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见他态度缓和,调皮一笑,拍拍自己胸膛,“放心,我乃堂堂言府二公子,有名的西市坊三杰,不会拖你后腿的。”
沐子晏被她逗得眉目舒展,霜融雪化,心中却是暗暗下定决心,她如此为他,他无论怎样都要护她周全。
二人出了房,直奔梁老夫子的院子而来。
梁老夫子听了沐子晏的话,沉吟良久,向一旁的书使道:“让学子们都过来吧。”
书使自去安排,隔了一刻,学子们三三两两地都聚到梁老夫子所住的院子里。
梁老夫子负手站在台阶之上,沉声道:“眼下凉洲形势不妙。为师决定,咱们这次的游学就结束在此地。只是,大家本应全部返程,但前几日边城客栈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到了,怕是有人盯上了咱们。所以,现下只能安排部分学子先走,余下的需以身做饵,继续前往玉泉城。”
毕竟都只是十五六的少年,学子们听到这里,已是哗然。
梁老夫子扫视了众人一眼,眼中不是一贯的威严,而是无奈和悲悯,他叹息,“为师也不强求,想要先走的站到左边,去玉泉城的站到右边。”
他话音落下,院中一时静默下来。
言欢看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偷偷握了握沐子晏的手,突然大步向右边走去。沐子晏若闲庭信步,从容跟在她身后。
言欢一动,颜清逸、虞子衡两个一甩衣袖,施施然也走向右边。
与此同时,祁暮云也跟了过去,站至言欢身侧。言欢瞥了祁暮云一眼,低声道:“恨生,你不会武功,此行危险难测,还不快回去。”祁暮云仿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众人目光环伺,言欢也不便将他推走,只好暗暗以手肘顶了他一下。祁暮云被她一肘顶在胸口,身子轻轻一晃。唇角一弯,似笑非笑地看着言欢的侧脸,但一双腿仍是纹丝未动。
学子们见有人已有动作,便也跟着动了起来。有人左右看了一刻,自动站去了左边,随后几人出列,跟着方才那人,也到左边去了。但是,更多的学子却是向右边走了过去。
梁老夫子捋着胡子,一时甚感欣慰。他看着众人自行站好。指着站在右边人群里的几个学子道:“你们几个不会武功,你身子太弱”他又指了几个,“还有你们,都到左边去吧。”
那几人自是不愿。梁老夫子这次倒把脸板起来了,“怎么,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此行福祸难测,你们只会拖了后腿。”话说到此,那被点名的几人方才磨磨蹭蹭到左边去了。
一时分派完毕,回程的与继续前行的各占一半,俱是十数人。
梁老夫子又道:“那便都回去准备一下,听令出发。”
学子们散去,各回了各自住处收拾行装。
沐子晏跟着梁老夫子进了房。
沐子晏道:“先生也收拾一下,一会跟着返程学子们一起。”
梁老夫子却是摇头,“殿下,这些学子都是臣带出来的,自然要全部带回去。如今有了危险,臣怎能独自撇下就走。自要与去玉泉城的学子们在一起。”
沐子晏欲待再劝,却见梁老夫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梁老夫子为人虽然迂腐,关键时刻小情大义却是如此分明,沐子晏心中钦佩,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就听先生的。”
沐子晏出了梁老夫子住的院子,见言欢正站在不远处等他。冬日风凉,想是在寒风中站得久了,她的脸颊微微发红,一面等一面还在搓着手。
见沐子晏出来,言欢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过来。沐子晏伸出手去将她的两只手拢在自己手里。言欢的手生得甚是秀气,纤细修长娇小,并不似一个男孩子的手,却刚好可以被他的手完全包住。
他柔声道:“方才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言欢笑得心无芥蒂,“我以为你想单独跟先生说话。”
沐子晏默然了一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她总是这样,于细微处为他着想,替他考虑。他声音更柔,“阿欢,今后,我对你没有任何秘密,你不用有所顾忌。还有,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我------”
他话未出口,突然见杜渲穿过旁边院子的侧门,向他这边奔来,满脸焦急。他只觉不好,松了言欢的手迎上去,“出了什么事?”
杜渲方要回答,见言欢站在他身后,顿了一顿。沐子晏道:“但说无妨。”
杜渲道:“武威关封关了,眼下进关出关都不可以,咱们的人无法把消息递到京城去。”
沐子晏心中一紧,此时封关,到底意味着什么。
“阿晏,”言欢上前,“我记得你说过武威关两洲换防之事,待陇南州换防,封关一事自然就解了。”沐子晏摇头,“时间太久,两洲换防乃是一旬一换,眼下才过了一半,怕是这段时间里,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了。”
言欢心中凛然,眼下真正是要靠他们自己了。只是,以他们几人之力置身于人生地不熟的凉洲,如水滴汇入河川,既想查明真相,又想制止预料到的事情发生,只怕是难上加难。便是眼下,原本已安排了学子中的一部分先行离开,此时这计划业已无法实施了。
“阿晏,本已准备要离开的那些同窗们怎么办?”言欢问沐子晏。
沐子晏仰头看向天空,冬日的天,一片阴霾,仿佛正有一场大雪在酝酿。他看了良久,方将视线收回,心中已有了计较。
“咱们今日午后出发去玉泉城,而他们则在这里再躲上几日。我会安排好人手,几日后,再送他们去附近的北同县,那里比定边繁茂,他们可先在那里藏匿一些时日,再寻找回京机会。想来,有咱们这批人在前面吸住视线,一时半刻不会有人想到咱们已兵分两路,他们仍是安全的。”
他极力要把计划布置得周密些,又细细想了想,补充道:“我再安排几个侍卫在侧。只是,光有书使带队不行,恐怕得邱夫子过去。另外,虞子衡功夫不错,可一并过去协助邱夫子。”
言欢赞许,“子衡一向稳重,辅助邱夫子再好不过。”
沐子晏替言欢紧了紧头上的风帽,“计划有变,我得再去梁老夫子那一趟。”言欢点头,“我回去收拾东西。”
午后,天色更暗,风雪欲来。
仍继续前行去玉泉城的十数名学子已在别院门前集结完毕,等待出发的指令。除了这些学子,还多了十数名生面孔,他们就是跟随沐子晏的飞羽卫,如今都已扮做普通学子模样。
梁老夫子一反常态没有立即登车,而是站在寒风里看着别院紧闭的大门。被安排返程的另一部分学子自然不能出来露面。梁老夫子怔怔看了一刻,又回身看着他身后跟随他一起去玉泉城的学子们,神情复杂,半晌叹息一声,方才上了马车。
言欢理解梁老夫子的心情,无论是留下的,还是他带走的,他都放心不下,只是眼下这已是所能做的最好的安排。
车轮碾雪,马蹄踏霜。
一行人带着无法言说的心情,在冬日阴沉沉的天色里,在凛冽入骨的寒风中,渐行渐远,走上一段未知的危险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