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狐
“噢呵呵——”一辆拉风的红色敞篷跑车在泛着彩虹色泽的路面上奔驰，不时从车内传来欢快的呼叫。
“开快点开快点。”裔重幽在副驾驶座上指手划脚，充当指路先锋。
清茂沉稳地开着车，听到指令猛踩油门，将车速开到极限，就像在飞一样。碧鎏这只跟屁猫坐在后座跟着裔重幽起哄，兴奋得手舞足蹈。
裔重幽睡醒一觉恢复体力后觉得很无聊，看到小洋楼前的跑车就想去兜风，听碧鎏说没有路不能开正失望呢，清茂就开辟了一条空间道路给她惊喜。碧鎏使了个小法术将空间道路装饰成彩虹大道，说是为了视觉效果，跑车开在上面果真很拉风。
可怜车的原主大魔王只能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瞅着这群小辈糟践他的爱车，其实他也很想坐上去体验一下风速的感觉。因为他没有开辟空间的能力，又不喜欢和凡人接触，爱车都是充当摆设，买来之后还没好好开过。
“哟喝——”碧鎏远远地冲他爷爷招手，那个得意忘形呀，让大魔王心底纠结暗恨，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拖下来胖揍一顿。
裔重幽已经玩得差不多了，注意到老人家的黯然，心中怜悯顿生，回头指着碧鎏说：“你下去，我们都下去。”
“不要，我要开车。”碧鎏站起来想抢方向盘，被裔重幽一记拳头揍飞出去。
大魔王看见他的孙子如中弹的笨鸟一样跌下来，心中一紧，从窗口飞出接住碧鎏。再一跳，金鸡独立落于飞驰的车头，清茂受惊吓来了个急刹车。
“老爷子，你不要乱来好不好？”清茂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就是啊，多危险呐。”裔重幽也心有余悸。
大魔王还是稳稳地立于车头，寒着脸说：“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我孙子！”
清茂和裔重幽面面相觑，想不起什么时候“欺负”了碧鎏。
“爷爷你真多事，我们年轻人打打闹闹很正常，你干吗这么反应过度。”被欺负的对象自己都不承认。
大魔王是个极为护短的大妖，一贯都是“孙子我揍可以，别人碰一下都不准”的态度。他在妖怪血脉苏醒之前生了一堆猫子猫女，儿女们开枝散叶生了上百只猫孙，其中只有碧鎏继承了他的血脉，因此格外爱护。如果他认为有谁欺负了碧鎏，就算是比他强大的敌人，也要为孙子出头撑腰。可惜碧鎏一句“多事”打击了老人家的自尊，大魔王差点飙出老泪。
“老爷子你误会了。”裔重幽满同情他的，“我是在和碧鎏玩闹呢，谁让他不下车。既然您来了，我们马上就把车还给您。”说完她和清茂下了车。
大魔王不领她的情，发出一声冷哼。
碧鎏有意缓和气氛，扯着大魔王的袖子坐上车说：“爷爷，我们去兜风吧。”他又回头问道：“喂，清茂，你这条空间道路还能维持多久？”
“三个小时。”清茂比了三个指头。
“差不多。”碧鎏催促老爷子快开车，一老一少兜风去也。
裔重幽羡慕地说：“他们感情真好。”
“想家了吧。”清茂握住她的手。
“嗯。”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从彩虹路上慢慢散步回冰宫。
是该回家了。
“你们要走？我也要走。”碧鎏和他爷爷兜风回来就听清茂说要走，情急之下扯着清茂的袖子不放，“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逃走了，所以你得负责。”
“行，只要老爷子答应，我就带你走。”清茂无奈地说。
“废话，我爷爷答应我还用得着逃走吗？”碧鎏搔搔头，“不如你们掩护我偷溜。”
裔重幽甩他一个白眼，“你想得美。”然后埋怨清茂，“你看吧，跟他道别纯粹是多此一举。走啦，我们直接去找老爷子拿你师傅要的东西，今天就回去，别管这只烦人猫。”
“好。”清茂甩开碧鎏的爪子，很开心地去牵她的手。
“喵呜——”碧鎏狂叫一声，化身成猫，跳起来用锐利的爪子在清茂脸上抓了三道血印，“见色忘友的家伙，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裔重幽见清茂受伤，恨不得把碧鎏捶扁，幸亏清茂及时阻止，才得以制止一场血雨腥风。
“没关系，我被抓习惯了，你看，我没事。”清茂按住碧鎏以防他逃脱，其实他也没少往碧鎏身上掐。嗯，这是他们深情厚谊的表现，一个掐一个抓。
“真的没事？”裔重幽给他上药，抓起碧鎏往包包里一塞，决定带他去见大魔王，让他爷爷教训他。
