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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爱在加勒比海

如果把爱埋葬在加勒比海的深处,一千年,一万年后将它取出,它必定还是如此深刻,如此坚定,如此璀璨。

牙买加。金斯敦港口。面向世界上最大的内海加勒比海,世界各国的船只在这里繁忙出入,蔚蓝宽旷的海上风光像蓝宝石般璀璨。

坐在饭店派来的豪华轿车上,江希华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来,金斯敦仍旧保持着昔日的简洁大方,空气清新,道路整洁,路旁棕榈树和开着鲜艳花朵的马合树像阅兵盛祭上一列列整齐昂扬的士兵,绅士风度地迎接游人的到来。路上的行人有不少戴着麦秆帽子,友好地对着陌生人点头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明天就是一月十日。江希华默默地看表,发现还有十四个小时就到明天了。

邵允彻发现她心神不宁,轻声说:“放心吧。明天接了你爸爸后我们就马上回中国。”

“谢谢你陪我来。”江希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她其实并不确定父亲是否会来,因为他们在中国的行踪既已败露,父亲说不定会在纽约受到威胁。但明天还没到,猜测就不会是既定的事实。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就是那家酒馆。”江希华突然眼睛一亮。

轿车缓缓行过的这条街的拐角处,有一间非洲式土造小屋,三棵马合树屹立在旁,江希华还认出其中一棵是她小时候用来比高矮的那棵。不知道上面划小的刻痕是否还在,听说树是不会忘记伤痛的。

现下那家酒馆门庭冷落,生意大不如以前。

“要停吗?”司机问。

“不用。”江希华回头默默地凝视了一眼,说,“我们明天再来。”希望明天,爸爸就站在这门口,英俊的他让牙买加女郎不时侧眼,而他朝她敞开怀抱……

饭店的房间是安排在可以一间可以一眼望清海景的套房。

房间内的摆饰都洋溢着浓浓的异国风情,牙买加本土特色全全反映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邵允彻才放下行李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个凹凸有致的黑皮肤少女站在门外,穿着宾馆的制服裙。女招待将黑色长发编成一股股小辫子,末端缀里绿色的木环,她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到屋子里面还站着一个白皮肤的东方少女,不由得难掩失望,匆匆放下银盘里的食物,就娇笑着走开了。

“好好睡吧。调一下时差,明天才能精神地见到你爸爸。”这么多天来江希华衣不解带地守在杨耀病床前,一遍一遍讲着他们过去的故事。曼哈顿的鸽子……广场上的《最近我有说过我爱你吗?》……他们关于自由的约定……血泪之石的故事……她希望以此唤醒他,可是杨耀仍深深沉睡,倒是一直陪着她的千鸟和邵允彻听多了他们的故事,常常被震撼到心也跟着一起流血。

他才知道,他们相爱的心意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强大得多。他们是密合咬住的锁,他就算偷技再高超也窃不了她的宝藏。

邵允彻凝视江希华的侧脸,她更瘦了,大大的眼睛衬着一张小小尖尖的脸,棕色的眼睛流露着忧郁,让人心疼,让人想去呵护。只是……他控制住自己泛滥的保护欲,轻轻地笑了笑。她的美好应该只属于杨耀的。他远远的,看着就好。

“我睡不着……”江希华赤脚踩在阳台上的栏杆上,海风很大,她小得快要被风吹走,衣衫飘扬,她像一只白色的小鸟。江希华歪着头,问:“邵允彻,我有给你讲过我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吗?”

爸爸是一个潦倒的作曲家,四处收购一些艺术作品开店维生。有一天,他来到牙买加,走进那家小酒馆,世界上有千千万万家小酒馆,可他偏偏走进这一家,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少女,他偏偏看着台上跳着爵士舞的女孩儿失了神。在牙买加停留的短短一个月已足够他们相爱。爸爸以一曲《星空的眼泪》求婚成功,两人匆匆回到妈妈的家乡智利,在亲人的祝贺下完成婚礼。十年前他们打算回到智利度过今年的结婚纪念日的蜜月,不幸遇上空难……妈妈死去了,而爸爸活下来了,这是因为妈妈把生的机会留给了爸爸……

“程喜……”邵允彻抬头,幽幽地叫着她。

江希华一愣,本来想提醒他她叫江希华,程喜一直是她的假名,她既然已经被揭穿,就不用再伪装了。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既然邵允彻愿意把她叫做程喜,那就算了吧。

