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风相瑞那张放大版的僵尸脸,赵钰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着,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风相瑞却视而不见:“既然醒了,就进去吧。”
赵钰抬眸,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皇宫,而眼前头顶上赫然闪现几个金黄的大字“金銮殿”,皇上的寝宫。
既然他想杀她,那么赵钰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劫,躲不掉的,自然只能坚强地面对,说不定还能置死地而后生。
虽然身子轻颤个不停,赵钰还是昂首阔步、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她是大将军之女,几十万大军没把他爹打倒,鬼门关她也走过了几遭,区区一个金銮殿,何足为惧?
这般想着,一股属于正气的气息贯彻了全身,好像,身子也没那般寒冷了。
小太监直接领着赵钰进了皇上召见大臣的地方,这里空空旷旷的,并未有任何皇上的踪影,赵钰便一直在这寂旷的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冰冷的房间跪着,青理石的地板透过膝盖,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致命的幽寒,赵钰挺直了脊背,他们邵家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赵将军爱国爱民,从无异心,一年四季戍守在边城,他这一生见白氏和赵钰的次数还没有见他伤残士兵的次数多,他都知道他士兵的孩子是何时出生的,却总是忘记他亲生女儿的生辰,他能把他的下属因病而忌讳的吃食记得一清二楚,却不清楚他的妻子最喜欢什么,赵家六个兄弟姐妹出生时,没有一个是他在身边的,而过年他回来时,听闻他一个部下的妻子难产,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便冒着大雪亲自去找大夫,他虽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将军、好臣子!
赵钰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信任他,甚至还污蔑他,现在更是想尽一切的侮辱赵钰,让赵将军死了都要遭人唾骂,让整个邵府蒙羞。
赵钰像一只狗一样被人任意碾压污蔑与嘲弄,她都没有一丝委屈,可是想到她家人的惨死,她为她爹不值,为她家人感到委屈,皇家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你把心都掏给皇家人,他们还会觉得腥!
赵钰兀自愤愤不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暗处一抹紫色的身影从城外一路跟着她到了皇宫来。
赵钰的身子渐渐僵硬地无法移动,像是被人顶住了般,饶是手指轻动,便会给整个身体带去一阵刺骨的麻痛。
第一次,赵钰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如果不是一口怨念支撑着,只怕赵钰早就晕过去了。
一些错杂的影子骤然出现在赵钰的视线,她微微抬眸,却已经被两个侍卫给架了起来。
不知道疼痛的赵钰的用力推开那两个侍卫,阴鸷的目光似要将他们洞穿般,利刃般在他们身上狠狠划过。
赵钰可以听到自己骨骼错位的声音,可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她却不知道那声音来自哪个部位,类似于从身体处传来烧焦的味道却不知道哪处着火而不能去扑灭的恐惧感寒彻了赵钰的心底,然而她不后悔,否则,她一定坚持不下去。
风相瑞从人群后走上前来:“皇上召你进宫,你却让皇上在里面等候了五个时辰,你该当何罪?”
赵钰冷笑道身体都在颤抖,被人当猴耍之人却反过来被耍猴之人倒打一耙!
“敢问是皇上年事已高,记性不好,还是之前前来传召的太监耳背,听错了圣意?”赵钰故意提高了声音,清冽的声音回想着在空洞的大殿上,如魔音般,让人心底发冷。
风相瑞怔了下,眸底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戏虐,冷厉道:“带走。”
赵钰扫了一眼试图上前的两个侍卫,鬼魇的目光却是让那两个侍卫怔住了脚步,终是没再上前。
皇上的书房里,赵钰静静跪在地上,虽然皇上并未开口,赵钰却依旧能感到周围压抑至极的氛围。
微微敛眸看着批着奏章的男子,刚毅的脸上每一个线条,每一缕皱纹都是冷厉坚硬的。
“听说你一直在为你父亲喊冤?”皇上清冷开口,更是寒了周围的温度。
赵钰挺直了背脊:“不错,我爹爱国爱民,从无异心,所以,我不信我爹不是那种会因为贪图军功而违背圣旨之人!”
赵钰是那种愈挫愈勇之人,所以皇上对她的所有惩处非但没有打垮她,反而更是激发了她的斗志。
皇上手中最是坚硬的象牙镀金毛笔“咔嚓”一声断裂开,屋子里的丫鬟和太监战战兢兢全部跪了下去。
赵钰却淡然抬眸,迎着皇上幽若寒谭的目光,掷地有声:“古有齐宣王擅于纳谏,不逃避所错,后流传千史;唐太宗更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而后主刘禅,炀帝杨广,钦宗赵恒等,皆因一意孤行,亲小人远贤臣、文过饰非而导致国家的灭亡,皇上自诩明君圣主,怎不知事事求真而为明?”