大魔王还沉浸在空中飞车的刺激感觉中，坐在跑车里陶醉回味，没注意到刚才他孙子被“欺负”了。
“老爷子。”清茂敲敲车门。
“干吗？”大魔王瞪眼，眼角的余光瞥到不远处那个娇怯怯的身影，马上换了一张笑脸，“你找我有事？”
清茂见他变脸如此迅速，不觉好笑，但面子上没表现出来，很有礼貌地说：“我是来道别的，不知您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回？”
大魔王恍然大悟，打开车门下车来，背着双手走在前面，言简意赅地说：“跟我来。”
清茂和裔重幽跟着他走，碧鎏在包包里乱扭，但是裔重幽力气太大了，箍得他死死的。他们一直走到冰宫的最高处，大魔王打开两扇挂着黄铜大锁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书房，三面墙全是书架，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书，没有万本也有好几千本。书房的中间有一张大得可以让清茂在上面打几个滚的书桌，放着电视、笔记本电脑，书桌旁还放了一张按摩椅。
老爷子挺会享受的，清茂和裔重幽相视一笑。
“坐。”大魔王淡淡地说，“我马上就把东西给你们。”他爬上书柜旁架着的梯子，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精装本图书抛给清茂，“接着，这就是了。”
“《蜀山传》！”清茂念出书名，他对这本书可熟悉了，念大学时看过的。师傅要的就是这本书？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不成？
“你师傅忒小气了，不过借了他一本书而已，还念念不忘，我说他没资格当活佛。”说起生平死敌，大魔王语带不屑。
不待清茂反驳，裔重幽接过话茬：“那是，一本书而已嘛，不知道老爷子您什么时候借的？”
“才五十年嘛。”大魔王嘟哝，“我借他一本书，他就把我最心爱的宝贝给我抢走了，还推说弄丢了。”
果然有内幕，据裔重幽分析，说“借”肯定不实，估计是偷抢拐骗来的。不过这“借”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清茂将书收好，虽然对大魔王心生不满，还是做到有礼有节。师傅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一事尚待解决。
“晚辈还有一件事要请教老爷子您。”他恭敬地说。
“说吧，你跟你师傅一样废话多。”大魔王坐在按摩椅上，悠闲地问。
“喂，问他有没有用啊？”裔重幽对清茂耳语。
“不知道，问问看。”清茂也不敢肯定。
“不如不问好了，我想早点走。”裔重幽现在有恃无恐，论她如今的实力，就算来十个八个妖怪也是不怕的，一只只打飞就是。
“可是我都已经问了。”清茂有些为难。
“喂喂，你们两个小辈当我是聋子呀。”大魔王听在耳里难过在心里，打不赢那个小姑娘就算了，还被当面奚落，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不起老爷子。”裔重幽道歉，她对大魔王还心存愧疚呢。
“你可没有对不起我。”大魔王冷哼，为了挽回面子，他一定得拿出本事让他们刮目相看，“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天底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他说得很自满。
“真的？”裔重幽怕老爷子赌气，先提醒一下，“可是我的问题连松言活佛都不知道，还是他让我们来问您的。”
“算他有自知之明。”大魔王终于肯定他的死敌还有一点长处，“你们说吧。”
“你来说。”裔重幽让清茂充当代言人，她的情况只有他最了解。
“好。”清茂点点头，开始述说：“她的体质很奇特，在妖怪血脉苏醒之后既没有马上变身，也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但是对其他妖怪好像有很强的吸引力，我至少打发了十多只想抓她的小妖。而且，我发现她对法术有天生的免疫力。”
“可是你对她使了催眠咒，还很有效。”大魔王抓住漏洞。
“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我对她使用法术也没用，后来却管用了。”对此清茂也疑惑不解。