“什么事?”她不安地低头,脚在地上画着圆圈。

“我想杨耀一定会醒过来。到时候你们可以再相爱。一定不会重蹈你父母的悲剧。”

“谢谢。”她轻声道谢,转头迷惘地望着那片海,湛蓝湛蓝的,一潮潮海浪扑向白色的沙滩,最后再寂寞回去。海边的牙买加女郎热烈地扭动腰肢,跳着牙买加风情的舞蹈。“明天等和爸爸会合后,我们好好游一下金斯敦吧。爸爸知道哪里的蓝山咖啡最正宗。”她扬出一个笑容。

幸福啊,快快来吧……

由于时差的折磨,两个人第二日的凌晨才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邵允彻匆匆地招了车,两人赶到那间小酒馆。此刻门庭冷落,夜市的时间还没到。灯没开,但是窗子里透过自然的光线,也将这家窄小的酒馆照得通亮。吧台那站着一个穿着短裙的黑肌少女,她一边抹着桌子,一边放声歌唱,一边扭动着腰肢,在狭窄的吧台道里热烈地起舞。吧台以东有一个简陋的舞台,舞台偏左放着一架旧旧的黑色钢琴。

江希华眼睛一亮,兴奋地抚摸着钢琴台,手指跳跃地试了几个音。“没想到它还在。我小时候跟着爸爸妈妈来过几次这里。”

吧台的女生往这边瞟了一眼,不解两个东方人怎么对着一架破破烂烂的钢琴如此激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小酒馆已经热闹起来。在港口忙了一天的工人们喝着清凉的冰啤酒,懒懒地瘫在座位上,狠狠嗅几口马合花的香味,觉得一天的疲累一扫而空。一些误打误撞进来的游人也颇好奇地看着舞台上花枝招展的少女跳着活力四射的牙买加风情舞。

江希华和邵允彻的位置就在酒馆门口旁边,每次有人拂帘进来,江希华的手都会颤一下攥紧,又颓然地松开。

等了足足八个小时后,江希华明亮的眼睛一点点失去颜色,她低下头,对新进来的人再也不抱以任何激动。

“再等一等。”邵允彻抓住她的手,握了握。“也许他是没赶上飞机。或者是纽约机场那边出了问题,你知道,纽约的机场老是空前的紧张。”

“我打电话问过,到牙买加飞机早就顺利起飞,应该在今天早上就顺利抵达了。”她现在真的好想飞到纽约去,跑到杨家去,大吵大闹。她被杨家逼得快要疯了!但她怒火冲冲地盯着墙上钟,她会绝望地等到最后一刻。

深夜的十二点,酒足的工人们已经回家去了。这时候留在酒馆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歌舞吸引着不舍离去的游人。

江希华突然站起来。邵允彻紧张地抓住她,生怕她要马上冲去机场,跳进一架飞往美国的飞机。“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他马上会来。”

江希华很乖,很镇静。她平静地站在那儿,眼角默默地流出泪水。她的嘴唇已失去了颜色,只无力翕动着:“邵允彻。我爸爸生平从不失约。十二点已过,他一定是……无法再来了……”说罢,她的哭声如泉水一般静静地流泻出来。

她缩回自己的手,走过醉意醺醺的众人,跳上舞台,坐到那架钢琴前,轻轻地奏响了《星空的眼泪》。

那首曲本来是忧伤夹着甜蜜的,是述说一个暗恋的人不知如何向心爱的人表达自己的爱而又甜蜜又痛苦的心情。到最后,会越来越轻快,因为勇敢的少年终于承认自己的爱,全曲会以一个光明昂扬的高调结束。

可是现在的江希华弹来,如泣如诉,像一片阴霾的天空,仿佛是失去了心爱的人,而无法再在一起。压抑的气氛让整个酒馆寂静无声。

“献给我爱的一对佳偶……尽管故人不再。”江希华鞠躬,赢得了全场掌声。

江希华走下台。

“邵允彻。我们走吧……”

邵允彻默默地应许了,跟在江希华身后,两人离开了小酒馆。这条街很静,也许是因为离繁华的市区太远。宽阔的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影子长长的,寂寞而无声息。

你可以靠在我的肩膀哭。你甚至可以打我。只要能够让你发泄悲伤,无论怎样都可以。多想,多想这样安慰她。可是一想到她深爱的杨耀,邵允彻的心怯怯地让开了一条路。

漫天的黑云,她是坐在云端的天使吧,那么远,他够不到。

“等等……”从酒馆里冲出一个高高的胖子,他手里抓着一顶麦秆帽子,跑向他们。可圆圆的身躯滑稽极了,他更像一个球在滚向他们。

“请问什么事?”邵允彻不着痕迹地把江希华挡在身后。

“我……我是音乐制作人。听到了这首曲子,我想问,它的作者是谁?”

