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是被晒场上喧闹的争吵声吵醒的。
起来后,看到草席边放了一个木盆,盆里有水。
昨晚和衣躺下的,不用穿衣服。刘启直接起身,就盆里的水,随意抹了几把脸,撩起上衣底摆擦了脸,直接朝祠堂门外走去。
来到门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晒场中央,一大波人正在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有几个人还在争抢晒场上的东西。
人群中间有几个战士,脚下躺着十几个人,这波人刘启有些看着面熟,但是都不是刘家堡的人。看这情形,刘启明白了,应该是堡子北边昨天救的几百村民,知道鞑子已经都被杀了,想过来抢回一些他们被抢走的东西,弥补损失,不排除想趁火打劫的。
人群北边和南边,分别有五六个战士守着,脚下也躺着一些人,估计是想走没走成。
晒场西边是排列整齐的族人遗体,都是刘家堡遇难的族人。
这喧闹的场面,看的刘启直皱眉。
走到祠堂大门台阶下守着的两个战士跟前:
“把枪给我!”
两个战士依言,将手里握着的长枪递给刘启。刘启左右手分别拿一杆长枪,越过西边的族人遗体,登上位于晒场西边的戏台。
“都给我停下!”
…
“都给我停下!”
刘启用起全身力气大喊了两遍。
刘家堡的的人听到后先停了下来,一部分村民看情况也停住,转身看向戏台。但有几个村民还没眼色的继续在物资堆里翻找。
刘启盯着一个翻的最起劲的,右手平举手里的长枪,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身体拉开,大步往前冲了两步,身子向前猛的一探,用力将手中长枪朝着这个村民投出。
刺耳的破空声传来,长枪贴着村民的大腿直接插入地面,带出一溜血迹。这个村民突然被飞来的长枪刺伤,还是大腿内侧,又惊又恐,接着剧痛袭来,忍不住凄厉的惨叫起来。
“让他闭嘴!”刘启在台子上喊道。
离村民最近的一个战士上前,一枪杆轮在这村民的后脑,村民被打得直接昏倒在地,不知死活。
刘启本来没有瞄准人,原计划是贴着人射入地面,但不射人。不曾想这人突然变向转身,反而被射伤,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刘启接着喊道:
“我们刘家堡遇难的英灵还在这看着,你们竟然在他们面前哄抢财物,这与女真鞑子有何区别。难道你们认为我们刘家堡杀得女真鞑子,杀不得你们?”
“之前你们助纣为虐,帮助鞑子攻打刘家堡,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现在竟然变本加厉,信不信,我让你们一个人都走不出这刘家堡大门。”
听刘启说的这么厉害,人群中有胆大的回道:“这位小英雄,我们也是被鞑子劫掠而来,被迫无奈,家里都被抢劫一空,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并无强抢之意。”
“笑话!”刘启反驳道:“抢你们的是女真鞑子,你有本事,去找他们要。这里的物资都是我们刘家堡浴血奋战,打赢了女真鞑子的战利品,跟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物资关系到刘家堡族人后面的迁徙之路,如果真给现场这几百人分了,后面刘家堡人就得受冻挨饿。再说,这本就是个糊涂账,谁知道谁被抢了多少,又应该还回去多少?
“小英雄,我知道你们厉害,连女真人都能打赢,我们这些人肯定不是对手。可是我们之前都被女真人将家底抢劫一空,如果就这么回去,过不了几天,都得饿死了啊!”说这话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话说一半已经声泪俱下。
听了这话,刘启一时也是没了主意。
周心远在下面看到,走上台来,对刘启小声说道:“不要信他,女真人攻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他们早先肯定有将部分粮食藏起来。就算真的有被抢空的,救济他们也是官府的责任。”
“话虽如此,可还是于心不忍,毕竟都是乡亲。”刘启转身面向周心远小声回道。
“首先他们之前协助女真鞑子攻堡,不义在先。今天又当着刘家堡这么多遇难族人遗体面前,哄抢财物,不仁在后。对于这些不仁不义的“乡亲”,不应过于讲情分,否则就是对这些死去族人的不公。
“您说的对,这点确实是我过于善心了,想起您对我们讲的”东郭先生”,确实不应将仁慈施予他们,在这乱世之中,应该以族人的利益为重。”刘启的灵魂融合了现代人“刘启”,面对这种平民的残酷难免带着一些滥施仁慈,不分主次,周先生的一席话彻底点醒了他,让他更加适应和融入这乱世之中。
如果不是昨晚睡觉前,他吩咐战士不要杀人,那现在根本就不会出现村民聚众闹事的情形,早就被平息了。
“老师,不知道物资清点的怎么样了。”刘启对周心远问道。
“还没清点完,不过预估,应该够我们刘家堡剩余族人五六年使用,这还是在没有收入的前提下。”周心远回道。
“那好,这次劫难,让刘家堡青壮损失惨重,我打算在这些人里收一些人加入刘家堡,不知是否合适。”刘启再次问道。
“你拿主意。”周心远回道。
刘启听到周心远的回答,再次转身面对晒场喊道:“此次劫难都因女真鞑子入侵所致,大家都有苦衷,之前你们协助鞑子攻堡的事,我们刘家堡不做追究,但是你们也别想从这里拿回被抢的财物。”
“现在给你们两条路选。”
“一是允许你们空手走出这刘家堡大门,各回各家,后事不论。”
“二是允许你们加入刘家堡,刘家堡自然会管你们死活,不会让你们挨饿。不过如果加入刘家堡,就要听从堡里的安排。堡里保你们不会被饿死,还可以通过自己辛勤劳作换取酬温饱致富。”
刘启暂时不会给这些新入堡的人参议权力,他们只需要服从安排,做工养活自己就好。
听刘启说完,下面的人也互相议论起来。强抢肯定行不通,这刘家堡能杀的了一百个女真鞑子,那杀他们肯定也易如反掌,没看见那些年青人脚底下躺着的,都是之前闹腾厉害被打趴下的,几个打一个,连人家皮都没擦破。
过了一会,有人做出了选择,估计之前家里有藏了粮食,一家人互相搀扶着,朝北门走去,应该是选择了回家。
陆陆续续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回家。最后剩下的大多是一些稍大一些的孩子和十几户年轻一些的人家,男少女多,数了数,总共有六十七人。想来要不是家里人都遇难了,无家可归;就是是家里真没有粮食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至于现场没有老人小孩,那是因为:老人小孩都没有机会参与到之前的攻堡之战,这很残酷,但也是事实,凡是乱世,老人小孩都是先被淘汰的。
又等了一会,见再没有人走,刘启对着刘信刚说道:“你先带着他们将这些还躺着的人救醒,赶出刘家堡,然后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吃完东西让他们跟着一起干活。以后他们就归你管,由你带着,自己规整清楚。”
“好。”刘信刚应声道。
等安排完后。刘启走下戏台,找到刘礼振问道:“爷,有没有安排人去长清县方向盯梢?”
