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鸦雀无声。
遮面,若不是貌若天仙,便是丑如夜叉。
桃子见着沈沁柔与沈沁雅,惊叫了声,“小姐。”眼红通通的跟了上去,几人疾步如飞带起一阵冷风。
门外的几个丫鬟大惊,望了离去的几人一眼,惶惶的盯着虚掩的大门,大气不喘。
室内的几人望着织绒厚毯上的点点殷红血渍,及沈沁柔离去时捂脸痛苦的表情,神色莫名的复杂,那个呆立在书房的丫鬟惊恐不安的死死捂住了嘴。
如坠冰窟。
沈沁心皱了皱眉,不赞同的望了正阖眼沉凝的沈从文一眼,却没对他开口,只是转身对着两个颤若筛糠的妹妹,一边解释一边安抚道:“父亲因舟车劳顿,心神早就倦怠了,只是记挂着咱们几姐妹这才强撑了精神。是人都有个七情六欲的,乍见心爱之物被毁,一时气不过也是有的,咱们也该体谅父亲。”
沈沁薇一手撑着身后的书案,也不知听进了没有,只是眼不住往门外看。沈沁芙一手扶墙,百褶裙挑线裙下的双腿不住打颤。
俨然两人都已经吓怕了。
沈沁心抿了抿嘴,见屋内的几人依旧惶惶不安,挥了挥手,做主道:“父亲累了,待会就要回房休息,咱们就先各自回院吧,改日再来请安,聆听父亲教诲。”
沈沁薇与沈沁芙如蒙大赦,曲了曲膝,轻步缓步的绕过书案,待到门口时步履飞奔起来,最后干脆提裙快跑,她们的贴身丫鬟忙撑了花伞追上前去。
那个原本在室内的丫鬟也轻手轻脚的悄然退了出去。
屋子里此时便只剩沈从文与沈沁心两人。
过了良久,沈从文才颓然的起了身,温和的摸了摸沈沁心的头,“我没护好你母亲,如今连她遗留之物也没护住,我……。”他伫立了片刻,又喟叹一声,“罢了,心儿你先行回院休息吧,为父有些累了。”
沈沁心垂眸稳稳当当的福了福身,“那女儿先行告退了,父亲要好生安歇才好。”
闻女儿的关切之词,沈从文面色稍霁,。
酷寒的北风带起一阵列急雪刷的人脸上生疼。
原本眼下那个快愈合的伤口此刻又裂开了,连带着周围也裂伤了,一块素粉的丝帕已变成血红色。
几人一路无语,只是每下一步,便在那雪地上留了个深重的印子。
桃子斜拿着花伞挡住沈沁柔前边的风雪,边走边抽着鼻子,脸上一片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沈沁雅俏脸含冰,浑身散发着一阵阵彻骨的冷意,每一步皆踏出声来。
沈沁柔面无表情的在冰天雪地里大步疾走,捂脸的手早已僵直。
安菊一路低着头,压下心中的不安,撑着花伞紧紧的跟在主子身后。
几人回到吹雪院便急奔西厢。
喜儿被那架式吓着了,不由的又想起那天马车失事那天的情景,忙下去吩咐婆子准备热水。
那婆子听说大小姐回了院,一点不敢耽搁怠慢,片刻便让人送了热水过去。
沈沁雅狠狠的绞了绞帕子将沈沁柔脸上的血渍泪渍擦了干净,取了桃子递过去了药,替她均好药膏。
喜儿奉了茶,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谁也没说话,大家都静静的坐着。
沉默,压抑。
沈沁雅望着那张莹白的小脸下那抹刺眼的棕红色,不由的又捏紧了拳头,“没出息!”
“你就这样算了!”她气息不平,又急又怒,但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
“姐姐。”沈沁柔扯了扯唇,虚弱的喊道。
“你啊,你啊,原本以为你性子改好了些,我可以放心些,你怎么就……。”沈沁雅怒指着沈沁柔,眼已蓄满水气,只差一点便要滴落,她仰头又将眼中的雾气逼了回去,到最后竟是哽咽了起来。
“姐姐。”沈沁柔如何不明白她大姐姐的心思,只是,她垂下哀凄的眸子,“姐姐,你觉得与父亲争辩有用么?”
沈沁雅气闷的坐到罗汉床上,将茶蛊往小几上重重一搁,“难道就这么算了,就任这盆脏水泼你身上?”
沈沁柔嘲讽一笑,想到沈从文轻蔑,不屑,乃至厌恶的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姐姐,你还不明白么?他只爱他所爱的,而恰恰我是他所恶的,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肯不肯相信!他信了,那就是真相!他若不信,那便是狡辩!”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吼的,似乎只有这样能抒散心中那股郁气。
眼里的眸光又黯淡了几分。
孺慕之情流于骨血,再热的血几经如此,也会化为坚冰吧,再抬头时,她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沈沁雅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按住沈沁柔的肩头,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有老太太和大伯父在,纵不会让他如此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沈沁雅闭着眼,那光景简直不忍再视,她哽咽道:“单凭那青玉纸镇在你锦杌下,不问缘由,不听你说一句,就认定是你,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沈沁雅气的发抖,竟然连父亲也不愿再叫一声。
“姐姐,别气。”沈沁柔拉着沈沁雅的手,手心一片冰凉,她捧到手心里轻呵了口气,又搓了搓,嗟叹道:“没想过他能慈爱待我,只愿他能温和几许,一切是我太过痴心妄想了。”
“如今早些想开了也是好的,为他生气不值当。”沈沁柔倚在沈沁雅的肩头,心中腾起点点暖意,“我有个好姐姐,这就够了。”
“够?怎么能够!。”沈沁雅抚了抚沈沁柔的头,恨声道:“都是他害你的,一切关你什么事,他愤懑,他不满,就可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践你。”
“不祥!他怎么不怪罪沈沁心,我妹妹何其无辜。”她说着,背过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再转身来时,面色已恢复如常。
赵姨娘初闻讯时以为沈沁柔只是被沈二爷教训了一顿,因此也不太在意,侍弄好那两盆白嫦娥彩,才迟迟的进了西厢,待见到几个丫鬟凝重的神色时,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