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害怕那个大叔,只是有些心虚。
老实人经常做些不老实的事,书呆子也自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何况,他若是一时兴起,与我论起道理文章,我那点墨水,不够他挥毫写一篇问学的。
一直逃到了之前的小溪,我们才停歇脚步,灵芝更是一个箭步过去,将头埋进水里,如牛饮水一般,大口的喝着溪水,
我摇头浅笑,轻声走到溪边,俯身看去,状况比我想象的狼狈,满脸的灰尘,原本笄起的长发也风鬟雾鬓,旁边灵芝还一动不动地撅那,气不过,抬脚照他的屁股便是一踹。
“噗通”,他应声窜入水底,再浮上来时,一身的淤泥,脸也花了,黑一块白一块的,看他这倒霉模样,我这才舒畅,“哈哈”笑了起来。
“姐姐,你干嘛?”他语气中带着哭腔,还有点忿忿不平。
“装无辜是吧?”我横眉怒目,朝他嚷道:“若不是你胡乱指挥,害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又怎会落得这般的惨?”
他悻悻回我:“那我现在这般,姐姐舒服了?”
“舒服!那当然舒服!”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心中倍爽。
“姐姐开心就好。”
他说的若无其事,却突然一个猛子扎到我面前,手脚不停的拍打水面,我不及躲闪,瞬间被他溅得一身泥水。
暮阳西垂,照得晚霞绚烂旖旎,一番嬉闹后,我和灵芝俱是又乏又饿。
灵芝说,父亲母亲去诸暨揽活,尚有两日才能归来,今晚只能我们自己生火做饭,说完我便想到了自己差评满满的厨艺,不敢期待,生怕弄出什么神仙汤,毒死了他。
“不如,抓几条鱼,晚上烤来吃吧?”他兴奋的提议到。
我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夜色帷幕之下,就着星星点灯,喝着扎啤吃着烧烤,再找三五知己,聊聊海阔天空,多么闲情逸致。
“鱼呢?”我问他。
刚构想的一切,都建立在有鱼的基础上,很显然,我们刚刚嬉闹行为,溪中就算有鱼,也跑的无影无踪了。
灵芝随即开始推诿,神情轻松自然,他说先前喝水时,就已发现水中有鱼,静待时机抓捕时,我的身影出现在水中,以至鱼儿受到惊吓,四散游走。
靠!这锅我可不背,当时的情况还不是因为他喝水的动静太大,莫说是鱼,就是驴见了,估计也吓的落荒而逃吧。
可是我也没有力气再与他掰扯,只能一边任由他孜孜不倦的不停埋汰我,一边费力地领着他往家走,好在过了小溪,剩下的路程也不多,不至于半路趴窝。
就这样,回到家时,夕阳正好消失,只剩半片天火烧云。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日应是阳光明媚,惠风和畅的好天气。
伸手刚欲推开院门,篱笆那边突然有身影闪现,冲出一人,刹那间便来到了我们面前,站定之后,只顾着笑,也不说话,手上提着一物,定睛一看,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鱼。
这人应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可实际展现的效果却是吓的我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既不说话,我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灵芝也没提起过,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与有我有何渊源。
灵芝倒也机灵,赶紧笑道:“二猫哥,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叫二猫,好……特别的名字,我中心暗想,随后朝他微微欠身,以示问好。
他确是送鱼来的,知我父母未归,担心我与灵芝饿到,特意去捕了急匆匆送来,此时将鱼朝我手中一送,算是任务完成,扭头便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急忙喊:“二猫哥,慢走。”
闻言,他就激动得吃吃地笑,开心到不行,嘴里语无伦次地应到:“好,好,好。”一溜烟消失在视线之外。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人好生奇怪!”我纳闷地小声嘀咕。
灵芝走到身前,从我手中接过鱼,挽着我往院中走去,开始给我讲述关于二猫的故事。
他是村头永伯家的第五个孩子,前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后面还有个小妹妹。
永伯一辈子没念过书,永婶怀孕时,永伯整天为了取名的事而愁眉不展,后来也不知从何处听说,给小孩取宠物的名字容易养活,于是大腿一拍,前两个儿子便依次取名大狗二狗。