“我知道原因。”裔重幽突然出声，甜蜜蜜地说，“因为我们是爱人，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清茂脸上一红，大魔王打了个冷战。也许，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还是别在这点上纠缠了。
“我想问的就是，老爷子知不知道金色狐狸？”
“金狐？”大魔王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金狐？在哪里看过？什么时候见到的？”
看他激动的样子，清茂就知道这趟没白来，看样子答案已经快要揭晓了。
“金狐就是我。”裔重幽举手。
“你？”
“我变给你看呀。”
转个身，一只巨型金毛狐狸现身了。
咚，大魔王倒地昏厥，慌得清茂七手八脚将他救醒。
“老爷子，您没事吧。”
大魔王双目呆滞，直勾勾地盯着裔重幽的变身，仿佛中了魔咒一样不停叨叨：“金狐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金狐。”
清茂没听清他说什么，追问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魔王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本书扔给他说：“我懒得说，你自己翻吧，我要去拜佛祖。”说完他从原地消失了。
大魔王给的书名叫《妖怪大百科》，清茂和恢复人身的裔重幽查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他们要的答案。据记载，狐狸有三德：毛色柔和，符合中庸之道；身材前小后大，符合尊卑秩序；死的时候头朝自己的洞穴，是不忘根本。所以狐狸在上古时代地位最为尊崇，与龙、麒麟、凤凰一起并列四大祥瑞之一。可惜后来集邪恶与美貌于一身的九尾白狐妲己用媚术惑乱纣王，断送了商朝六百年江山，从此以后狐狸作为祥瑞的地位急剧下降，沦落为妖怪，至今仍未翻身。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特别说明，狐狸分为金狐、银狐、白狐、红狐、棕狐，其中红狐、棕狐最为常见，白狐以上比较罕见。而金狐则是神圣的存在了，并不被划入妖狐一列，而是归类于神兽，一千年一现，传说是天界派遣到世间迎接平安的吉兆，带来幸福的象征。正因为金狐具有如此神圣地位，又有一身比最耀眼的黄金还纯正，比太阳的金辉还璀璨的毛皮，有传言说如果能得到金狐的一撮毛，就可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裔重幽脸都绿了，原来那些妖怪是想拔她的毛，真是无语。
“你、你、你……”清茂实在太震撼了，神兽耶，那可是比妖怪不知高了多少个级别的存在，就像凡人与佛祖的距离。
“我怎么了？”裔重幽不解，清茂看起来像被雷劈了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该不会——“别想拔我的毛！”她警惕地退到门口，见他仍是呆滞的表情，并没有露出贪婪的神色，似乎是自己反应过度，脸红了一下，下一刻飞扑到他怀里说：“我整个人都送给你啦。”
清茂被她这一扑却清醒了，抱着她露出傻瓜般的幸福笑容。她对他发自肺腑的信任和全心全意的爱恋让他释然，妖怪也好，神兽也好，她还是她呀，是那个他认定了的可爱姑娘。
“怎么办？我配不上你了。”清茂故作卑微状，其实眉眼都在笑，“尊贵的小姐，我只配做为您提鞋的仆人。”
裔重幽看不到他的表情，还以为他真的自惭形秽，赶紧表明心迹鼓励加油：“不许你这么说，妖怪变神兽，都不是人，我不稀罕。”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别人积德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她却这样不屑，清茂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嫉妒，不过还有更强烈的一种情绪充盈了他的胸腔，暖暖的、酥酥的，就像阳光化开了冰雪，春风吹开了花朵，雨露滋润了良田，雷电劈死了妖孽那样舒爽。
一只妖怪一只神兽，打破了身份的限制，冲破了阶级的观念，勇敢地相爱，连五指山的天空都飘满了粉红色心形云朵。
“哎，可怜我老头子还得跟他们制造气氛，快亲啊，老是抱着有什么看头。”躲在暗处用法术偷窥的大魔王抱怨道。
