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可知宇宙星云拍卖会上，一个英俊挺拔的身影的出现，让无数抱着百无聊赖前来消遣的人，立刻有了谈资，原本矜持而客套的对话，立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真是令人羡慕，”一个男爵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说道，“兰瑟伯爵刚平定了北方的鬼面军，也不过而立之年的他就被陛下授予了少将军衔，我敢打赌，他会是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元帅。”
“如果每年帝国境内都会出现让我们觉得花钱养地方军队简直是打水漂的叛军的话，我想是的，可事实上这些年帝国境内还算平静不是吗？”另一个贵族举起酒杯，对着那位男爵示意道，“而且听说，兰瑟伯爵之所以会自动请缨平叛，是因为他搞砸了陛下的差事，一件同皇家科学院有关的差事，想必是大差事了，伯爵大人不过是在将功赎罪。”
“哦，我的老伙计，”男爵阁下情不自禁流露出不苟同的神色，“就算是从出生就庇佑在陛下圣光下的宠儿，也不可能办妥人生中的每一件事，用第七联盟的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伯爵大人不过是偶尔失足而已，不要学那些旧贵族一样，对他的评价这么刻薄，这不是我们这些下位者应该说的话。”
另一位贵族不禁撇撇嘴，“我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你看看哪里！”那位贵族以眼神示意他向后看，只见那里姹紫嫣红地坐着帝国的无数贵妇，每一缕鬓发都被精心修饰，裙幅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被抚平，身上带着浓郁得香水，更别提脸上精致得妆容，简直是一件杰出的艺术品。
“我的老天，以斯卡里德奥子爵夫人为首的长舌妇大军，恕我冒昧，她们每一个人都能抵得上一百只鸭子！而且在推销自己女儿给兰瑟伯爵未果后，每次提到伯爵大人，她们的话多的不仅能使多瑙河满溢，而且尖酸刻薄得融化这世间最坚硬的金属！”那位男爵夸张地说。
另一位贵族耸了耸肩，“所以我觉得，我对伯爵大人的态度还算得上友好。”
“修斯·兰瑟，他居然还有脸出来，”
摇着华丽的羽毛扇，为首的子爵夫人微微掀了掀唇角，无论是神色还是口吻都不带半点恭敬，贵族夫人对修斯·兰瑟的态度昭然若揭，不带半点掩饰，虽然嗤笑撇嘴之类一点也不“高贵”的动作她是做不来的，但丝毫不妨碍她对修斯的轻蔑。
“办砸了陛下的重要差事，被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小丫头收拾得铩羽而归，最让人难过的是，由于他的愚蠢，让我们满船的精英都为帝国的事业殉了葬，哦，我的孩子们，他们都还这么年轻！唯独他还活着，他怎么还有脸面活着。”另一位夫人神色哀戚，不过介于她光打雷不下雨，可见也不是真心难过。
“这也就罢了，听说他还被第七联盟的人捉到了把柄，现在第七联盟那群狡猾的猴子直指帝国从事危险试验的研究，我的天，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两国的外交官正在谈判桌上友好会晤呢，我敢说，在给帝国添堵这方面他简直是个奇才。”子爵夫人的声音不经意间拔了高。
“听说是平叛有功，所以陛下既往不咎，其实不过是怕被责罚所以亡羊补牢而已，天知道他是如何用自己能打樱桃梗的舌头，用花言巧语说服了我们仁慈而又心软的陛下。”