邵允彻怕江希华伤心,正要赶他走。可是背后的江希华轻叹一声,幽幽道:“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了。”

“为什么?”胖制作人一脸震惊。“这么优秀的作曲家……请问你们是谁?能否将曲子的发表权卖给我。我很想让它公诸于世。那深沉又哀伤的曲调,仿佛诉说着悲伤又甜蜜的爱情……天,我为它着迷!”因为对音乐的赞赏,他的脸都在发光。

“这首曲子是我爸爸当年在这家酒馆弹奏给我妈妈听,以此求婚。可是妈妈在十年前去世,而今天,爸爸也不在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叫《星空的眼泪》,是属于我父母的曲子。”江希华幽幽地回望了一眼那家马合树旁的小酒馆,眼里又盈满了泪水,“所以,请恕我无法将它卖给你。感谢你对它的喜爱。”

江希华轻轻地颔首,安静地走远了……

“那至少让我知道这位优秀的作曲家的名字。”胖制作人急切地大呼。

“江潘。”江希华转身,喃喃念出父亲的名字。

“我能在哪里找到你?或许我们可以再谈谈。”

“不用了。我们明天就会乘飞机离开这儿。”

胖制作人留在原地,怅然若失。

邵允彻疾步跟了上去。任何能止住她泪水的珍贵之物,他都会不惜一切地买下啊。只要,她不再悲伤。

牙买加音乐国宝,首屈一指的金牌制作人凯尔·金昨夜听闻仙曲,哀叹良材已逝。

第二天的早报全是这条消息。

邵允彻吃早餐时读到这条新闻,大吃一惊。昨夜星光暗淡,他没看出那个动作不灵便的胖子竟然是近年来从牙买加走向世界,目前响彻国际的金牌制作人——凯尔·金,他的名号今天在百老汇都是响当当的。

江希华读了这份报纸后,一言不发。

江潘一生不得志,音乐才华从来不为人所认同。没想到他死去后,居然得到凯尔·金的力赞。

在采访中,凯尔·金沉痛表明自己一生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钢琴曲,当知道作曲家已逝的时候,不由得感觉天意弄人。此刻他只希望这首曲子能够被大众知晓,以慰作曲家在天之灵。同时他发出宣告,希望那位传承父亲才华的少女能够了解父亲喜爱音乐的一颗心,将那首歌交由他向全世界推荐。

同时早报上配了一张江希华的照片,是她宁静专注于弹奏《星空的眼泪》的侧脸,不是很清晰,可能是昨晚酒馆里的游人用手机拍的,没想到报社居然拿到手。

“先取消今天的飞机吧。我打赌,现在牙买加国际机场肯定四处都是狗仔队。”凯尔·金能够成名,不光因为他的才华,还因为他不折手段要获取一切好作品的野心。

如果事情越闹越大,被美国那边知晓就不好了。

邵允彻翻了翻地图,站起来说:“我去安排一下其他的离开路线。这样吧,我们可以坐船到古巴的圣地亚哥,然后由古巴乘机回中国。”目前对方只知道他们是乘飞机离境,应该不会料到他们会改变路线。

前台接待他的还是那位辫子姑娘,她咬咬红唇,一脸不舍:“客人。今天就要走了吗?”

“是。”

“这是机场刚刚送过来的机票,你们之前预定的。”

“帮我退掉吧。”

“啊?”

