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依面沉如水,被铺天盖地的虫云驱赶着,在或浓或淡的黑气中左转右转。
“魔气变稀薄了。”
又飞出了约莫数百里,她察看四周。
只是,头顶上方百余丈外的天空依然厚重,脚底下不见了黑水汪洋,似乎已经出了死地黑泽的范围。
“谢天谢地,那些恶虫终于不见了!”
霍离兴奋地叫道。
果然,白若依回头看,身后不见了半只炼尸精虫的影子,看来在长途跋涉下,这些恶虫同样没有了耐心。
又飞了一会儿,妖狐确定再没有炼尸精虫跟过来,方才定下心来。
脚下出现了一片硬实的土地,间杂着一块块乌黑的乱石,远处,一片隆起的土堆。
长途奔波,白狐浑身乏力,催动着玄天白莲落下。
“虫骨草!”
方一落地,忽听霍离一声兴奋地惊呼。
侧头看,右方不远处出现了白色一物,浑身隐生白光,正贴着地面蜿蜒游动。
古药典上讲,虫骨草,虽为草,实为虫,其身灵动如蛇,生于魔气浓重之地,却出污泥而不染,性苦,其汁液可炼制凝神丹,而凝神丹又能相助修士凝结罡煞,踏入煞罡之境,可以说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世事弄人。
想当年,霍离与师父唐千笑冒险来到死地黑泽,差一点儿搭上了一条命也没有寻到虫骨草,没想到经历了大劫后竟然见到。
霍离虽没有见过这味虫骨草的真面目,却对虫骨草的样子知之甚祥,此时见到,当即辨认了出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眼中大放异彩,也不管外面魔气纵横,箭一般地冲出了玄天白莲。
身为妖族,白若依对虫骨草就没有多大兴趣,也不理会霍离如何作为,转头去看二狐与左小冲。
白想与白闹躺在白莲上一动不动,近前一摸两头鼻息,呼吸十分正常。
初时她异常惊惧,却转念一想,随之恍然。
二狐所悟出的这门‘逍遥游’妙法违背天地运行之规,乃是逆天的作为,二狐使过,天地之气反噬回来,两地小妖狐禁受不住,口吐鲜血,登时昏睡了过去。
“只要性命无忧就好!”
她放下心来,随手一拂,便将两头小妖狐收入袖中。
左小冲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他的一张脸在剧烈地扭曲,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背上的赤色羽翅几近成了实形,这情形比他前几次将近魔化时严重得多,不过,白狐却暗暗庆幸,倘若再晚上个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挽回。
她长袖一遮,温唇压在了左小冲干涩的嘴唇上,将一缕缕本命妖丹元精送入左小冲体内。
这一次赤焰魔种异常暴戾,白若依送入的妖丹元精就比往常多了倍许。
妖丹元精乃纯阴之精,经过与赤焰魔种一番激烈的争斗之后,魔种不敌,只得偃旗息鼓,又一次不甘地缩回了左小冲丹田中。
只是妖丹元精损耗太大,再加上先前炼尸精虫一番穷追猛赶,她的一身妖力几乎耗尽,只觉浑身乏力,玄天白莲再也支撑不住。
这事儿一做完,她将白莲一收,累得一下子躺倒在了土堆上。
静静得躺了一会儿,她勉力坐起,盘膝而坐略略恢复了些妖力。
“西风紧,小纱窗,展墨笺,慢思量,谁家洞箫酌残月,几多温情,几多清愁,怎就一个痴字凉……”
她抬头看天,轻声念道。
天外乌云翻滚,不见白日。
之后,白若依秀眉紧蹙,定定地看着左小冲,幽幽地道:“傻子,今生今世,你若不弃,我便相依……”
“啊”的一声。
左小冲似乎感应到了这句话,醒了过来,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左兄,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白若依变换脸色,嫣然一笑,心中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时侯,只要你付出努力,能够得到小小的回报,也是值得的不是?
不想,左小冲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道:“妖狐,你……走吧!”
“你叫我什么?”
白若依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
“你难道不是妖吗?”
左小冲咬着牙,略顿了一顿后又道,“你赶紧走吧,今生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白若依只道方才救得晚了些,致使左小冲的心智大乱,竟一时胡言乱语起来,他心中虽然不快,仍耐心地追问道:“为什么?”
“我是人,你是妖,自古以来,人妖殊途,我堂堂一人族,不想与妖为伍,以免坏了我的名声!”
左小冲寒着脸,正色道。
“小子,你为何不早说?”
白若依脸色倏然变了几变,沉默了一会儿后,凄然道,“若依虽为妖身,却为了你,甘愿冒险去青乙门盗药,为了你,甘愿千里迢迢地带你来这凶险的死地沼泽,为了你,甘愿损耗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年的道行……人生得一知己,虽死亦不憾,对我们狐族亦是如此,而你,竟然如此狠心?”
“谁让你来帮我?!”
这些话并没有打动左小冲,他冷冷地道,“我已经想通了……我愿意成魔!”
听到这句无情的话,妖狐的心在流血。
她的面色登时变得雪白,脸上更是泪光莹然,又呆呆地沉默了一会儿后,惨然一笑:“原来如此,看来是若依自作多情了,你既不愿见我,好,我这就走!”
她为左小冲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绝情,一时伤心欲绝。
跺了跺脚,白狐将身一纵便飞上半空。
飞起时,兴许是妖力恢复不足,抑或是心烦意乱的缘故,身子在半空中晃了一晃,差一点落下来。
“之前种种,皆作云烟,从此我你对面不相识!”
黑气中,忽然传来了白若依的声音,冰冷至极。
这是心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