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转身回营，只当是醉酒后的迷蒙了。
人生难得明白到大义为天，她又何苦糊涂到破了他的生存。
方灵向来睡意很浅，翌日还在半梦半醒间便被一阵马蹄声声惊醒。
闻着外面的喧闹，方灵迅速披衣起身。
“发生了何时？”方灵拉住了一个正勾头向前张望的士兵。
“回耀将军，朝中来了圣谕，不知道何事。将军踢翻了信官便骑马而去。”
看着那滚滚的烟尘，方灵转身去寻信官，却碰到了楚罗。
“宫中有变？”方灵低声猜疑着。
“应该和游然郡主有关……”
楚罗话未说完，方灵已寻了红云利索翻上：“我去追将军，你留下稳定军心，随后跟上。”
此刻方灵想不了那么多，狠狠地夹着马肚子向前驶去，前方却早已不见了游羽的身影。
滚滚尘土迷了方灵的口鼻，单薄的衣衫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红云已经从清晨跑至日落，却还丝毫不见游羽的身影，红云已经体力不支了，而方灵也口干舌燥难耐。
蓦地，红云猛然被绊倒，前膝向前弯曲，方灵也随之向前滚去，轻盈一跃稳住了身形。
四面八方密集的箭雨汹涌而来，方灵灵活地躲闪着，摸出腰间的疾风知劲箭，只是拉动弓弦，劲波向前涌去，丛林中不时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噼里啪啦。
十余个黑衣人从树林中窜出，剑剑致命。
方灵以弓弦为利刃，看着倒了一地的断壁残垣，哀嚎声延绵不绝。
依旧有打斗声从不远处传来，方灵运力嗖地跃上树枝循声而去。游羽被黑压压的人群所包裹，方灵从外围处逐步向里逼近。
那些暗杀方灵的人和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方灵全神戒备着，却也只能在外围打转。但是这些人只守不攻，似乎并没有伤害游羽的意思，只是为了拖延他们的脚步。
一天的滴水未见加上此刻的激烈运动，方灵忍住胃里的不适，每一招都较之前更加狠厉，招招封喉。
血若泉涌，迷蒙着方灵的视线，冰凉而浓稠的液体溅在脸颊上，更是引得味蕾一阵跳跃。转瞬之间，周围已经一片空寂。
眼睑上一片血雾，双手由于过度用力而僵硬地无力再抬起，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感觉。使劲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了下已经干裂的唇角，血腥的味道更是让方灵觉得有火在灼烧。
“小心。”蓦地，一个身影狠狠地把方灵卷在一边，一股劲流涌向耳边，一片火辣辣。
一声哀嚎，透过朦胧，方灵看到一个人被剑定格在了树干上，剑柄也全部没入他的身体。有厚重的东西向方灵压去。
眸光咻地紧蹙，方灵稳住身体承担着游羽的所有力量。
“谁让你跟来的！”游羽的眸光有些冷厉，却又更多了心疼。
方灵看了游羽一眼，猛然用力，拔下他胸前的箭，还好箭上没毒。一声闷哼，游羽抓着方灵的手臂骤然握紧。
方灵顾不上胳膊的疼痛，封了游羽伤口周围的穴位，撕了衣尾为他包扎。
“游羽，你不要冲动，这可能只是皇上的诱敌之计。”方灵知道，游羽一定是知道这些的，可是有关游然的一切，他都会失去理智。
看着方灵微红了脸颊为他穿好衣服，游羽舔了下干涩的唇角，终是冷静了下来：“是我冲动了。”
“马儿已经体力不支了，我们今晚需找个客栈歇下。”方灵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游羽却猛地握拳垂向一棵粗大的树：“皇上该死！”
无法宣泄的愤懑飘荡在急速下坠的片片落叶，血顺着不规则的树皮蜿蜒而下。方灵使劲移动着游羽的手，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心内抽痛。
两人才能合抱的树干隐约了裂痕，血流下浸入其间。
方灵又撕了一圈衣服为他包扎，冷风拂过腰间裸露的肌肤。
方灵的眼神有些哀怨：“皇上就是要逼怒你，让你坐实了谋反的名声，只是，我快要没衣服为你包扎了。”
本是脸色阴沉的游羽听闻，看向方灵撕裂处整齐的衣服，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那抹白皙。
略微粗糙的触感却是带了点火般让方灵颤动了下，手上陡然用力，又是引得游羽一声闷哼。
看着那娴熟的技术，游羽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手割破了，游然笨拙地帮他包成蝴蝶结的样子，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烦闷：“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去，游然现在有危险。”
“游羽！你会弄裂伤口的！”方灵挡在了青龙面前。
