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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芳芷一出戏

已进入深秋,凡是两旁栽着法国梧桐的柏油路,或长或短,或宽或窄,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金黄色落叶,早上从上面走过,邂逅一双秋露,中午从上面行过,又能与一缕珍贵的暖阳相逢,这真是一年中最富有诗情画意的时令了。

学校的汇演厅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即将拉开的话剧表演,台上各种奔走呼号,台下人来人往,即将座无虚席。

“大静!管静姝!这里!后面!”美娴站在座位上疯狂地摆着手。

“你低调一点,大姐!”冀荷扯了扯美娴的衣角。

“陈琳!这呢!”美娴才不理会冀荷的提醒。

静姝和陈琳在门口举目四望了差不多半分钟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组织,两人牵着手喜笑颜开地朝后排跑过来。

“素素还没到吗?”静姝还未坐下来便问。

“早到了,跟我们一起来的,在外面跟男朋友打电话呢!”冀荷说。

“真腻歪!”陈琳笑着坐下。

“喔喔喔!快看谁来了!”美娴激动地拍着桌子伸长了脖子朝门口望。

“哇塞,素素这恩爱秀的!赞一个!”静姝拽着陈琳的衣服疯狂地摇摆起来。

“你把我直接推散架得了!能不能淡定点!”陈琳也闪着八卦的目光盯着从门口挽着手从容地走过来的两个人。

如果所有的观众都是一个班的,素华跟一个陌生男生这样高调的出双入对行为绝对轰动,但此次观众是一整个学院的,所以在坐席之间只引起了熟识面孔的小骚动。

“怎么办?没占安易的座位啊!这素素也没提前说呀!”美娴突然意识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落座问题。

“你放心啦,人家两个也不会坐在这里,你傻呀!”静姝笑一向聪明机灵的美娴这时候居然这么糊涂。

“哦,哦!是哦!我真傻了!”美娴反应也不慢。

“哈喽?”安易已经拉着素华的手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冲大家打招呼了。

座位上的三个女孩赶紧都笑嘻嘻地挥手回应。

“里面有座位吗?”素华露出羞涩的浅笑。

“就只有一个,早知道我就多占一个座位啦!”美娴赶紧解释。

“没事,我们去后面找一下。你们先坐着。”安易说。

“那你们赶紧去看看,今天人多。”陈琳说。

“好的。改天请大家吃饭!”安易总能给人稳重老练的感觉。

“好啊!一定请客哦!”美娴好像生怕安易食言一样。

“那我们去后面了哈。”素华笑靥如花。

伙伴们都坏笑着冲她点着头催促她快去,于是一脸乖巧的素华跟着安易喜滋滋地去了后排。

“素素在安易面前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立马一秒变淑女!“静姝啧啧感叹到。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你还说别人呢,你看看你自己吧!”美娴时刻不忘打趣静姝。

“安易就是长相有点老,身材有点胖,其它都还好,挺白的!”陈琳一副学究的样子。

“情人眼里出西施咯!你看,何夕又瘦又黑,咱家芳芳不还是对人家挺倾心的呀!”美娴反驳说。

“没吧?小芳应该不喜欢何夕,我看是何夕一厢情愿。有一次小芳还跟我聊到说,如果何夕不是比她小,长得再帅一点,高一点,应该会考虑一下。”静姝作起了沉思状。

“很明显,芳芳就是不中意何夕咯!嫌这个嫌那个,就是妥妥的看不上!不过何夕的确太不出众了。”陈琳撇撇嘴。

“还好吧,人家何夕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跟他说话的时候,觉得很温柔呐,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欸,你们知道吗?最近蛮流行丑帅风的!就是那种虽然长得丑,但胜在有人格魅力!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也是好靓的啦!”静姝学着南方口音说。

“这就看芳芳自己咯!”美娴伸了一个懒腰。

“看不出来呀,总是习惯做透明人的芳芷,居然不怕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陈琳勾着头看着舞台。

“一般呢,越是有文艺范的女生,表面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汹涌!”美娴一边捶着背一边四处张望。

“这不就是闷骚嘛!”陈琳一语中的。

“哎呦,你说的也太难听啦!粗人!一点也不高雅!”静姝拍了一下陈琳的手。

“好好好,你们都是文人雅士,就我一个人低俗好吧?”