“听说他还掀翻了几个海盗的巢穴，可他自己就是被海盗养大的狼崽子，怎么前些天还和倭寇如胶似漆，同海贼相亲相爱，怎么现在反戈一击，同室操戈起来了，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几位夫人对修斯·兰瑟积怨已久，修斯出生高贵，然而童年的际遇让他被迫流浪将近十年，这十年中不但和贵族圈子完全断绝了联系，就连同帝国的联络都完全断绝。修斯虽然修斯深得陛下信任，却遭到老牌世家贵族的排挤，修斯顶着伯爵的头衔，被下层贵族看作是最好“高攀”的人物之一，子爵夫人自视甚高，甚至觉得自己愿意同他这个流浪汉结亲简直是纡尊降贵，而他居然不识抬举地拒绝了，真是罪不可恕。
几位夫人在这头怨气十足，而修斯那头却是欢声笑语，几位夫人同是看向被无数帝国少女花团锦簇的兰瑟，作为万红丛中的一点绿意，兰瑟出人意料的温柔，先是对少女们的殷切表示受宠若惊，随后对少女们行了吻手礼表示最真挚的感谢，他的眼里沁满了温柔，随后都能让人溺死在里面。
“真是，越是鲜艳的蘑菇，明知道有毒，还越是想让人去尝鲜。”
“那中间的凯特伯爵家的千金吧，居然也会对这种人青眼相待，看来我要好好考虑一下我家海伦和凯特家长子的婚事了，毕竟教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沾上关系。”
子爵夫人的故意高升说话。
凯特小姐的脸色完全一变。
“不要担心，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道人短长，是帝国上层圈子尊贵人物最忌讳的事情，那几位下层贵族不过是抒发一下对于中年危机的焦虑而已。”话题中心人物修斯·兰瑟整了一下自己的白手套，“而且令兄真的同那位夫人家的海伦小姐有故？”
“怎么可能，”凯特小姐矜持一笑，对着那位夫人的方向微微抬起雪白的下巴，优雅得像一只引颈的白天鹅，“那样教养人家的姑娘，是不可能成为我们凯特家的女主人的。”
不出意料，贵妇圈里不知捏碎了多少把扇子，硕果仅存的那几把也被贵妇捏在手里飞快扇动，她们的胸口激烈起伏，“哦，天呐，看看她的样子，简直毫无教养，居然这样同长辈说话，真是既粗鲁又不知羞耻。”
“教养？男爵夫人，我的教养可是得到文森特大公夫人的夸赞的，若是其他大公夫人挑剔我，我当然会洗耳恭听，但你似乎没有指摘我的资格。”
凯特小姐穿着一身洋红色的长裙，浓烈得像是五月得玫瑰，乌色的长发衬得她莹润的肌肤如同香纯的牛奶，如同猫眼石一般的眼睛瞥向男爵夫人，轻柔如同花瓣般地双唇说话的却像是风刃，刮得男爵夫人脸颊都疼。
一边的修斯看着如同斗败公鸡一般的男爵夫人，他托起一边得香槟向她致意，像是感谢她给自己看了一出好戏，他品酒的动作优雅到近乎色气，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托着玻璃杯的杯底，唇瓣含着杯沿，未被吞咽的酒液沿着杯壁回入酒杯，水痕蜿蜒出的线条让人忍不住喉咙吞咽。
男爵夫人一边气得瑟瑟发抖，一边又忍不住为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修斯面红心跳，两厢矛盾的情感与周遭低声的嘲讽都像是将她放在烈火上烤，她仓皇地离席走出拍卖行，凳子拖曳地板的声响尖锐地像是旁观的恶意闲人的心刀。
凯特小姐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那双如同百灵鸟无声歌唱的眼睛扫了其他心怀不轨的贵族少女，许是她的气场强大而且又是这其中出身最好的，这一眼竟然生生让其余少女退后了半步，不敢同她争锋芒，随后凯特小姐换上甜如蜜般地声音，对修斯说，“伯爵大人，不能有幸陪您参加这场拍卖会吗？”