“让开！”游羽的脸色有些阴沉：“方灵，游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方灵却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丝毫不动。
周围的空气立刻冷了几度，游羽的脸如十二月的寒霜般，攥紧手中的缰绳，狠了神色。
方灵闭上了眼睛，如果践踏过我的身体能让你不再受伤，我死不足惜。
若不能，我，死而无憾。
青龙一声嘶鸣，有庞大的阴影从方灵头上掠过。
之后，一片尘土飞扬的寂寥。
看着那疾驰而去的身影，方灵亦翻身上马。
如果不能阻止你，那我愿意跟随你，刀山火海。
红云的速度越来越慢，方灵绷紧的身体也觉得快要断裂开来，浑身似散架了般。
眼前有些晕眩，前面的身影也越来越恍惚。
咫尺，却是天涯。
方灵紧紧地握了下腰间的弓弦，一阵刺骨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通透的血滴顺着弓弦闪亮滑下，却被甩出去。
前面的青龙也有些步履不稳了，蓦地，一个黑影一跟头摔下马背。
“游羽！”
一声惊呼，方灵叫的不是“主人”，而是“游羽。”
方灵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背，摔在游羽的身侧，两人拥着滚落了几圈才停下来。
“嘎吱嘎吱”，骨头错位的声音让方灵冷气连连。
“你有没有事？”方灵趴在游羽身侧上上下下细细地检查着。
“如果你不压着我胳膊的话。”游羽阴郁着脸。
“哦，哦哦。”方灵立马起身，双腿却支撑不住地又倒了下去。
方灵看向自己的左脚，脚踝处早就肿胀似怀了胎，左脚向外张着。
游羽也发现了方灵的异常，直愣愣地看着她。
静，骇人的静。
游羽握着方灵的脚，赌气似的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眼泪哗啦中，方灵看到了已接回了原位的脚。
本就是想惩罚一下方灵的赵莽跳马，却不想看着她无意识地泪水却瞬间有了一丝慌乱。
“你，别哭。”游羽木讷开口，平时对着乔尤卿的甜言蜜语此刻全无影无踪。
方灵这才感觉一片冰凉，忙胡乱地抹了下。
和着袖子的灰尘，瞬间就闹了个猫脸。
游羽忍住笑，使劲地揉着她的脸擦拭干净：“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赵莽！”
“那你还会回去吗？”方灵仰着脸问道。
游羽终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你和游然还真是像，不要命的倔强，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着那么多人保护她，不过，害你受了伤。”
游羽的眸中充满了愧疚，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去，去哪？”方灵抓着游羽的衣服。
“把你卖掉！”游羽没好气地说。
方灵双眸一沉，攥紧了游羽的衣服：“你，你不会是没银子了吧？”
“即便没银子，卖了你还不是倒贴！”游羽上下掠了方灵一眼。
“哦。”方灵低了头，忽地又抬眸：“你是不会没有银子的！”
游羽抱着她的手颤了一下，他天资聪慧，怎么会没银子花。不知道走了多久，方灵只知道夜幕已经取代了黄昏。
方灵都有点昏昏欲睡了，何况一直抱着他的游羽？
红云和青龙都已经殚精力竭了，勉强能跟着游羽。方灵多次挣扎着要下来，都被游羽给制止了。
好在没过多久，一片密集的光亮此刻却似霞光万丈。游羽寻了家百年字号的客栈，打尖。
游羽即便常年奔波在战场，可是毕竟是皇族出身，连住处都是不可将就的。夜露清寒，方灵由于脚步方便，游羽便让人把食物送到了她的房中。
本是饥肠辘辘地恨不得剥了树皮啃，眼睛也饿得惨绿。
此刻看着满桌子的色香味俱全，却是动筷的心思都没了。方灵自我安慰，是饿过了。
刚想下床去沐浴，身子一软就狠狠地倒在了床里，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能。
无奈，方灵随意地吃了半碗白饭，勉强恢复了体力便把自己完全沉浸在热水中。
水流的遮掩下，四周静悄悄的，方灵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虚弱。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方灵“哗啦”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四下望去，还是陌生的摆设与气息，好歹不是血雾迷蒙的战场，水却是清冷了的。
混沌的墨色笼罩了整个视线，方灵揉着有些昏沉的额角，虚弱地推开窗。
月色下，女子干净的面容浮现出一抹倦意，只着了单薄素衣，长发披散，双足****，宛如月下的精灵，洁净而晶透，浑身仿佛都笼着一层清浅的光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