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与沈沁柔的决定无亦于对秦家投下了枚重磅炸弹。秦大叔回院后说要一家人好生商量才能决定,毕竟就算有银子,要再建一个小马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是真正端过那碗饭的人,自是知道那碗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沈沁柔她们用过午饭出院时,秦家仍是没商量出个结果,季四受秦大叔所托帮忙拉东西去了,马车没到,赵姨娘她们几人在房里叙话,而沈沁柔则到了小院里散步消食。
春光和暖,晒得人舒服欲眠,正在沈沁柔闭眼享受这无限春光之时,突然牧放从隔壁墙头探出半个头来大喊了声:“喂,小娘子。”
骤然而至的声音惊的沈沁柔吓了一大跳,直捂住扑通急跳的胸口:“你干什么呐。”她不悦地怒瞪着牧放。
“嘻嘻。”牧放将嘴里叼的那根毛毛草一口吐掉,一本正经道:“当然是叫你啦。”
“无赖,流氓。”沈沁柔斜了他一眼,提着春裙就欲进屋。
“喂喂小娘子你别走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那丫鬟的事要不要求求小爷,小爷三两下就给你办了。”他急忙招手。
沈沁柔回过头望着他,一眼狐疑:“就凭你?”
“怎么,看不起小爷啊。”他迎向沈沁柔的目光,一手够着墙一手拍胸膛:“小爷好歹道上混的,那小子经常出入赌坊,想要弄他还不容易。”
沈沁柔一脸警惕的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他经常出入赌坊。”明明她们得到的消息也不过刚刚季四打探的,眼前这厮是从哪知道的?
少年浑不在意她的目光,淡定地道:“喔,我从赌坊出来的时候,见着上次那赶车的了,正巧碰到他在和茶摊的刘三儿打听消息。”
沈沁柔点头。
“怎么,信了小爷了吧。”牧放得意的翘起下巴,一副你求我啊的样子。
沈沁柔摇头:“我信了,你果然是个混混儿,连赌坊茶摊摊贩的名字都一清二楚,还是个好赌的混混,唉,你还年少,别被赌毁了终身啊。”
面对沈沁柔如此说道,噎的牧放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说,唉,你这小娘子,小爷是那些人能比的么,小爷我…..。”
“小爷再见。”沈沁柔无意听他吹嘘,直接挥手道别。
“唉,唉,唉,你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小爷我还就要把这事办成了让你看看。”牧放望着她的背影手朝天一指,他觉得自己此刻地言辞十分诚恳,满意的点了下头,追加了句:“到时别忘了叫我一声小爷。”
“啧,小爷好像不太好听,叫声小相公好了。”他自语道。
“办什么?”他身后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啊?”牧放大惊之下摔下了墙,哀唤过后是接连不断的求饶声。
“什么都没办啊?八叔饶命。”
房间里的赵姨娘她们倒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儿女饭菜发饰都能大聊这聊一番,季四办完事准备送她们回府时,赵姨娘与秦嫂子还在那聊的意犹未绝,若不是时间不许,估计两人皆不会停下来。
马车轻摇轻晃,像一张摇床摇的人昏昏欲睡,不过车上的几人都各藏心事,倒没人有那份心思去贪眠。
对于牧放的话沈沁柔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眼中,牧放已经被归类为小混混级别的人物了,谁让每次见着他都没什么好事,且他又油嘴滑舌的。
傍晚的时候,简妈妈就让人送来了婚帖,上面有碧娥和简立德的八字婚期,婚期定在了四月初六。
三月已晚,四月即近,该筹备婚礼的新娘子没丝毫喜气。院里的丫鬟婆子知道碧娥要与简妈妈的侄儿成亲后,都商量着凑钱送份大礼,好在简妈妈跟前留个脸儿。
去找沈从文这回事赵姨娘说的轻巧,正到了当头却有些生怯了。临出门前反复的照镜子,头上的发簪换了一又换,春裙理了又理。从晨起薄雾磨蹭日上梢头上才咬唇,临了还一把拉过在一旁的沈沁柔。
“你陪我去。”
赵姨娘此刻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沈沁柔看的直摇头,到底是放心不下她,只能随她走一趟了。
天空中的朵朵云彩被落日的余辉染成了漂亮的暖橘色,小道的春鲜花似锦,道上的美人亦如玉。
赵姨娘往前走三步就有种想往后退一步的冲动,多年缠绕的情丝不是说慧剑一挥就能斩断的,闲时她也会妄想,沈二爷说不定对她是有情意的。
“姨娘。”沈沁柔扯了一把正在愰神的她,将她扯回了现实。
赵姨娘停步问道:“怎么了?”
