母为什么这么说。
“哼,还不承认,那手镯,说什么价值连城,屁,值个鬼钱?”姨母心中不忿,脆骂着。
黄裕不快,驳斥道,“我从不用假东西。”那可是父亲精心为她购置的。
“你好狂的口气,我真想带你去问问。”姨母有些后悔,但气头上,怒道,“当铺的人明确告诉我,你的手镯是假的,只值几个大钱而已。”
“当铺,哪家当铺?瞎了他们的狗眼,那可是纯粹的冰种翡翠,价值连城,不下百金。”
“还吹呢,牛皮都吹破了,还想要糊弄人。”姨母从没有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都被人拆穿了,还在坚持着,充满了鄙夷神色。
黄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看你是被人骗了,人家看你好欺负,才糊弄了你。”
姨母怒了,叫嚣着,“有种和我去当铺当面对峙。”
“对峙就对峙,到时候你别后悔。”黄裕说着便要和姨母出门,脑海中闪过一念,最终还是忍住了。然而心中惴惴,觉得有什么不妥。
“怎么?编不下去了?知道害怕了?”姨母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东硕那臭小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绝不会便宜你。”
“你疯了,你说什么呢?”黄裕炸毛,仿佛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羞愤道,“我才没有呢?”
“还装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姨母冷嘲热讽道,“老娘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想要瞒过我这双火眼金睛,不怕告诉你,老娘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情万种的,也有很多男人抢着和我欢好呢?”
“你?”黄裕一呆,面容涨红,上下打量着姨母,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臭丫头,你笑什么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姨母恼怒起来,脱下鞋子,将其捏在手中,追赶着黄裕打起来。
黄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欢笑着,呼喊道,“来呀,你打我呀。”她年轻灵巧,比起姨母刁钻了很多,每次都被落空,一圈下来,竟也喘息着,说话都困难起来。
“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不要跑?”姨母伏着身子,喘着粗气。
“我干嘛不跑,难道站着让你打?”黄裕吐了吐舌头,此刻最真实,不用装什么大家闺秀。
“我跟你拼了。”姨母手中的鞋子凌空向着黄裕飞砸而来。
黄裕轻巧一躲,正好躲在一旁。
“砰”,大门被一脚踹开。
“啪”鞋子正好砸在了迎面走进来的大汉身上。
大汉一惊,满脸的恼怒,以为是暗器,当鞋子落在了他手中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怒瞪了姨母一眼,随手将鞋子仍在了一旁。
“你们什么人?干嘛来我家?”姨母看清楚来人,心里胆怯,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发现这些大汉满脸的怒意,凶神恶煞的样子甚是可怖,一句话竟卡在了喉头。
那汉子逐渐看到了黄裕,面容缓和,退让开。
接着身后窜出一道人影,一闪,倒在了地上,竟是东硕。
“小姐。”汉子垂手而立,恭敬地呼唤了声。
黄裕又惊又怒,然而却不知怎么回应。
东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门外,接着又走进了两名汉子,架着恐慌无力的英里,仍在了地上。
“啊,英里,我的女儿。”姨母一踮一跛冲了上来。
“妈。”英里害怕极了,忙搂着母亲,胆怯地退在一旁,当看到黄裕时,心里一颤,再也没有了开始的趾高气扬,害怕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大气也不敢喘。
“你们这是干什么?”黄裕忙上前查看着英里,发现并无大碍,可是手臂上却出现了淤青,面色一变,毕竟都是因为自己,忙向那些大汉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那些汉子挺身笔直,侧身望着外面,根本没有理会黄裕,似乎在等什么人。
英里害怕地瑟缩着。
姨母恼怒地随手一推,将挡在面前的黄裕推开,怒道,“走开,谁要你假惺惺?”
“哼,你找死。”其中一名汉子看到后,怒吼了声。
东硕忙上前守在了姨母身前,紧张地盯着那怒视着她的大汉。
黄裕忙挡了上来,喊道,“你想要干什么?”
汉子恭敬低下了头,“小人不敢。”
姨母惶惑起来,突然醒悟道,“是你,是你故意欺负我女儿对不对?你好狠的心,我们可收留过你,你先骗了我们,然后又让这些恶人来欺负我们。”
“妈,别,别说了,别说了。”英里害怕道,“是我们上当了,那当铺的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啊,我?”姨母想到了手镯,那成色,那手感,痛心疾首道,“我的手镯啊!”
“这是怎么回事?”黄裕惶惑不解,显得有些迷茫。
“这一对母女,拿着小姐的手镯,来到了当铺典当,但是她们并不知道,那当铺是黄家名下的产业。”那汉子恭敬地回禀,丝毫不敢违逆。
另一面汉子补充道,“小姐您的手镯,那是安西独一份,并且有黄家独特的标记,当铺伙计立刻看出端倪,然后送到了黄府。”
接下来的事情黄裕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你们就找到了这里?”
汉子摇了摇头。
“当然要谢谢他了。”威严的声音传进来,接着走进了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手中提着权杖,含着笑容望着黄裕,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女儿这么聪明,一般人怎么可能找到。”
黄裕安静了下来,低下头,温顺地喊了声,“爹。”目光怒视着一旁的东硕,她以为东硕出卖了自己。
“不是你想的那样。”东硕苦笑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女儿,我跟你说过,不要和陌生人来往,你不信。”黄世发笑着凑上前,搂着黄裕的肩头,仔细打量着,“我只是让他在你和他表妹之间做个选择而已。”
“他选择了表妹?”黄裕急问,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黄世发却打量着黄裕的穿着,啧啧道,“这衣服配不上我女儿的身份,可仔细看看,却有小家碧玉的感觉,我很喜欢。”
黄裕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怒视着东硕,心里建立的信任瞬间崩塌。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有任何不如意,就消除了之前积累的所有好感。
“好了,我不问你为什么,闹也闹够了,现在该跟我回家了。”
“爹,我……”黄裕犹豫了片刻,但她知道,父亲的威严不容挑衅。
“怎么?莫非要我动怒?”黄世发仍保持着优雅从容,从这个角度看,竟和黄裕生气时的样子十分神似。
黄裕犹豫了下,看了一眼英里和姨母,向着父亲道,“她们也是抵不住我的哀求,才同意收留我的,还请爹千万不要为难他们?”
“难道不是为了钱?”黄世发瞩目着女儿忧虑的样子,有些恼意。
“爹?”黄裕温柔唤了声。
“好了,那是因为你太单纯。”黄世发看向随从,摆了摆手,一名汉子忙拿出几根金条,随手扔在了姨母面前。
姨母搂着英里一缩,当看清楚地上的金条后,脸颊上透着激动。
黄裕一颤,没有了言语。黄世发拉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临出门,黄裕瞥过头看了一眼东硕。东硕心头一颤,满脸苦笑。
黄世发随手掰过了她的脑袋,走出了小院。
仿佛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东硕整个人沉沦了下来,颓废软坐在了地上,心里慌慌的,无处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