“你就是低俗!老是吃我豆腐!”

“谁吃你豆腐啦!啊?你还学会诬陷啦!”

台下女孩子们的玩闹的乐趣一浪高过一浪,台后正在化妆的芳芷却忐忑不安。她闭着眼,任由给她上妆的女生在她脸上涂来抹去,她一边想象着第一次化妆的自己会呈现出如何不同的面貌来,一边在心中嘀咕何夕会不会真的过来观看她的表演。

其实她不太希望何夕来,因为怕他失望。芳芷不喜欢现在穿的衣服,但是为了配合角色演出,只能套上这身成熟又显露出些许妩媚的服装,她扮演的是一个30多岁的单身女人,年轻的时候与两情相悦的恋人因为误会就此错过,如今孑然一身,对爱情望而生畏。

如果何夕看到一个如此着装又浓妆艳抹的自己会作何感想啊?她自己都已经开始排斥这样一个形象,何夕呢?

等到芳芷终于化好了妆,她有些迫不及待但又有些担心地睁开眼查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在芳芷上台之前,她悄悄走到幕后一个小角落,当她努力向台下观望时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攒动,芳芷真想一向被自己冷落的眼镜现在就带在身边。

虽然是视力的客观原因导致她没有看到何夕的身影,但是她内心就已经确定何夕就是没有来,本以为会如释重负,偏偏又开始失落起来。

“芳芷,准备上场了!”

芳芷一听,立马收起杂念,专注地投入到表演中去。

芳芷拖着行李箱迈着沉重地在候车厅里来回踱步,她眉头紧蹙,时而翻看手机,一脸失望之后,又开始不停地朝窗外观望,但每次也还都是落寞地垂下头去。

这时候车厅里的一对情侣突然争吵起来。

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大声控诉着恋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体谅你一样体谅我一下,哪怕一点点,都可以啊!”

男孩看上去也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我还不够理解你吗?我如果不理解你,我们能走到现在吗?”

“所以,今天我们分手,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对吗?是不是?啊?!是不是?”

“你不要在这样歇斯底里了,我真的是受够了!”

“难道像你一样每次发生矛盾,就只会像乌龟一样缩在无情的壳里一句话不说,任由我哭得天昏地暗吗!”

“既然我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分手不正合你心意吗?”

“你!你真的特别冷漠,你知道吗?我宁愿哭到窒息也不要跟你分手!”

“你这又何必呢?难道真要互相折磨到白头?”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手里!”

“别傻了!分手一段时间你就不会这样了,日子还是一样过,到那时你会发现你现在的声嘶力竭都是那么可笑,幼稚不堪!我希望你成熟一些。再见。”

“吴言!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真的活不下去啊!”

“语飞,我求求你,行吗?我求求你别再这样让大家这么难堪!生活不是只有爱情,爱情也不一定非要和我一起!”

“吴言!吴言!”

女生在全世界都下着用自己的泪珠变成的雨幕之中,跌跌撞撞地追向即将燃烧至灰烬的流星一般的爱情。

台下的素华悄然湿了眼眶,安易还以为她想起了自己和前女友的爱恨纠葛,他赶紧掏出纸巾轻轻地为素华拭去泪水。

“素素,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让它影响我们的现在好吗?相信我!“

素华望着安易诚挚的眼神,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用力地握了握安易温热的手,冲他点点头。

安易怜爱地抚摸了一下素华光滑的头发,又附在她耳边和婉地说了声“乖啦”,便继续观看起表演。

素华依旧默默地淌着泪,但是她不能跟安易说明。她是想起了前男友,并不是她现在不幸福,但是她曾经对前男友的决绝一直都是她内心的伤疤,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痊愈还需要些许时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把自己彻彻底底地否定掉,甚至觉得作为一个人都已经失格。

如果有一天,安易对前女友的伤害在自己身上重演,那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只是还了对辜负前男友的债,不许呼天抢地,不许顾影自怜,因为,你没有资格!

