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过天晴
当韩一尘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桌边打盹的司徒十四。
“十四……”她掀了掀唇,费力地唤道。
司徒眼皮子动了一动,伸手揉了揉眼,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才望向这边。这一眼,顿时让他惊喜万分,“哎呀!韩姑娘,你醒了啊!”
“哈,”韩一尘努力牵动了唇角,感激却又勉强地一笑,“十四,多谢关心了……”
“哎呀呀,跟我还客气啥!”司徒笑眯眯地奔到床头来,蹲在床沿,平视她,充满脸八卦状,“那啥,你是不是很郁闷啊?”
“郁闷?”韩一尘疑道,“从何说起?”
司徒十四一眨眼,笑道:“一睁眼,看见的是本大爷嘘寒问暖,本该是荣幸才对!不过嘛,韩姑娘,你怎么就不问问沈小娃儿为何不在?”
韩一尘未想到司徒竟会有此一问,愣了半晌,方才缓缓道:“他如何了?”
“好得很,”司徒故作感叹状,“哎呀呀,同样是师弟,二师弟被人捅了一刀,你都不问。这三师弟不过背上烂了一块皮儿,你便如此关照,真是偏心啊!”
“二师弟,他性命无忧吧?”
“死不了,不过废了武功而已。”司徒十四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块果脯吞下,以事不关己的口气道,“至于你家沈娃儿,右手伤得厉害,不过好歹是保住了。就是背上磨得血肉模糊,怕是长不好了。”
听这一句,韩一尘低垂了眼,沈康背上的伤,定是抱着她自山坡上滑下之时所受的。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却始终护住了她……
“他现下何处?”她抬起头,急急问道。
司徒斜了她一眼,“本来嘛,那家伙死活也不出去,在屋里守了一天。你家吹胡子瞪眼一脸凶相的师父看不下去,一手刀将他给捶昏了。至于现在嘛,一群人正在天波楼正殿商量事儿呢。什么‘正道’、‘邪道’的,我听得头昏眼花,就溜出来了。”“师父?!”韩一尘惊道,“他在这里?”
“哎呀呀,我都忘了。”司徒十四捶了脑袋,“见到夏侯老儿的时候,你都晕了。”
接着,司徒便将在琅坊县所发生之事一一说与韩一尘听,一直说到大概稳定了韩一尘与郝中京的伤势之后,众人怎么回到了天波楼。当然,其中不乏夸大其词,比如添油加醋说些夏侯信如何凶巴巴以及沈康如何闷生不响死闷骚的模样——
“那个沈小娃儿,额头都要褶三道了!我看你再不醒,他是要未老先衰咯!”司徒十四望着韩一尘,一边嚼着果脯,一边笑眯眯地道。
“……”韩一尘静默了片刻,随即抬起眼来,“十四,帮我个忙,好吗?”
“好的啊,是啥?”司徒三下两下将一盘子甜品全部丢到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糖霜,问道。
“扶我去大殿,”韩一尘费力地直起身子,“我还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哈!”司徒十四一边扶起她,一边笑道,“我看你问事儿是假,去看你家沈小娃儿,才是真的吧!”
天波楼大殿之上,众人围坐。
居于中堂主座的,一左一右的太师椅上,分别坐着苏平生和夏侯信。往下两侧,左边是天波楼门人,依照地位顺序排下,右边则是崆峒派:郝中京、沈康、韦墨,顺次坐下,至于第一张位子则是空缺,那是留给大弟子韩一尘的。
当司徒十四搀着韩一尘走进大殿之时,沈康“蹭——”地站起身来,“你醒了?”
“废话!睁这么大眼,不管事儿的吗?睁眼瞎子不成?”司徒十四斜了他一眼。
韩一尘向首座的苏平生和夏侯信拱手作揖,“师父,苏楼主。”
“无妨无妨,你伤重未愈,不必行礼。”苏平生笑着道。
“一尘,你坐。”夏侯信指了指右手第一张位子。待到韩一尘坐下,他皱了眉头继续问道:“可有何异状?好些了吗?”
“让师父费心了,一尘无事。”韩一尘冲夏侯信抱了抱拳,笑道。
“无事?!”夏侯信狠狠地一拍桌子,“嘭”的一声,桌子上的茶杯腾空而起,又跳回原处。他伸手指了韩一尘的鼻子,怒吼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尽是没事儿找事!看似聪明面孔,一肚子草包!”