不过面对她的疑问,邵允彻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只是烦躁地敲着桌子。

两人齐离开后,辫子姑娘神秘地拨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诚惶诚恐地说着:“是……他们已经退房……不……他们退了机票……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

加勒比海的风光美得让人眩晕。海鸥在海面上低低盘旋,脆脆清鸣。远处海天连成一线,极目也不能望穿那遥远的远方。

邵允彻和江希华登上去往古巴的货轮,他的判断没有错,轮船停靠的港口保持着往昔的繁华和喧闹,谁都没注意到这两个东方人。

两人站在甲板上望了最后一眼牙买加,就黯然回到船舱,两人呆着房间里,打算尽量减少抛头露面,一直到到了圣地亚哥的码头才出去。

有人敲门。

从猫眼望了望,邵允彻看是穿着白色制服的轮船工作人员例行查房,于是放心地开了门。比邵允彻高两个头的棕眼红发的外国水手走进来,鹰勾鼻子四处嗅了嗅,又随便翻了翻东西。看到邵允彻的时候,他警惕地挑起眉。“举起手来。先生。我们得确保你身上没有违禁物品。”

邵允彻举起手,老外戴着白手套的手沿着身体两侧由下往上拍了拍,当拍完肩膀后,邵允彻正要放松,把手放下,却感觉那人的眼神瞬地变得狠毒,正吃了一惊,便感觉脖子被人重重一砍,他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江希华见到邵允彻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警铃大作,一个箭步要翻门而出求救。可是门外一个更粗壮的黑衣汉子把她顶回来,按到床上,把她结结实实地捆起来,顺势砍晕了她。

这艘货轮的游客并不多,货轮的主要任务是运甘蔗到古巴。而大部分游客被安排到了远离这间舱房的另一层楼,其余的工作人员见到两人抬着邵允彻和江希华移到船底的仓库,也都当没看见一样,低头继续干自己的工作。

确认江希华已经昏迷,同时再度不放心地绑紧她的手脚,那个棕眼红发的老外像抓小鸡一样轻轻松松抓起她,把她抛进海里,看她慢慢沉入碧蓝的海水里,嘴角露出得意而阴狠的笑容,SAY GOODBYE。再想到到了古巴后就有一大笔钱入账,他不禁更是眉飞色舞,同黑大个击掌欢呼。

两人用土话交流着。

“这个人怎么办?那边的人没说怎么处置他。”

“不如也扔到海里去好了。”

“对方又没付他的钱,我们干嘛要做亏本生意?”

“也对。那等他醒来后,把他打一顿,再吓唬一通,叫他不敢告密就成了。”

“喂。那个女孩你确定扔进海里了吧?”

“放心啦。她晕了过去,手脚又被绑着,不是被淹死,就是被鲨鱼吃掉……”

两人对望一眼,都十分得意地大笑起来。

邵允彻幽幽转醒,听到的正是那一句。他浑身冰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扔在货舱里,甘蔗甜腻的甘甜像是苦水一般难以忍耐。然而,对江希华的担心像烈焰一样焦灼着他的心。

“喂!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他如野兽一般怒吼着。

坐在外面办公室喝酒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这才想到那少年已醒了过来。一人随手抄了一根木棒,大大咧咧地撞门进来,想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阳光骤入,邵允彻闭了闭眼睛,再豁地睁开,一双眼如嗜血的妖魔一般迸射着冷酷的光芒。

“这小子好像很恐怖也。老大。不如一起解决了吧。别管什么亏本不亏本。”黑大个靠了靠那个红发男,吞一口口水。

“她呢?”

“谁?”

“那个和我一起的女生!”邵允彻忍不住怒吼。神啊,他多希望自己听错了。

“喂鲨鱼去了。如果你不乖乖的,我们也会把你丢去喂鲨鱼。”

听清楚对方的话,邵允彻像疯了一样狂叫着想要冲过来,同归于尽也好。可是刚站起来,被绑住的脚不能移动分毫,他又倒栽下去,一头甘蔗的碎须粘在头发上,邵允彻反而冷静了。

“谁派你们来的?”

“不知道。你女人是不是惹了谁?美国的一个大款指定要我们做了她。”

果然是杨武天。邵允彻咬牙切齿,牙齿“咯啦咯啦”森森作响,像是恶魔啃着人骨头。看来动手的两个人并不是杨家的人,可能是今早杨家发现了早报新闻,却又一时赶不到牙买加,又怕他们逃跑,索性雇佣了这边的两个人下手。如果是钱的话,他有绝对的信心。想到这里,他反而真正地冷静下来。“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来完成这个任务?”