等到老三出生时,却是个女孩,女子若是取名叫三狗,日后估计不会有婆家愿意接收,永婶死活都不同意,哭了三天三夜。
永伯急了,没辙就去找先生,先生让他闭上双眼,问他心中愿想,他支支吾吾说愿望是锦绣前程,先生叹口气,便赐“缎”字予他,寓意像绸缎一般锦绣,此后,三姐便有了风格截然不同的名字,叫施缎。
两年后,又得一子,可“狗”字一路已被施缎给断了,永伯便另辟蹊径,将狗换作猫,老四便叫大猫,又两年,老五二猫出生。
一家人张口闭口猫来狗去这般称呼,惹得村里村外人尽皆知,对他家的嘲笑声也接踵而来,这状况一直到第六个孩子出生后,才算终止。
或是永婶命数已尽,亦或是心中抑郁,生下第六个孩子之后,尚未看一眼男女,便因血崩而死,从此留下永伯一人,拉扯六个孩子,那以后,村民可怜他家境遇,嘲笑也就此消声。
永伯白日劳作,夜晚便会思念亡妻,久愚开窍,口中生生蹦出一字,喜出望外,从此六妹也如三姐一样,有个绝美的名字,叫施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抬头可见的漫天繁星,其中定有一颗承载着永婶全部的感情,替她在凝望余生所有的牵挂。
随着干柴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鱼肉的香气便从火中溢了出来,弥漫到篱笆的每一处,矮草丛中躲藏的促织也发“唧唧唧”肆无忌惮地叫唤,比我们还要着急。
我厨艺虽然不行,但丝毫不影响我对美食的追求,煎炸焖炒、炖溜蒸烤向来是来者不拒,算得上是“阅菜无数”。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不借助其他佐料,仅仅以盐巴抹于鱼身,再放在原始的柴火之上翻转烧烤,盐香浓郁,鱼味鲜美,一道原汁原味的烤鱼便做成了。
“姐姐为什么从未对二猫哥动过心呢?”灵芝正吃着,突然问道。
如果是晴倾城,我随口就能列举很多条不动心的理由,但是郑旦,我找不出理由。
在灵芝的眼中,郑旦和二猫都是纯朴的人,都没有一丁点的坏心,可以说是有着相同性格的两个人。
两个性格相同的人,是不是理所应当的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爱情需要激情的碰撞,纯朴的往往最终都变成了友情。
“有些人,说不出哪里不好,但就是将就不了。”我只能这样忧伤地回答他。
他见我感慨万千,便再不提这些话题,又吃起了鱼,吃了两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这样也好,反正灵芝说过,会永远保护姐姐的。”
这会又一次听到他说保护我,早已没有之前的感动,眼前浮现的全是白天那一幕,让我出尽洋相,丑态百出,而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那个大叔,我突然觉得他才是整个事情的转折,奇妙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没有那么简单!
“那大叔是谁,让你那么畏首畏尾。”我问灵芝。
灵芝的反应也验证了我的想法,又变得敬畏起来,肃穆地说:“那人就是今早来学堂拜师的大官。”
我心中一阵鄙夷,对他嗤之以鼻:“不就是一个当官的,之桃她父亲还是里尹呢!”
灵芝错愕地望着我,呼道:“里尹才多大点官,人家可是来自国都会稽,五大夫之首,上大夫范蠡。”
我惊呼:“谁???”
灵芝重复道:“上大夫,范蠡。”
我的天呐!
他就是替勾践物色了一大波美女,腐蚀夫差的头目之一,连自己喜欢的西施都可以割爱送人,这得是多狠的心,难怪现代人动不动把“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奉为目标,祖师爷在这呢!
老实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用脚迅速地将本就一息尚存的篝火踏灭,然后催促灵芝赶紧去睡觉。
灵芝极不情愿,不停地说:“怎么了嘛?范大夫人很好的。”
人很好?就冲他这份残忍,打死我,也不愿与他发生任何纠葛。
“小孩子懂什么!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终于将灵芝推搡回他的房间,看到他乖乖上床后,我才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躺在床榻之上辗转难眠,若是心中猜想不错的话,施之桃便是他物色的美人之一,那西施呢,怎么还没出现?
难道压根就没有西施,不然灵芝又怎会不知。
楼外一阵秋风,吹打着梧桐叶沙沙作响,我怕余烬复燃,又返身下楼,果然,旧篝火又冉冉升起些许火苗,映红了小院,也映红了小楼。
还有桌上三三两两的枣,以及那根鸡毛掸子,也红红火火,彼此争相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