“师父……”见到师父的怒火,韩一尘低垂了眼。
“夏侯老头儿,你还有脸指责别人?”眼见包括沈康在内,所有弟子一见师父发了火,个个都是闷头不吱声,司徒十四一肚子火气,跳到夏侯信面前就开了骂:“要不是你好死不死地玩什么杀人加失踪,韩一尘和沈康他们两个,至于这么玩命儿地奔波吗?没本事就别学别人耍什么心计!不过引出了一个妖道角的长名殿,差点搭上三个徒弟的命!夏侯老头儿,你是吃撑了还是怕下地府没徒弟服侍啊?”
“十四,”韩一尘轻声出言制止,“莫说了。”
“爷爷的!我还没说够!”司徒把手一挥,打断韩一尘的劝解,“夏侯你这个老糊涂!就算要骗人,至于连三个徒弟都要一起骗吗?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的?什么不牵拖徒儿,你知不知道你这么阴阳怪气说得不清不楚的模样,差点害你徒弟为你拼命啊!还有,说到底都他妈怨你!否则韩一尘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要不是你,沈康死小娃儿也不会糊里糊涂乱来差点闹得不可收拾!”
“……”夏侯信被司徒十四一番抢白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地望着对方。司徒说到最后,夏侯信的脸色也越发阴沉,终是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黄毛小儿!你懂个甚!”
“老哥老哥,莫气。”苏平生伸手打了圆场,冲司徒道,“此事并不怪夏侯老兄。虽说此计理应与诸位弟子说明,可他也是希望几位弟子能化解水火不容的状态……”
“师父?”听到这里,沈康抬了头。而郝中京亦是抬头望他,两人对望一眼,随即明白过来。
夏侯信长叹了一口气,“苏老兄说得没错。这次计划,乃是我和他设计而成。最近,武林中原正道之中多出怪事。我二人商讨之后,皆认为是正道诸派之中,出了清教的奸细。然而苦于无证,无法查出……”
“所以,”韩一尘接口道,“师父您才想出了这个计策。表面上,崆峒派杀了天波楼首徒,二者决裂相杀。中原正道两个大派翻脸,最乐于见到此事的,定是清教和他的爪牙了。在这时候,非但不劝解,反而得意忘形的,必定是那清教的奸细。”
“不错。”夏侯信抚了抚胡须。
“那,四师弟是师父你事先安插的了?”韩一尘敛眉道。这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听闻清教教规严谨,怎会随随便便让一名正道中人打入内部?
“不,大师姐,”回答的并非夏侯信,倒是韦墨,“我本是清教教徒,被安插来崆峒派的。只是,这许多年……”
说到这里,韦墨抿了唇,说不下去了。
韩一尘知他心里定是有所曲折,也不勉强,只是笑道:“此次若非四师弟相助,我们三个师姐弟,怕是无法坐在这里了。”说罢,她向韦墨抱了拳,感激地道:“四师弟,多谢救命之恩。”
夏侯信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此事,韦墨是全然知情的。数月之前,我派他下崆峒山办事,实际上是演了一出戏,遣他回清教调查。至于你们三人,我并不打算知会。”
韩一尘笑道:“因为师父你知道,二师弟和三师弟素来不合,打算趁着崆峒派生死存亡之关头,让他们共赴患难,继而化解恩怨。”
“是哦,”司徒十四凉凉地插了一句,“的确是换回了一句‘二师兄’没错,不过却也丢了半条命,外加没了二十年的武功。”
这一句顿时让郝中京变了脸色,只见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骤然捏紧。
“二师兄……”沈康离他最近,看这景象,敛眉忧心道。
“没,”郝中京埋下头去,“没事。”
夏侯信看郝中京这副模样,亦是心中有愧。两位徒儿虽如他所愿,化敌为友,只是正如司徒十四所说:这代价,着实大了些……
“咳!”见崆峒众人皆是默然,苏平生咳嗽一声,打破了无言的局面,“总之,这次顺利让长名殿露出了马脚,也是三位贤侄的功劳。若不是你们直接撞上长名殿人,他们的狐狸尾巴,也不会这么快露出来。”
“没错,”夏侯信平时总是纠结的眉头,难得地平复下来,“一尘,中京,沈康,这一次你三人有功。”
听夏侯信这么一说,三人立刻抱拳,齐声道了句:“多谢师父!”
夏侯信点了点头,却瞥见沈康抱拳的右手,行动甚是不便,微微有些扭曲。这让他不由问道:“小子,右手怎样?”