素华目光望着舞台,心里却在开着激烈的自我反省自我责骂大会。

台上,芳芷已经与自己的昔日恋人相逢。

“月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风度翩翩的男生拉住芳芷的行李箱,眼神尽是情深意重。

“徐小凤的《明月千里寄相思》,曾经,我们最喜欢一起唱的歌。”

“不知道余生还能否与你一唱一和。”

“既然早就曲终人散,哪里还有琴瑟和鸣的可能……”

男生含情脉脉地凝睇着芳芷,移步靠近正在掩面哭泣的女孩。他轻柔地把芳芷抱在怀里,一只手爱抚着芳芷的头发,另一只手温和地拍着芳芷因哭泣不停抖动的肩膀。

站在一旁化妆室的其他剧组人员及台下的观众无不为之动容,一些女孩子都开始隐隐啜泣起来。

“小芳这演技完全可以上北京电影学院啊!”静姝边用食指抹眼角的泪水边赞不绝口。

“以前还以为她说梦想当演员是开玩笑的。”陈琳神情严肃地望着台上的芳芷。

“今天回去我就得准备好一个笔记本,让芳芷在一本上都给我签上名,以后小芳成名了,我这个笔记本可真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啦!”美娴痴痴地崇拜着台上熠熠闪光的芳芷。

“一曲终了,是谱写新曲的开始,人散了,只要心心相印,就算相隔了好几个春秋的距离,还是会重逢的,就像我们。”男生忘情地诉说着。

“但是,现代的爱情故事都太快了,来去匆匆。甚至分别不久,连对方的名字或模样都记不起来了!”芳芷悲痛地推开了男生。

“时代是这样的,但不代表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接受快餐感情的。我一直都记得你跟我提起的向往画面:一双伉俪泛舟湖上,静静等黄昏时分,光线像胭脂一样染在女孩的脸庞,岸边的青山倒影在碧波之中,波澜起伏的湖水映照着女孩的笑靥……”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还有什么是唯一的珍贵的呢?错过就是错过了,只有一次机会的经历才是人生最深刻的印记!”

“你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吗?”

“什么?”

“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追悔莫及的人日日夜夜都在等待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吗?但是人生到处充满了意外,抱憾终生的永远是多数!我能百分百地确定,你心中还有着我的位置,现在,我回来了,而你,也还在等着,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把它变成一个崭新的明天呢?难道你非要为了守护心中所谓的特别,就此背叛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吗?你就非要把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变成再次变成一个两败俱伤的意外吗?!我,回来,就为了娶你!”

“嫁给他!”

“嫁给他!”

“你要是不嫁给他,就退票!”

台上的戏中人绝对没想到台下的观众已经完全被他们情真意切的表演打动,有几个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同学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呐喊出自己的心声,简直要被剧情急死,真的是为艺术操碎了心!

芳芷在泪水模糊中突然间就看到了坐在观众席的何夕!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她与何夕的目光相遇了!

最终,剧情以男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环抱着芳芷的肩膀在“我心已许终不变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的歌声中缱绻落幕。

台下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郭明城,我爱你!”

“郭明城,你好帅!”

高大英俊且才情并茂的郭明城瞬间俘获了众多女粉,台下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何芳芷,我爱你!”

瞬间,众人的目光都开始搜索向女主表白的声音来源,好像向男主表白无可厚非,向女主表白的话,就有点,怪怪的。

“刚才那个声音怎么那么像何夕的?”美娴径自站起来开始侦察,要不是后面的同学提醒她挡住了视线,她怕是要飞到前面一探究竟了。

“你什么时候对何夕的声音这么熟悉了?我这么不知道你跟他都这么熟了啊?”静姝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美娴。

“我只是对声音敏感罢了!”