“关你屁事。看大爷我怎么教训你!”

“我在问你话!你敢不回答?”邵允彻坚强不屈地抬起头,一双眼凌厉地瞪视在举起木棒要砸下来的红发男。

红发男不知为何被他的一双眼看得毛毛的,松了木棒,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千万美金。”

“哼!”邵允彻不屑地“哼”一声。

“你哼什么?”仿佛被邵允彻不屑的表情惹怒,红发男狠狠地踢了邵允彻几脚。没想到这瘦弱的少年并不求饶,反而更加凌厉恐怖地抬头瞪着他,舔舔嘴角的血。

“我说……”他的声音低沉得带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和魔鬼谈条件一般紧张又刺激,红发男忍住动手的冲动,听了下去。“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给这艘船上的每个人买一艘豪华私人游艇。”

天!红发男倒退几步,和黑大个一起倒吸一口冷气。一艘豪华私人游艇就足以花掉那一千万美金,甚至还远远不够。听这东方少年的口气,这似乎只是眨眼一般容易的事。

但是红发男很快反应过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少年根本不可能坐拥亿万财富,被惹恼的他泄愤一般地重重踢了几脚,邵允彻被踢远撞到墙上,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仍然漫不经心地笑着。

“笑什么?就算你真的是个富家子,但是你爸的钱会让你随便花的吗?哈哈哈。想骗我。没门。等你十几年后继承了你老爸的遗产后再跟哥几个谈条件吧。”

邵允彻停止了笑,大声斥道:“闭上你的臭嘴!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钱!我在瑞士、巴黎、纽约、香港各地都有账户,把你们的账户号码给我,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我和她的命。另外还有一千万美金我会供你们跑路。现在,你们立刻、马上把她从水里给我捞出来。只要她有事,我发誓,我出十倍的价钱买下你们的命!”说完,邵允彻紧紧抿着唇,冷冷地扫过红发男、黑大个。

他的气势惊人,两人对望了一眼,脚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个少年身上燃起的熊熊怒火,腾升的怒气,深深地、深深地让他们感到害怕,仿佛,魔鬼就在眼前!

“对不起。先生!”黑大个几乎是爬过来,哭丧着脸,把邵允彻身上的绳索解开掉。

红发男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原谅我们。先生。我们马上、立刻、一定把那位小姐打捞起来!”

片刻后,邵允彻站到甲板上,咳出一口血,满目苍茫地望着美丽又危险的加勒比海,声声呼唤:“程喜。程喜。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掌管海洋的神波塞冬,我不许你夺去她的生命!”他紧紧地捏住栏杆,青筋根根突起。

这一刻,他强大得令人不敢直视。

牙买加医院。

江希华被捕捞上船后,邵允彻立即命令船长调转航线,全力冲回牙买加,赶去金斯敦的第一医院。船刚驶出牙买加不太久,所以回牙买加求医是最快的方法。

邵允彻被拦在手术室门外,护士小姐为湿淋淋的他披上衣服,动容道:“放心。先生。我们会全力营救您太太。”

邵允彻呆呆地点点头,他还记得刚刚被他抱在怀里娇小的她,脸色已是青紫,心跳几次在中途停顿。他仍维持着抱她的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水顺着裤管滴下来,他早已浑身湿透。

她不能死!

她绝对不能死!

邵允彻蒙住脸,眼泪默默地落下。

三天后。加护病房。

从玻璃窗望进去,江希华像沉睡的公主一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周围有心跳仪、脑电波仪等等仪器。氧气罩挂在她小巧的脸上,眼睫毛轻轻地扑闪着。

她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

“她还好吗?”一声熟悉的女声。

邵允彻愕然转头,发现千鸟蹙着眉,一脸担心地望着里面。邵允彻苦笑着回答:“算好吧。医生说捡回性命已算幸运,但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发现你瑞士账户里有大笔的资金流动,而你又长时间不和我联系,所以我猜到你出了事情。”

“杨耀呢?”他心一紧,他不能让她醒来后接受另一个打击。

“放心。爷爷守着他。爷爷的经验比我丰富,杨耀在他那里更安全。又是他们来了吗?”