“无妨,多谢师父关心。”沈康低眉看了右手,敛了眉头,“虽然使不上力气,但好歹是保住了。”
“嗯,”夏侯信点了点头,“幸好自小我便教你两手使剑,左手亦可用,不至于浪费了一身功夫。”
郝中京咬紧了牙关,一张脸阴沉沉的。
忽然,他开了口:“师父,徒儿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但说无妨。”夏侯信点头道。
郝中京瞥了一眼沈康,淡淡道:“在不久之前,于一深夜,徒儿撞见大师姐从三师弟的房间中,张惶地走出……”
“……”韩一尘顿时便了脸色,一张脸惨白惨白。
郝中京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沈康,继续道:“徒儿先前一直不明缘由。前几日大师姐昏迷之时,徒儿曾去探望,却听见大师姐梦话连篇。我听了方知,原来大师姐和三师弟,行过那苟且之事!”
“哐啷——”手边的茶杯被摔在地上,瓷片四碎。
沈康怒瞪郝中京,“二……混账,你!”
韩一尘面如死灰,手指的关节被捏得泛了白,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垂首不敢看向众人。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骇然。尤其是夏侯信,更是沉下一张脸来,“中京!休得胡说!”
“徒儿如有半句虚言,”郝中京举起三根手指,正色道,“天打雷劈!”
行走江湖之人,最重的就是“信约”二字。愿向天发誓的,便要做好违背誓言便遭天遣的准备。郝中京信誓旦旦地起誓,让在场众人不得不信。
众人皆是哗然。天波楼众位弟子在场,皆是交头接耳,纷纷斜眼向韩、沈二人瞥去。
夏侯信担任掌门以来,崆峒门风向来严谨,从不曾出过什么风言风语。这下子,竟然在天波楼众多弟子的面前,被抖出如此礼法难容的丑事,顿时让夏侯信掩面尽失。
只见他气得浑身打抖,一掌拍碎了红木桌,厉声道:“可有此事?”
“师父,”沈康一挺身,向夏侯信跪了下去,“此事……”
“此事全因我而起,”不等沈康说完,韩一尘抢先说道,“当日与长名殿人缠斗,一尘不慎受伤。为疗毒,自那长名殿人身上搜出两瓶药来,一并吃了……”
“你胡扯!”沈康愤然道,“那明明……”
“住嘴!”韩一尘怒道,“师父与师姐说话,岂容你多言?”
怒瞪沈康一眼,韩一尘转而跪在夏侯信面前,“禀师父,一尘并不知,那药竟然是龌龊之物。夜半发作,一尘忍无可忍,误打误撞,前去纠缠了三师弟,才酿下此等大祸!一切皆因一尘而起,请师父责罚,一尘甘受。”
“……”夏侯信气得涨红了脸,未言语。倒是一边的苏平生抢先开了口:“这,分明是那长名殿恶徒的诡计啊!”
“定是如此!未想到长名殿人如此诡计多端!”齐轩恨声道,打了圆场。
郝中京正色吼道:“韩一尘所言非实!当日受伤之人,明明是沈康!”
“靠!”司徒十四从肩膀上扯下抹布就塞进郝中京嘴里,欺对方没了武功,他一口吐沫吐了上去,“爷爷的!你这妖孽怎么不死在琅坊山?”
韩一尘低垂着眼,她自知,此事一旦抖出,沈康定将身败名裂。为今之计,唯有认错自惭,才能揽下这罪名,不至让他受到牵连——
韩一尘再不多想,当下抽出腰间软剑,对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血流如注。
众人皆是没想到竟有此巨变,全然愣住。
“……”夏侯信怔怔地望着她。忽地,他冲下台来,点了韩一尘身上数处大穴,为她止住了血。
一边的沈康,也是直愣愣地呆望着韩一尘。突然,他发疯了一般,抓起地上的断臂,往她身上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他喃喃地道,越到后来,语气越发凄厉。
韩一尘放下软剑,伸出右手拍了拍沈康的肩膀,她苦笑道:“莫像个孩子似的丢人了,这不像你小时候弄坏的玩具,师姐还可以帮你装回去……”
继而,她转头望向夏侯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弟子不肖,败坏门风,甘愿受罚。请师父您降罪。”
“……”夏侯信默默地直起身来,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苏平生同样离了席。门下天波楼众弟子,也跟随着楼主的步子,走出了大殿。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渐渐听不到了。
韦墨垂首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人,动了动嘴唇,想说上句什么,却终究是无从说起,只能默默地转身离开。
司徒十四踹了郝中京一脚,“爷爷的!都是你这龟儿子惹的祸!”
说罢,他拎着郝中京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离开大殿之时,司徒十四回头望了韩、沈二人一眼——
只见沈康抱着韩一尘,搂得死紧。
“哎呀呀,”司徒抬眼,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笑骂道,“你爷爷的彩虹,哪儿去了?明明风雨已过了啊!还躲着不现身,小心大爷我的抹布神功哦!”