“还没有,我之前有想安排,但是你带来的年青人不听我的。”刘礼振回道。
“呃……”这个意外的回答倒是让刘启很尴尬。想来这应该是“势力”属性的影响。刘礼振目前还不属于刘启的“势力”,所以没法指挥“势力”内的人。
刘启叫来刘信昂,问道:“我昨晚不是让你们配合礼振爷和周先生了么,为什么不听安排?”
“你昨晚让我们配合礼振爷和周先生,对堡子里的物资、财物进行统计,并没有允许我们受他们完全指派。”刘信昂回道。
刘礼振在旁边听了,看刘启的目光有些怪异,估计心里在怀疑刘启对这些年青人施法时是不是也顺便洗脑了,导致他们现在对刘启这么言听计从,现在刘启的话竟然比族老的更管用,还落实的这么细致。
“我的疏忽,不怪你们。你现在安排下去,东、北、西三个方向,一个方向派两个人,北边一直到陆家庄(刘家堡与长清县中间,之前交粮时的夜宿地),东西各出去二十里。两个人轮换盯着,如果发现有敌情、鞑子朝着刘家堡过来了,立即回来通报,为族人转移挣取时间。”刘启安排道:“记着,每天回来一次报平安。”
“好,我这就去安排。”刘信昂应声后,转身找人安排去了。
“礼振爷,你和老师继续整理统计缴获”刘启对刘礼振和周心远说道:“我带人去堡子南边刨坑,等狩猎据点的族人回来,见了家人最后一面,就尽快让遇难的族人遗体入土为安。”
“对了,那些死了的鞑子尸体呢?”刘启最后问道。
“早上起来,就已经在刘家堡北边找了片地,挖了个大坑一起埋了。虽然现在深秋,但如果死尸不处理好,还是会有可能引发瘟疫。”周心远回道:“遇难族人的坟墓也已经在挖了,就在南边,争取明天能全部下葬。”
现在还处于危难时刻,鞑子的攻击随时有可能会来,不宜死守成规,不然一套正式的下葬流程下来,估计都七八天后了。这就有可能导致族人遗体还没下葬,鞑子都打上门了。
“那鞑子身上的装备呢,有没有都拔下来?”刘启问道。
“皮甲之类的扒了下来,衣服没扒,不体面。”周心远回道。
…这是乱世啊,还讲体面…。
不过这应该是周心远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底线了,而且死人衣服确实晦气,现在族里暂时不缺物资,估计扒了也不会有人要,刘启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之后的半天时间,都在整理和统计物资、收殓族人遗体中度过。
……
未时(15点),南门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没过一会,刘信宽就从南门巷口跑了进来。看到晒场里统计粮食的刘启,跑到跟前汇报道:“族人都回来了,玥儿和陆婶都很好,你们家的东西我都帮着推到你家去了,他们让我带话给你,让你不用担心,在家等你回去。”
“好,你去找礼振爷,看他有没有活儿交给你。”刘启回道,刘信宽机灵,把刘启想问的都先交代了。
想到母亲和未婚妻在家里等自己,刘启连日来阴郁的心情好了很多,不过父亲至今还没有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人很是担心。
“信启,你跟我来。”刘信昂的声音从晒场北边传来,刘启看过去,发现他表情严肃。
“好。”听刘信昂语气认真,刘启将手里的活交接给旁边的族人,连忙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北边的堡墙底下,又顺着墙根往东走了十几步,刘启发现前面墙根子底下站着两个战士,战士旁边躺着一个人,那身影给刘启的感觉很熟悉,刘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再往走近几步,等看清了躺着人的面容,刘启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痛不欲生,上前跪倒在父亲遗体前,刘启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喉咙里呜咽出声,哽咽的说不出话。
看到这情形,刘信昂说道:“刘叔应该是被鞑子杀了,然后掉下墙头,被后来从墙头掉下来的滚木埋在下面,这才导致之前一直没找到。”
“逝者已逝,你要节哀顺变,族里还要靠你。”
说完拍了拍刘启德肩膀,挥手带着两个战士走开,留刘启一个人在这里。
这两天,这种事见多了,没法安慰,安慰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