凯特小姐问的比较委婉，事实上这里的所有人都拥有拍卖会的邀请函，宇宙星云拍卖协会拍卖的并不是星云的所有权，而是观赏权，它由宇宙星云探测协会发起，在整个宇宙中探测形态瑰丽或是奇形怪状的星云，在拍卖会上拍卖星云的观赏权，买家拍得美丽的星云后，协会就会发射屏蔽他人探测的物质“空集”，自此以后，理论上这片星云的观赏权只为一人所有。
一般而言，拍卖奇葩星云都生长在犄角旮旯里，不具备居住条件，所以没有可居住星的价格高，但是这么一个可望而不及的星云，而且只有观赏权，无所有权，谁买谁****，这种拍卖会其实说白了，就是有钱没地方花的冤大头们比较一下谁更****的盛典。
在第七联盟的技术帝看来，“空集”这种区域视觉删除物质的原理很简单，不过是光线的扭曲而已，空照的暗网上置顶着“教你如何不花钱就能绕过‘空集’观测星耀土财主花大价钱买来的观测星云”，也只有星耀帝国穷极无聊的贵族才会对这种拍卖会如此上心。
而从宇宙星云拍卖协会的成交记录而言，也佐证了这一观点。
协会的最高成交价，是星耀陛下为前皇后拍得的2.01314亿万的天价玫瑰星云。
榜眼是星耀帝国文艺伯爵路德维希亲王以1.8900829亿万，购得的麒麟座v838，麒麟座v838与梵高的《星夜》相似，拍价其实是在向梵高致敬。
探花是星耀帝国黎明公主以7千万，给自己喵拍得的猫眼星云RCW－120，这是属于铲屎官脑子有病的又一典范。
凯特小姐虽然是这里的少女中出身最好的，但她个人也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在拍卖会上斩获星云，她方才的问话是在询问修斯是否有意愿邀请她做他的女伴，同他列席今日的拍卖会。
少女满怀期待，但是修斯的心境却同他相反，“凯特小姐，如果能邀请到您这么美丽的姑娘坐在我的身旁，我恐怕就没有心思去观赏看中的星云了，更何况，在顶楼的隔间里，帷幔是会被放下来的，毕竟我盟二人……”他顿了顿，凯特的脸颊瞬间红了。
“……于您的名声有碍。”
凯特忸怩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似乎词不成句，心里却在想：去它的名声，要是真能被旁人传成伯爵夫人才好的。
她身边的其他姑娘掩着唇低笑，似乎对凯特这么碰一个软钉子的事实非常愉悦，修斯·兰瑟可以说是油盐不进，态度暧昧不明而且若即若离，让人吃不透他的心思，不过经此一役，其他姑娘至少知道，他对凯特小姐是没有多少心思的。
虽说最后成为兰瑟家女主人的人不一定是自己，但少一个竞争对手都是好的。
凯特小姐望着修斯转身的背影，竟然一时没有察觉到周围少女看着她的同情的目光，当局者迷就是这种情况。
将一种莺莺燕燕甩在身后，修斯登上顶楼奢华隔间，他的脸色骤然全然没有方才在万花丛中过得温柔，他冷下脸来，解开身上的外套，随后搭在个人隔间的衣架上，随侍会意的拿起他的外套退后出去，几分钟以后重新为他拿来了一件新外套。
修斯有洁癖，对气味极其敏感，方才在一种贵女之间周旋，对他来说，简直是嗅觉的屠戮，外套上也难免沾着那种令他作呕的香水味，换外套简直是理所当然。
穿上崭新的外套，修斯扣上袖口的时候无意间擦过手上的一串珠子，那是一串黄花梨的手串，颗颗圆润饱满，鬼面也各不相同，是一件上乘的工艺品，更难得的是，手串经过特殊加工，还能演奏出不同的音乐。
但很显然，修斯并不是手串的原主人，花梨珠子并没有完整的环绕着他的手腕，而是空出了几颗，明显是修斯换过穿绳所导致的，从花梨珠子颗数所能围成的圈环来看，它的前主任应该是一个女人，或是手腕纤细的男人。
修斯用指尖挑起那串手串，拇指和食指揉捏着花梨珠子，勾起冷笑，他的猜想没错，事后再对爆炸飞船附近的空间进行探测时，并没有探测到逃生艇所特有的特殊物质“阿尔法”，这就意味着，他飞船上的逃生艇在爆炸前就被人开走了。
这个人，除了这串花梨珠子的前主人以外，他不做第二人想。
