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洞时,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光大亮。
他仍作飘飘若仙的青衫道人模样,在氓荡江北岸丛林之上,一路御风西去。
其时,乃是秋深。
天色渐晚,红日渐渐西斜。
顺江边极目望去,氓荡江自远方滚滚而来,一泻千里,江面上烟波浩渺,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青雾,似仙女身上的轻纱,在江面上轻歌缓舞,飘来游去。
中下游魔道横行,上游亦受波及,江上行船极少,偶尔只见寥寥数舟往来,再无往昔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的盛况,平添了几分冷清。
氓荡山地处相州偏南,气候温暖湿润,秋天虽然来得晚,但两岸黛青的群山依然闻到了一丝秋意肃杀的味道,而且,越往上游越明显,秋风萧瑟,吹落了山间的繁花,吹红了岸边曾经枝繁叶茂的树木,秋叶片片飘零,一如左小冲失落的心情。
他由御使太上魔环改成御风,飞行速度上慢得如乌龟,加上氓荡山山脉九曲十八弯,无形中多出了数百里路程。
好在,他不急着赶路。
就这样,慢慢腾腾地飞行了小半夜,也只行出五六百里,离桃花渡仍有三四百里路程。
一路行来,他的心情很不痛快,一直飞了一个时辰左右,渐至桃林渡,远远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桃林时,心情方大有好转,清朗了许多。
回到桃林渡,必经南山坳。
临近村子里许时,左小冲心头一动,察觉有异。
他出身农家,对百姓们的生活方式耳熟能详,这个时刻,无论是哪个村子,必是鸡鸣犬吠声时有相闻,辛勤的农人们或荷锄上田,或打猎归来,浣纱的女子在溪边一边唱着动听的歌儿,一边棰打衣衫,数里外隐隐都能听到,这一切组成了一曲美妙的华美乐章,令人神往。
而这时,南山坳中却异常寂静,寂静得可怕,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而且,他一吸鼻子,从风中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气,令他心中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急忙鼓荡真气,将速度提到最快,片刻功夫便至村头。
果然,村中一派惨不忍睹之象,四处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无数具村民的尸体,老人、妇孺,还包括一些牲畜,一个个若前胸,后背开了一道道大口子,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血口已凝固,苍蝇围着嗡嗡地叫,地上血流成河,染红了青石与黄土。左小冲还看见,几个人死在村外河边,想必是刚刚回村时被杀的。
他虽然见过无数生死,也曾收过无数魔道族人,但这种这种惨绝人寰的屠村情形却第一次见到,一阵阵反胃。
过了片刻,左小冲镇定下来,大声叫道:“还有人吗?”
连着叫了三声,不仅没有人应答,而且,就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听到。
难道,整个村子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左小冲不死心,挨家挨户地搜查,妄图找到一个活人询问。
这个村子不大,不过三四十户人家,他一连查看了十几家,除了僵硬的尸体之外一无所获。
再往下查去,看到的唯有凄惨与冷酷,他本来已不抱任何希望,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一户人家有所发现。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青石垒就的三间新房,三扇木格窗户上还贴着一个小小的“嚞”字,半新半旧,想必不久前家中发生过喜事。
屋中倒卧着三具尸体,一条大黄狗趴在,爪子将院墙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左小冲一试,它的身子还热乎着,狗的生命顽强,显然刚刚断气,一具年轻男子半边身子歪倒在门口,尸体僵直,大睁着眼睛,显然死不瞑目,还有一具农妇尸体侧卧在正堂中,神色看不出异状。
看情形,这二人是新婚不久的小两口,两人恐怕万万没想到,红红火火的小日子刚开了头,却天降横祸。
左小冲叹了口气,刚想离开,匆忙间瞥了一眼,忽然发现农妇的手势似乎有异,她的手四指勾起,但食指却顽强地指向一处,那是灶台方向,左小冲看去,干净而简陋的锅台上支着一口锅,锅上盖着竹锅盖,只露出一条狭长的缝隙。
掀开锅盖,锅灶里用崭新的小被子包裹着一人,竟是一名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