尾声
梦里,大雪。
漫天的飞羽飘落,满山遍野白成了一片。
她望着山门,那里走来一个孩童,缩着脖子,鼻头冻得红红,垂下一管鼻涕来。
“就叫‘沈康’,可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多好。”
她笑着道,牵过孩童的手。
从此以后,生命之中,便多了一个人。
梦里,炎夏。
明晃晃的太阳,炽热的风扭曲了远处。
后有追兵。那人伏在她的背上,唇角溢出血来,却道:“师姐,莫奔,莫奔,小心气喘。沈康命大,死不了。”
到了此刻,那人还想着他容易气喘之事。她大恸,眼眶一热,心如刀剜。
不知何时,心头之上,已映上那人。
梦里,星夜。
那人死扯住她的衣袖不松手,燥热的身子欺上来,压在她的身上。
她想推拒,可心下闪过的,却是那人背后的伤。
为护自己而受的伤。
火热的皮肤贴近自己,湿润的舌舔上自己的唇。一口一口地舔,慢慢地吸吮,而后越变越快,越变越热,越变越贪。
从何时起,此生此世,注定了纠缠着的,是那人。
梦里,月夜。
月色凉如水,铺就一地银霜。
“多谢。”那人并未抬眼。
强压下喉头的甜味,她终是抬起头来,在唇边小心地勾勒出笑容来,“不谢。”
仅仅二字,却好似相隔万重山岭。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如是而已。
梦里,密林。
坡道之上,荆棘丛生。
那人将他一把抱紧她,尽可能地纳入怀中,护住。随即,纵身跃下。
风声过耳,熟悉的热度,竟熏得她心口发酸。胸中五味陈杂,直让她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叹息,逸出唇外。
舍不得,勘不破。
梦里,栈道。
黄沙土路,前狼后虎。
那人拦在她的身前,左手执剑,右手紧紧握住她的。
回首一望,四目相对。在黑眸中看见了彼此,从未觉得这般靠近。
见那人额前成川的褶皱,她忽地微笑起来,“生愿同生,死愿同死。”
这许多天来刻意的逃避与闪躲,在这时,已是无由地被打破。什么道义,什么罪恶,什么无耻与龌龊,只知,手该这般紧握。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可放手。
梦里……
“喂,”温热的大掌覆上了眼,熟悉的声音,“已是日上三竿,还不觉醒,是想做那猪精转世吗?”
韩一尘并未睁眼,只是浅浅地勾勒了唇角,“沈小娃儿,没想到你竟文才见长哪。”
知她讽刺,沈康冷哼:“哼,近墨者黑罢了。”
她轻笑,依言起身。
睁开眼。眼帘之中,映上的,是一间木屋。
不过一间一进大小,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橱柜桌椅,皆是不少。
见韩一尘起身,沈康想也不想伸出手去,将她空空的袖管,挽进了腰带。然后,三下两下,为她系好。
“哈,没想到你这毛头小子竟也懂得关心人来了,我这做师姐的真是感激涕零,差点没去庙里还愿了。”
韩一尘轻笑,一出口,又是久违的取笑之调。
沈康斜了她一个白眼,没做声,倒是从桌上端过一杯茶来。
单手接过,韩一尘轻抿一口。袅娜的烟雾熏上了眼,温暖的茶香,让她忆起方才梦里的画面。
不由的扬起了唇角,她将笑意写在唇上,写进了灿若星河的眸子里,“一条废手,能换来沈小娃儿转了性儿,值得!”
“少给我胡扯!”
沈康一把拍上她的脑门,恶狠狠啐了一声。四年前那一幕,鲜血淋漓间,她露出凄凉微笑,至今忆起,沈康依旧心有余悸。
“啊——”韩一尘装模作样地痛呼,顺着这一拍之势,顺势倒回床上,意在周公。
谁料沈康见了非但不恼,反而“嘿嘿”一笑,脱了靴子,也滚了上来——
呜呼哀哉,没想到无意之举,竟是自个儿送羊入虎口。
韩一尘悔断了肠子,刚想笑骂上一句“小白眼狼”,就溺毙在沈康温暖而熟悉的臂怀之中。
不见周公,唯见沈兄。
转瞬之间,距那一年,已是四个年头。
那一年,韩一尘自断一臂,自愿离开崆峒派,让夏侯信抚须长叹。
那一年,沈康隐居山野。郝中京乐极,没想掌门之位却为韦墨所得。
从那年起,韩一尘复又唤他“沈小娃儿”。
从那年起,沈康却再不尊称她为“师姐”。
从那年起,韩一尘开始常住蜗居,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从那年起,沈康开始沉着一张脸,每日帮她系好腰带。
人生在世,得一知己如斯,足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