“这不是去岁寒院的路。”
“喔。”赵姨娘一笑后解释道:“我已经探听清楚了,这几日二爷下衙向老太太请安后便去小周姨娘的院子。”
“所以咱们是往小周姨娘的院子方向走?”
“嗯。”赵姨娘微点了下头,脸上的笑意有瞬间酸涩难当。
小周姨娘新迁院子不久,园名还没提,沈沁柔不曾去过,只知道院子是沈老太太挑的,在沈府西南方向。一路上花草繁盛,景致比吹雪院那边好上不止一筹。
一想小周姨娘还算沈二爷的新宠,底下人应该不也敢太过怠慢,沈沁柔也就释怀了。
她们到院门时被丫鬟婆子盯着反复的打量了几遭才放了她们过去。
如赵姨娘所言,沈从文果真是在的。
她们到的时候,小周姨娘正服侍他净手用饭,因先有丫鬟进门通禀的,他们见着赵姨娘与沈沁柔也没太惊讶,已升级为姨娘的红袖还对着赵姨娘与沈沁柔点头一笑:“姐姐,三小姐快里边请。”
赵姨娘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装扮,面色一凛,缓了一会才行礼:“二爷。”然后又转过身对着小周姨娘微点了下头道:“是我们打扰妹妹了。”
“父亲。”沈沁柔行完礼便藏到了赵姨娘身后,沈从文一眼掠过,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
“姐姐客气了,姐妹之间时常走走也能增进感情,妹妹我求之不得呢。”小周姨娘柔声细语,说话极为客气,语气在某一点时又是一顿,抑扬顿挫的音调听的人十分舒畅。
沈从文没招呼她们坐下一起用膳,她们便只能在一旁站着,看小周姨娘为他提壶把盏,布菜。沈从文胃口不错,桌上的餐食皆用了大半,小周姨娘在布菜时还不忘向她们投去抱歉的眼神。
这一餐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待撤桌时,沈从文才挥手示意小周姨娘先退下去,眼光落到了她们母女身上。
“来找我有何事?”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赵姨娘脸色煞白,微曲了下膝道:“婢妾有一事相求,还望二爷恩允。”
沈从文不紧不慢的品了口茶才道:“说吧?”
赵姨娘抬头看了他了一眼,眼神飞快睃到一旁道:“老太太替我院里的大丫鬟许了门亲事,我觉得不太妥当。”
沈沁柔一听赵姨娘的说法,就知要糟。
果然,接下来“啪”一声杯盖被重重扣下,沈从文直接将茶盏扔到一边,眼往她们母女二人身上来回巡视,看了片刻,一声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主要奴亡,奴不得不亡。”
“果然,你院里都是些恃宠而娇的东西,全怪你没管得好,回去吧,这是红袖的院子,我还不想在这给你难堪。”
赵姨娘低埋着头,忍住泪意:“那婢妾就先告退了。”
赵姨娘拉着她急走,连红袖的招呼声都没理会,逃一样的出了院子。
天上的月光细碎的洒在林荫小道,一片片纯白月影,像碎裂的心。
“姨娘,你怎么了?”沈沁柔丝丝的抽着冷气,目光落到手腕上,不知该抽开,还是不抽开。
“没事。”正在她思考之际,赵姨娘却主动松开了手,她拍了拍沈沁柔的头道:“回去吧,姨娘无用,碧娥的事没办成,我们恐怕只能另想法子了。”
“嗯。”沈沁柔望着她应了一声,不住担忧的扯了下她的衣袖道:“姨娘你没事吧?我觉得你自进了小周姨娘的院子就怪怪的。”
赵姨娘抬眼仰望着天,抬手将滑落香腮泪珠抹去,再转过头时已是一脸坚毅:“没事,我只是第一次去小周姨娘院里拜访,不太习惯罢了。”
“该回去了,你看,都月上中天了。”赵姨娘伸手拉住她的手,慢慢的沿小径往回赶。
那么明显的敷衍之词,沈沁柔是不信的,可她自觉此刻不该问下去了,也就顺从跟着赵姨娘往回走。
只是碧娥的事如今究竟该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能让老太太收回成命?或者让简家人自动放弃?
走到吹雪院院门时,她那不算聪明的脑袋仍未想出个万全之策。
她们此行终是辜负了那个守在大门口殷殷期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