“头领，他们在书房看不到天空。”一只小妖小声提醒。
大魔王老脸一红，什么也没说，按动了一处机关。书房的屋顶和四壁瞬间变得透明，连书柜也隐去了，就像不存在一样。砰砰，心形云朵炸开，碎成千万朵玫瑰撒下来，浪漫之极。
“真美。”裔重幽从清茂怀里抬起头，着迷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玫瑰。
“我带你去近处看。”清茂破开空间，带着她从书房消失。
喂，他们竟然跑了，想看香艳的戏码没得看的大魔王捶胸顿足，自己干吗画蛇添足为他们制造气氛呀。
“头领，他们在天上耶，哗！”小妖陶醉地说，“我也要找个爱人一起兜风。”
那一对消失的情侣，不知什么时候开上了大魔王的爱车，在飞舞的花间畅游。小妖们仰着脖子神往地瞻仰他们的风姿，感觉幸福到极点，快乐到极点。特别是某个心灵受到触动，思想变得纯洁的老头子，在幕后制造出世界上最浪漫绮丽的恋爱背景，那是人间的所谓浪漫爱情电影绝对制造不出的特效。
“等我孙子娶媳妇的时候，也给他们来一个惊喜吧。”老头子笑得咧开嘴，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老爷子，我们要走了。”这次清茂正式向大魔王道别。
“老爷子，对不起，谢谢你。”裔重幽行了大大一个礼。
“算了算了，我怎么敢让金狐给我行礼，这不是折寿么。”大魔王还是阴阳怪气的样子，不过他的眼里隐藏着笑意。
“回去告诉你师傅，我会让碧鎏去拿东西，要他给我准备好。走吧走吧，你们够烦人的。”说起孙子，大魔王突然想起一直没见他，不对喔，依他爱凑热闹的性子，刚才那么热闹怎么可能不出现，难道又偷溜了？
“你们看见碧鎏没有？”大魔王板着脸问。
清茂看着裔重幽，裔重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幸亏她将包包放进了清茂的空间储藏室，不然肯定瞒不过大魔王的毒辣眼光。
“小兔崽子，等我抓到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这话大魔王说了上百次了已成口头禅。
清茂和裔重幽偷笑，他们都明白，大魔王只是看起来凶而已。
“你真的要整他？”清茂附耳问裔重幽，大魔王正在吩咐小妖下山抓人，不会听到他们的耳语。
“谁让他抓伤你，再说了，我也算给老爷子一个惊喜。”裔重幽贼笑道。
“就怕是惊吓吧。”清茂嘀咕，她要整碧鎏，他没多大意见，小玩笑无伤大雅。
“老爷子——”裔重幽挥手大喊，得到两颗白眼。
“你们还没走？”大魔王没好气地说。
“我们马上就走，为了报答您，我要送您一件谢礼。”裔重幽手一抬，清茂马上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放她手里，“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她恭敬地献给大魔王。
所谓礼多人不怪，大魔王的脸色好看了点，接过礼品盒“嗯”了一声算是收下了。
“老爷子不打开看看吗？”裔重幽期待地说，“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大魔王勉为其难地将礼盒拆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啊——碧鎏你什么时候躲进来的？太过分了，你竟然想利用我们偷溜！”裔重幽先发制妖，语气中满是戳穿不良阴谋之后的愤慨。
“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大魔王被盛怒冲昏头，没细想就信了，谁让他孙子前科太多。
“喵呜，我没有——”碧鎏尖叫。
“走啦。”裔重幽笑嘻嘻地拉着清茂，人家的家务事他们管不着。
下山的路异常轻松，为了报答他们揭穿碧鎏偷溜，大魔王给他们指明了特别通道。走了一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山脚，瓦格寺依然在望。
“幽，回去之后我马上搬到你的城市。”
“太好啦。”
这是一场完美的旅途，假期已经结束，但人生还很长。至于一些疑问的答案，比如为什么碧鎏第一次出现时会受那么重的伤，还有松言活佛拿了大魔王什么东西，那是别人的故事了（作者：有空帮你们问问，没空你们就吊着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