“嗯。似乎没有打算放弃。可能是看到我们日夜监视杨耀找不到机会,当我和程喜孤身出国的时候,趁这机会就先对程喜下手了。”

“程喜……”千鸟默默地咀嚼这两个字,突然读透了其中的含义。对于邵允彻来说,他一直不敢承认那个属于杨耀的江希华,反而念着这个不属于任何人的程喜的名字。

“别为我担心。千鸟。”邵允彻轻轻拍拍千鸟的肩膀,装作利落潇洒地转过身,继续凝视着睡梦中的少女,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绝无可能代替杨耀。所以,我没有妄想过什么。只要站在这,保护她就可以了。”

“允彻。你变了……”千鸟默默地吐出这五个字,痴痴地凝视邵允彻的侧脸。以前的邵允彻对什么都不关心,反正他活着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生物,他不爱对人笑更不会对人哭,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表情。而自从江希华来到华音之后,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让邵允彻对这个世界重新燃烧起希望,重新愿意认真活过一回。到如今,邵允彻已经整个人脱胎换骨。以前她还能感受到他对她年年月月累计下来养成的习惯性的依赖,而如今,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坚强冷静地处理各种事情。他慢慢强大得不需要她的保护……

此刻,病房里的江希华缓缓睁开了眼睛,棕色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片茫然。

“医生。她醒了!”邵允彻狂喜着去找医生。

江希华乖乖地等医生替她量完体温,又记录下仪器上的各种数据。但是一双眼仍是茫然的。见到邵允彻和千鸟时也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我是在哪里?”她缓慢而吃力地提问,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很怕那种陷入越来越深的蓝色的黑暗,窒息的感觉。

“你在医院。程喜。你好好养病,不能急着回去。”

她眨眨眼睛,捕捉到了什么。“我叫程喜?”

“是……”邵允彻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什么都不能反应。

千鸟突然抓住江希华的手,急切地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希华认真地盯着千鸟看了好久,最后痛苦地摇摇头,闭着眼睛。“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头好痛!”

“那就不要想!”邵允彻心疼地看着她痛苦不已的模样,连忙按住她,帮她冷静下来。

“医生!”他叫住走到门口的医生,跟着他一起走到办公室。“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医生叹口气。“这是失忆现象。一般说来,头部受到强烈撞击,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刺激和惊吓,受到重大打击,暂时的癫痫病发作,长期处于高度睡眠欠缺等等都有可能导致不同程度失忆,而大脑缺氧达到一定时间也会导致失去部分记忆,比如溺水时间过长者。我看贵夫人的情况就是属于这一类。”

“这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的?”

到头来,她竟然连记住他都不行吗?他悲哀地笑着。

“不一定。对不起。先生。我还要去看其它病人,稍后约个时间我们细谈。”不忍再看少年悲戚的神色,医生匆匆离去。

邵允彻颓然地回到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江希华。现在,她不是江希华,也不是那个与他有过回忆的程喜。对于她来说,他只是第一眼见到的陌生人。

……

“嗯。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未婚夫,你们寒假一起出外旅游到牙买加,没想到你不小心掉入海中,是你未婚夫奋力抢救你才活过来呢。这几天你昏迷的时候,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那……他叫什么名字?”

“邵允彻。你可要记住哦。如果你忘了他,他会比死还难过。”

“那……你是谁呢?”

“我是他的朋友。”

“千鸟!”站在门外的邵允彻压住心里的震惊,刚走到门口,他就模模糊糊听到那些对话,一时间诧异得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

看到神色震惊的邵允彻站在门口,千鸟巧妙地掩饰好伤心,高兴地拍拍手,把他拉到病床前,将江希华的手和邵允彻的手拉到一起,很开心地说:“允彻,虽然呢,程喜忘了她和你的事,不过,只要你们努力,你们可以一起创造关于爱情新的回忆啊。”

邵允彻的鼻子一酸,流下两行泪。泪眼迷蒙中,他看见江希华也正怯怯地看着他,脸颊羞涩地染上红晕,她咬咬唇,勇敢地说:“允彻。虽然我想不起以前我们一起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像千鸟说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可以创造一些新的美好回忆。”她努力坐起来,小心又怯怯地伸手勾住邵允彻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少年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好心疼的感觉。她颤颤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感觉到他浑身一震,凝视着她的眼神有激动有不敢相信也有瞩目的幸福,她的脸微微红了红,声如蚊呐:“允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小喜!”如狂风一般,他热烈地将她抱在怀里,紧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终于可以叫她“小喜”,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和她相处,怕她感到压力,怕她因他害怕。他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喜欢她的感情。如今,这神赐的奇迹般的幸福啊……他泪流满面感激不已。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呢喃着,说了一遍又一遍,一次,一次要说清盘旋在心里那么久的心意。