“哈哈,”皇上突然大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声中却充满了毁灭的意味:“好一个事事求真,你既然质疑朕的决定,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父亲是清白的?”
来了,机会来了,赵钰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当下开口道:“如果皇上能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定当查明一切,如果我父亲确实无辜,还请皇上昭告天下,还我赵家人的清白,并且追查杀死我赵家人的凶手,严惩不贷!”
好一个赵家人!之前皇上碍于王老爷子的面子没有把赵钰当成赵家人,就是为了要放她一条生路,却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求死,那他又如何不去成全她呢!
“若是你父亲罪名属实呢?”
“那么臣女愿听从皇上的一切处罚,绝无怨言!”
“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父亲罪名属实,那么朕要你嫁给这世上最为丑陋低贱之人,你们的后代将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赵钰的嘴唇都咬出了血,硬生生的将屈辱的泪水逼下:“皇上一言九鼎,可是阴奉阳违着却不乏有之,所以臣女恳请皇上给与免死金牌,让臣女能活过这半年。”
皇上看向赵钰的目光更加幽深了,她明明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罪臣之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坚韧与胆量来和她谈条件?她又有什么资格!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皇上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去拿免死金牌来。”
等到太监端了那金闪闪的保命金牌来的时候,皇上却冷酷道:“免死金牌一向是用来奖赏有功之臣的,而你是向朕讨要的,所以你既然想要,那么最好有那个资格去要。”
赵钰强行压下心中升腾的怒焰,心里却把皇上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我怎么做,才算是有资格。”
皇上冷哼了一声,像是看死人一样地斜睨了赵钰一眼,旋即向外走去,赵钰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就知道,皇上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皇宫的甬道两边已经站满了围观的宫女、太监、内侍,而中间却摆满了大型的刑具。
有用来剥皮的玄铁刀,还有巨大的还在熊熊燃烧的铜烙,还有满是倒钩刺的胳膊粗的木棍。
赵钰冷冷地看着下面随便一种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的刑具,皇上是要当着整个皇宫人的面来为她上刑吗?
皇上看了一眼眸光充血的赵钰,声音若洪钟:“古语有云,无规矩而不成方圆,而你想得到免死金牌,就要从宫门口走到这里来。”
放眼望去,有侍卫占据宫道两侧,举高了火把,把皇宫照映的如同白昼,冷情的夜里,更如同催命的鬼火般,散着噬命的阴森。
既然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赵钰活,那么赵钰除了用命去反抗还能做什么?
“古有暴君商纣王惨无人道、刻薄寡恩为博美人一笑而创造了这些酷刑,拒谏饰非,残害忠臣,最终使得民无宁日、国无宁日、赤地千里、遍地狼烟,而今皇上让这些酷刑重现皇宫,是否是为了效仿商纣王?”
赵钰的声音虽沙哑,可是掷地有声,犹如利刃般狠狠刺向所有人的耳膜。
众人看着远处那个虽瘦小却坚挺的身子,心中呐喊着,疯了,这女子是疯了,竟然敢当众把皇上比为商纣王,当真是万死难逃其咎!
皇上强行忍住要一刀劈死她的冲动:“赵钰,朕虽然承诺过饶你不死,可是你诅咒我东祈灭亡,你罪该万死,来人,把她拉下去,杖责二十!”
暗处,那抹绛紫色的身影清楚地看着这宫中发生的一切,目光定格在了赵钰的身上,虽有胆识,可是却总是以卵击石,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可惜了。
杖责二十?那和直接杀了赵钰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后者更加狠厉,是让赵钰在痛苦中死去。
赵钰面对着众人,站在这皇宫中最高阶梯的位置上,一种俯视着天下、万夫难敌的冷冽之气从她身上四射开来,瞬间恍惚了众人的眼球,她话语轩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我冒死进谏,顶风而上,不为追求名利,只为劝皇上改恶向善,最终却因冲撞了皇上的尊严,落得不得不死的下场,但是,我虽死无恨,因为我和我爹一样,尽到了为人臣子的责任,我身为赵家人,却没有辱没我赵家的颜面!临死之前,我希望皇上能做位真正的明君,与民更始!百姓幸甚!国家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