“我是一直没看见何夕过来!”陈琳不以为然地说。

“会不会是咱们班上哪个暗恋小芳的男生趁机表白啊!”美娴好像发现了侦察真相的关键线索。

“该不会是简允文吧?我可是见过双十一那个晚上他在宿舍楼下硬塞给小芳一个很小巧的礼品盒的!”静姝附和到。

“你们怎么对芳芷的感情生活这么关注啊,你们说的这些我怎么都没发现?”陈琳对好像发现新大陆的两个伙伴一脸不屑。

“欸,你们看前面离开的是不是何夕?”美娴连忙指着前面一个急匆匆出门的男生背影说。

“还真有点像!”静姝也紧盯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陈琳也倾斜着身子望去,只是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待芳芷鞠躬谢幕后,她再望向何夕的座位时发现已经空了。她清楚,刚才对自己的表白就是何夕。

“哇塞,小芳芳,你肯定会成为明星的!”素华见芳芷从化妆室一出来立马跑过去抱住她表示热烈地祝贺。

“芳芷,演得真不错哦!后排的男生简直要把你当女神了!就差对你表白啦!”安易也一脸称赞的表情。

“话说,小芳,你看到何夕了吗?”静姝问。

芳芷下意识地摇摇头。

“奇怪了,我跟小美都看到有个男生超级像何夕的,就在前面坐!”

“对的!并且那个说爱你的声音也超像何夕的声音的!我们真的看见就在那个声音说完不久,那个特别像何夕的男生就匆匆忙地离开了!”美娴详细地补充着静姝。

“看错了吧你们,何夕才不会过来呢,他都不知道我有表演。”芳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再撒谎。

“啊?你居然没告诉他!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枉人家何夕对你一片情深!”素华抱着芳芷的胳膊撒着娇。

“哎呀,没有啦!何夕有喜欢的女生的,是他班上的。”芳芷带着酸酸的语气说。

“是吗?还真没看出来啊!何夕真是隐藏得够深的!我还以为他对你……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静姝一脸震惊。

“要我说藏得最深的还是咱家阿芳!完全是现实版的明星在身边嘛!芳芳,说好了,回宿舍就立马给我签字!”美娴说。

“还有我,签字还不够!以后你的一切都是公物了,由我保管!”静姝生怕自己的专利被人抢了去。

“你由我保管!”陈琳调侃静姝。

大家其乐融融,芳芷不停地说着感谢,但是心里一直被何夕扰得波澜不断,这次真多亏了她的演技,没在表面上暴露出什么心烦意乱的蛛丝马迹。

可是她多想她一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何夕!

哎呀,这心思要是被姐妹们知道了肯定要把我痛扁一顿,绝对被骂重色轻友,忘恩负义了!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请大家吃饭怎样?也算是为芳芷的庆功宴啦!”安易建议到。

“好啊好啊!”静姝拍手同意。

“我绝对没意见!”美娴笑眯眯地看着素华。

“我看最重要的是见素素的‘娘家人’吧!”陈琳也笑着看向素华。

“是的,今天正式请素素的‘娘家人’吃一顿饭,以后请大家多多监督!”安易一脸笑意。

“那咱走着商量去哪里吧?别在这站着啦!”素华挽着芳芷的胳膊建议到。

大家一呼百应,满心欢喜地向校门口走去。

芳芷掩饰着内心的期待与沮丧,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向身后看看,她总觉得何夕在某一个地方远远望着自己。

哎,何芳芷,你真的是演戏演傻了!那么荒谬的情景只会出现在戏剧里啦!快点从戏里出来!

芳芷终于不再抱有任何戏剧性的反转思想,乖乖跟着大家向前走去。

等芳芷从校门口消失不见后,何夕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他本想给芳芷一个惊喜,事先未告知她,悄悄坐在了观众席,然后准备在芳芷表演结束后第一时间跑去祝贺她,但是他自己也未料到中途会情不自禁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舞台高喊:何芳芷,我爱你!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呢!真的不知道!

当他一脸羞愧地在身边同学诧异的目光中迅速逃离时,他就对自己今晚的计划彻底绝望。他觉得自己做出了不仅让他本人无地自容也给芳芷带去尴尬的鲁莽行为。所以,当他远远望着芳芷的室友欢快地围绕在她身边各种赞赏时,自己只能寂寥地躲在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后悔莫及。

不只过了今晚,以后如何面对芳芷呢?如何向她解释呢?

何夕攥紧了手心里的那个未送出去的银白色叶形书签一步一拖地朝宿舍走去,书签顶部的桃红色流苏跟着何夕一前一后的手飘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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