不够不够,甚至是下半生余下的所有时光都不够他述说。

“可是我失去了记忆也……”被他深深的爱震撼,她好恨自己记不起她和他曾是这么的相爱。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深深爱你,单单只爱你。”他哽咽着,许下承诺。

加勒比海的风轻轻吹来,两人的发缠绕着……

千鸟抹抹眼角的泪,她也感到幸福,虽然这幸福长着尖锐的棱角,刺得她的心流血不已。

月色迷蒙,医院的草丛,一男一女已在月色下徘徊了好久。

“这样真的好吗?”邵允彻深深吸一口气,直到如今,都还不敢相信这幸福是真切的。可是,唇畔的笑容不多久又消失。“千鸟。我总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趁着她失去记忆的时候,居然对她撒下这样一个大谎。我不敢想杨耀的心情……更不敢想程喜知道真相后……”他想从这个美丽的梦中清醒过来,可是这梦美丽得,他根本就不舍离开。

“邵允彻。是我先对她撒谎。你只是迫于无奈要配合我。”所有的坏人,都让她一个人做了吧。她愿意,愿意为他,就像杨奇为江希华。

“不关你的事。一切因我而起。该死。那个时候,为什么当她吻住我的时候,我根本什么都不能反应。竟然连理智都烧个精光,就这样扯下一个弥天大谎。”这种罪恶的幸福感焚烧着他的心。

“允彻……不可否认。你是幸福的吧?即便这幸福那么不确定,随时都会飞走。”

“是。”他颓然地低下头,这正是他最大的不舍。

“既然这样。”千鸟握住邵允彻的手,轻轻说,“为什么不只专心把握好眼前这一刻呢。当下幸福至少是曾经拥有过的。或许,程喜一辈子都不能恢复记忆,难道你要告诉她她痛苦的过去,让她再去守着一段绝望的爱恋吗?生活在大逃杀之中?你为什么不骗骗她,就给她一段简短而平静的幸福呢?”

“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他的内心催促着他。

他终于垂下了罪恶而荒唐的头颅。

“啊!”病房里突然传出尖叫。邵允彻和千鸟对望一眼,都紧张地往回飞奔。

江希华蜷缩在被单里,全身发红发烫,并不住地颤抖。看到邵允彻回来,她惊慌地扑进他的怀里,泪水不住落下。

“怎么了?怎么了?”邵允彻跟着她一起心脏像在大爆炸,摸着她柔顺的发,他像哄着一只猫儿。

“我刚刚想努力试着想一些事情。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整个大脑里的记忆乱七八糟。大段的空白和断节。我连接不起来。”程喜抱住自己的头,突然,她放下手,四处望了望,急切地问,“对了。我爸爸呢?我记得我好像和他约在这里见面。”

“你记得你爸爸?”千鸟急问。

“是。我爸爸叫江潘。我和爸爸住在曼哈顿。啊……然后呢。然后呢?为什么我会和爸爸约在这里见面?”

她忘记的并不是所有,只有和杨耀在一起后碰到的所有人和事,这是她记忆中最深的部分,也许她真的太紧张太在乎太为此痛苦,反而失去的恰恰是这个。

邵允彻和千鸟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心中的答案。

“小喜乖。”邵允彻抱着江希华,他的声音轻柔,像一首梦幻的催眠曲,“不要想太多。”

“可我爸爸呢?为什么他不来接我?”

“你爸爸乘坐的邮轮遭遇海难,不幸已去世了……”千鸟说。

“什么?”江希华失声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激烈地摇着头。

“小喜!”邵允彻心痛地把发狂的她紧紧抱住,用眼神示意千鸟先离去。等到怀中的江希华渐渐平静,他心疼地为她理好乱糟糟的发。“先睡一觉。好吗?”

“你不要走!”江希华抓住邵允彻的衣角,轻声哀求着,“不要走。我记得妈妈也早就死了。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你一个人。允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好怕一个人。”

邵允彻轻轻拍拍她的手。“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她肯,他一生一世都愿意陪着她。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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