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牛三斤就把睡眼惺忪的牛小二叫到了出来,大手一挥,道:“今天,我教你,把这片地都他娘的深耕几遍。”
牛小二道:“好是好,可林子这么大,我们一天跑都跑不完吧?”
“俺啥时候说要深耕林子。咱们就耕平台这一块儿。”牛三斤摇头,指着脚下的平台。
牛小二苦着脸道:“这里几步大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完,哪里有什么野猪?”
牛三斤知道小二误会了,拍拍脑袋,尴尬道:“捉野猪的事情不急,爹先教你功法。给你锻体,你看!”
牛铁匠完好的脚尖一顿,竟将整个脚面铲到夯实的泥土中。木腿向前迈步,后腿跟着在土下滑行,坚硬的地面,被他那只脚生生割开,湿润的泥土在小腿前如翻卷的波浪,向两旁扑打。
牛小二在乡下长大,见过牲畜拉犁翻地。用曲辕犁犁过的田,也不过如此了。
牛铁匠瘸着一条腿,在平台来来回回,身后嚯嚯地翻出一趟趟蓬松的新土。
甚至有一只冬眠的青蛙,被牛三斤的大脚掀开幽暗温暖的安乐窝,翻到冬天寒冷的地面上。被打乱睡眠的青蛙,懵懂了片刻,“呱呱”怪叫两声,愤怒而笨拙地跳跃逃窜。
“这是什么功法?”牛小二目瞪狗呆。
牛铁匠转过身,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似有些不满意道:“这条木腿用不上力,就破了层地皮,深不到下面去。你了解下,是那个意思就行。呃……就叫它’耕田功’吧。”
“什么呀!耕田功,又是这么老土的名字,老爹你能不能正经想个好名儿?给功法起名是这样,给我起名也这样。我都没哥哥,你却叫我牛小二。”
牛小二无力吐糟,对老爹很没脾气。
“你怎么没哥,那头牛就是你哥。每一头牛都是咱牛头人的亲人。”
牛三斤指了指正被栓在角落里反刍的青牛,老牛翻了个白眼,转身把屁股扭了过来。
“看,你哥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牛三斤对青牛的反应很不满意。
“你爹打铁在行,起名字不在行。谁让你有我这么个老爹呢?来,先试试这鞋子。”
不知牛三斤从哪里摸出一双鞋子,放在地上,竟发出金铁之声。
这哪里是一双鞋子!
牛小二瞪大了眼睛。
这根本不像一双鞋子。
初看似两把变形的菜刀。
但那刀身并不平整,是个弯弯的奇怪的弧形,仿若被风吹得微微凹卷的白帆。
“这是单面犁铧鞋。”
牛三斤将犁铧鞋翻开,雪白光滑的犁铧背后,露出穿脚的铁皮鞋面。
“初学耕田功,用单面犁铧鞋,等功法有成,再换双面的。最后做到不穿鞋,一气翻土千步,就算功力圆满。”
还真特么是耕田!犁有了,再戴个牛索,穿个鼻嚼子就齐活了——真牲口。
牛小二有点想吐槽,为什么不能练看起来高级点的功夫。
吐槽归吐槽,但他仍然忍不住好奇心,身体诚实得很。
牛三斤帮牛小二将沉重的犁铧铁鞋穿到脚上,这本就是按照他的脚大小做的,刚好合适。
“将来熟练了,可以在肩上挂一把铁牛索配重。”
牛铁匠就是这么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发现牛小二的苦瓜脸。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手提两桶大粪重量就够了。”
牛小二站起来走了几步,脚上虽沉重,却仍能以正常步速前行。只不过两只铁鞋总不自然地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按照老爹的指示,牛小二站在刚翻出的新土上。
脚尖点地,犁铧入土。
吃力地向前滑步,松散的泥土沿着犁铧整齐地向一边反转。
一步,两步,三步,牛小二努力向前,脚上的感觉越来越沉重,到第十六步时,便有些力竭了。
牛小二弯腰,双手按住膝盖大口喘气,他见老爹就跟在身旁,正从怀里摸出几片东西,填在嘴里,慢慢咀嚼。
牛小二知道,那是晒干的牡丹花瓣,是老爹的最爱。
“壮角生发功,用起来!把血气搬运到腿上。”牛三斤看出了小二的状态,开口指点,“要配合吐纳。”
牛小二依言而行,顿时觉得腿上酸沉感消失大半,两脚交替向前平移,仿佛在粘稠的泥水中行走,艰难仍在,却比方才轻松多了。
这次一直走了四五个来回,双腿再次感觉吃力,速度慢了下来。
牛小二没有停下,身体前倾,继续向前趟土前行。
腿上的力道已经弱了很多,甚至无法很好地把控双脚的距离,在错开时,两只犁铧铁鞋发出锵锵的摩擦声。
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牛小二再次迈不动脚步。
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落在身下的泥土里,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继续向前,不要停。用尽你最后一分力气。”牛三斤在旁边啪啪地拍手,道:“以后你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就穿着这双犁铧铁鞋,对耕田功有用。”
牛小二咬紧牙,竭尽全力搜刮身上可以搬运的血气,双腿再次缓缓向前移动。
一步,两步。
牛小二感觉自己双腿的肌肉在颤抖。
三步。
脚穿在犁铧铁鞋里,铁鞋埋在土里,牛小二挣扎前顷。
但挣扎并没能让他向前移动,仿佛陷入了沼泽烂泥中,下面有一个噬人的怪兽,咬住了他的双脚,拉着他,不让他走脱。
牛小二大口喘气,下颚的汗水,流淌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要放弃,继续!继续!”
牛三斤的叮嘱,虽在耳边,却变得遥远而缥缈。身具牛头人的倔强,牛小二没有想过放弃。
血气!血气!
牛小二苦苦搜寻,压榨身体里的每一分气力。
他的右脚,一点点向前移动,慢得像一只散步的蜗牛。
一点点,一点点。
终于向前移出半步,牛小二有些眩晕。
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的身子晃了晃。
忽然,仿佛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顶打碎,没有疼痛,却有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头顶如潮水般灌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