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云宁坐于榻前不动,等着窗外人进来。
伯邑抬步缓缓走进去,说道:“阿宁,对不起……”
云宁垂眸静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向伯邑走去,眼中平静无波,如万里荒原,与这身明媚的装束反差极大。
伯邑心中大痛,就算再想保护好她,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云宁走过去,离伯邑极近,若头一歪,便是伏在了伯邑的怀里了。她轻轻的说道:“伯邑,你害死了我这辈子最亲的亲人,这便是你对我的保护吗?”
伯邑闭上眼,欲伸手揽住云宁,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再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这深度,若是个凡人是必死无疑了。
云宁握着匕首,看着伯邑胸口咕咕流出的鲜血,咧嘴一笑:“疼吗,伯邑?青冥他日常咋咋呼呼,没有脑子,却最是怕疼。如今他一定疼的不得了……他是我最亲的人,我就算不会嫁他,却会永远视他性命比我还重,如今你们把他杀了,就跟杀死我有何分别?不……我要好好活着,我要好好活着亲手为他报仇!只要我不死,伯邑,西岐就别想安定!”
云宁的眼神此刻狠厉如刀,看着伯邑痛苦的表情,她心中既快活又悲痛,这世上还有如此复杂的情感吗?
她将匕首狠狠的拔出,带起的血水喷了一脸一身,她将伯邑推开,说道:“伯邑,再相见时,你我便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伯邑捂住胸口喷射的血水,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不知道是哪里疼,刹那间脸色苍白如纸,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喃喃叫道:“阿宁……你别走……阿宁……”
紫璃看见满身鲜血的云宁从屋内走出,骇了一跳,忙跑进屋去看伯邑,但见伯邑躺在血泊中,一身白衣尽湿,眼睛犹自努力的睁着,看向云宁出去的方向,喉间发出的声音已不可辨认。
紫璃马上为他封住筋脉大穴,说道:“我叫人过来给你诊治,但是你们杀了青冥,就是我也是要为青冥报仇的。此次是还你上次救命之恩,此后我们互不相欠,再见便是厮杀之时!”
伯邑躺在地上心中一片颓败,难道终是抗不过天命吗!
云宁从马厩里抢出一批马,飞跃而上,所见将士皆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避让开来。
紫璃随后跟上,也打马出去。刚出府门,便对门口一侍卫道:“大公子伤重,速速请医医治!”
那侍卫一愣神,被紫璃回头眼睛一瞪,马上回过神来,跑到正院,透过窗子便看到伯邑躺在地上,马上边跑边失声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大公子受伤了……”
将士们听见,手忙脚乱的奔向房间,看见伯邑躺在血泊上,马上就要不好,有将士咬牙切齿的说道:“定是那云宁所为,我去追赶将他二人抓回!”
伯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喊道:“回来!不准去!不准任何人伤她!”说完便闭眼晕过去了。
……
云宁与紫璃打马出来,一路飞驰电掣奔向朝歌。那里还有十万西北军,不能让他们也成为王权争夺的牺牲品。
云宁回朝歌的道路再也没有任何阻挡,而她奔向本应的命运之路,也再也没有任何遮挡。
云宁一路奔进王城,举起宫牌,一路无人阻挡。
见到子受,她单膝跪于地上,铿锵有力的说道:“大王,末将回来了!”
子受绕过桌案,走到云宁跟前,看到她一身风尘仆仆,衣服上的斑斑鲜血早已凝结成块,问道:“身上是何人之血?自己可有受伤?”
云宁回道:“是西岐大公子伯邑之血,末将并未受伤。”
子受虚扶了一下云宁,在她跟前坐了下来,盯着她问道:“你将伯邑杀了?”
云宁抬起平淡无波的眼睛,看向子受说道:“末将迟早要杀了他!青冥是我至亲,害他者需得命来还!”
子受讪讪的看向别处,“是寡人没有保护好青冥……”
云宁默了一会儿,说道:“末将不敢!”
子受看向云宁冷若冰霜的脸,心里有点发虚,毕竟这请西北军是自己怂恿青冥去的,可是身为大王,怎么可能会有错!有了也不会承认!
……
云宁出了宫,牵马走向将军府。
春日晕阳悬在半空,晕圈映射下,这街中万物都似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连带着街中人声都似隔了一层屏障,呜呜啦啦,听不真切。
云宁摇了摇头,努力的抬头看了一眼这晕黄的太阳,眼珠子上似乎有七彩流光飘过,直入脑髓,一阵尖利的哄哄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四周一片安静。
紫璃慌忙扔掉缰绳,跑过去揽住云宁,看着云宁无神的大眼圆睁,脸上一片颓死之色,任凭紫璃如何晃动、呼喊,一个反应都没有。
看她这样,紫璃心痛之极。云宁从小到大出现这种颓死之状只有三次,这最后一次是因为青冥之死。
对一个自小背井离乡的孩子来讲,虽不记事但也敏感异常。如今生平中对自己有恩的人一个个离世,心中怎会不悲痛!
紫璃将云宁抱回将军府,任凭如何在她耳边说话,她都听不见不闻不理,药饭不进。子受一片唉声叹气,城中广贴告示,以求神医。
连续几日阴雨连绵,杏花被风吹落了满地。
将军府中来了不速之客。说是不速之客是因为这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翻墙而来,被重重侍卫包围起来。宽大的斗笠遮住眉眼,不知是何方人士。
紫璃见了,挥刀去挑那人斗笠,都没成功,反倒把人一步步逼近了云宁的房间。紫璃顷刻警铃大作,与那人撕斗在一起,不分胜负。
许是那人实在不耐烦了,出口喊了一声:“紫璃!”
紫璃顿了一下,那人趁紫璃愣神的功夫,飞速闯进了云宁的房间,反扣上门栓。侍卫们大急,纷纷上去要去拆了门板,紫璃挥手拦下众人,“不必担心,他不会伤害将军,尔等相机行事。”
此人正是伯邑,听闻子受四处张榜寻求名医,为云宁诊治,一心担心云宁病情,便冒险前来。
伯邑将斗笠摘下,脱掉蓑衣,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雨水,站在离床三步之距的地方站定,看床上女子瘦削的脸庞,陷入昏迷中,努力的压抑住眼中的神色,伸手捻指,指尖射出一道冰蓝的灵光,钻入云宁额间。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云宁悠悠的醒来,恍然的看着头顶床帐,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在朝歌街上晕倒。扭头看去,发现伯邑就站在床边,以为自己在梦境中还未醒来,使劲掐了掐手心,有痛感传来,原来是真的是他。
云宁起身盘坐在床上,问道:“你来做什么?不怕有来无回吗?”
伯邑脸上表情平淡无波,“区区将军府如何能拦得住我?再说我的命只属于你一人,其他人还没那么本事能拿走!”
云宁赤脚走到地上,嫩白的玉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走至墙边,将匕首摘下,扔掉刀鞘,阴森森的笑道:“我这便了结了你的心愿,大公子就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