她不仅逃出生天，而且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帝国婴儿宇宙的数据泄露了出去，当第七联盟的外交官拿着“婴儿宇宙”的数据向星耀帝国兴师问罪（绕开了可知宇宙联合调解协会）时，他才知道自己对林兮棠的认识其实还不够深，那个险些让他命丧黄泉的姑娘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他用横插一脚的“黑印”做挡箭牌，帝国的外交官几乎焦头烂额。
他会找到她的，他阴鸷的眼睛看着手中的手串，然后亲手扼断她的脖颈，看她一点一点露出悔恨和恐惧的目光，就像这般。
他手一用力，一颗花梨珠子四分五裂，上面的鬼面却在其中的一片残骸上得以保全，然后修斯用脚尖一碾，就化成齑粉。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修斯对拍卖会热衷，并不是对星云图案的痴迷，而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为自己颁发奖章，在以往的岁月里，他出征剿匪，或是平定帝国星域内叛乱，都会在拍卖会上购买一座同战役相关联的星云，就像是要将自己的功勋炫耀着挂在苍穹上。
他今天坐在这里，是听说这次拍卖行有一片鬼面星云，正合了之前他平定的鬼面军，他要将自己的又一功绩挂在天上。
“下面的这座星云，形状如同某种美丽的花，黄金般地色泽并不刺眼到咄咄逼人，然而带着某种温婉的秀美，小小的一朵并不惹眼，但您一旦将视线投在她盛开的枝头，就会爱怜这种摇曳多姿的金色美人。可惜，这么秀婉的花卉却又有一个并不甜美的花语——苦暗。我都能想象的出当花期一过，满地残花时的凄美景象，也的确同美人心碎一样让人不忍。”
“有人猜到吗？”拍卖师笑盈盈地看着台下，“这个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就是棣棠花。”
修斯抬起头，屏幕上形如棣棠花的星云带着暗金色的光，周围一群星星点点点缀一旁，花期一过的棣棠满地凋零也诚然是这幅景象，只要加上人类与身俱来。至死方休的想象力，甚至能编纂出凄美的爱情故事。
花卉星云除了标王玫瑰星云以外，大多都是人为的牵强附会，这多棠棣星云还不至于沦为鸡肋，但也不见得多招人喜欢。
拍卖师的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过是寥寥几人应声，气氛有些尴尬。
修斯却若有所思。
他想用林兮棠的血洗刷自己的屈辱，自然得知己知彼，林兮棠的父亲，林卿鸢大校的姐姐，也就是林兮棠的亲姑姑名叫林卿兮，林卿鸢在给自己女儿命名的时候，取了自己姐姐的一个“兮”字，外加棠棣花的“棠”字组成了她的名字。棠棣花，星耀帝国所流行的话语里代表苦恋，但在第七联盟的文化里也有棠棣深情的说话，扩展开去也能代表手足之情。
这世间还有比这座星云更适合用来庆祝他终将到来的胜利吗？
让我考考想想，修斯单手托腮，在抓到那位机修师后，掐死她有些暴殄天物，也有些不太符合他的美学，最好是让她坐在装载红色涂料的飞船上，靠近棠棣星云后自爆，红色的液体就像是她的血，浇灌着棠棣星云的花瓣。
那画面想想都能让他热血沸腾。
修斯想都没想，就点燃了隔间里的漂流灯。
漂流灯一旦被点亮，就顺着轨道向上漂流，一直到上拍卖会的屋顶，让楼下所有人的议论声一滞，修斯的目光像是搭在漂流灯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漂流灯一出，就意味着无论旁人出怎样的价格，他都会以更高的价格碾压，这是志在必得时才会点亮的灯火。
也是修斯为自己预定的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