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星和天鹅座理论上隶属于第七联盟,但地理位置比较尴尬,处于第七联盟和斯巴达王国的边界,民风偏向于快刀斩乱麻的斯巴达王国,林兮棠这种长期处于伪君子衣冠禽兽窝里的人自然很不习惯,原本扯皮推诿的满肚腹稿登时作废,脱口而出的客套寒暄一时堵在唇舌之间。
啊,咬到了舌(se)头了。
秦伯检说一不二的作风只是让林兮棠小小地错愕了一下,却让唐月璃整个人兵荒马乱起来,这丫头匆匆忙忙对秦伯检鞠一躬,就蹭蹭蹭爬上二楼,在一片豁了口子的玻璃面前左照右照,最后脸上写着满是“去天鹅座丢人现眼”的视死如归。
林兮棠叹了口气,“阿璃,过来。”
傻姑娘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唐月璃其实长得同唐棠有几分相似,然而造化就是这么神奇,在雕刻五官时略有转折整个人看起来都大相径庭,五官排列时略有出入就怀了灵气,唐棠集中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生得花明雪艳,而唐月璃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索性她脾气好,大概从小到大是抱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心态。接受了享受着父母万千宠爱的聪明漂亮的妹妹。
所以唐棠大概临终之前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是因此搭上了性命。
林兮棠右臂不自然地下垂,伤口显然还未愈合,只能单手解开唐月璃的口罩,弄散了她的头发,用湿布轻轻擦掉唐月璃脸上凹凸不平的隔离粉,打开一个化妆镜,给唐月璃细致地重新打上粉末,唐月璃注意到这和自己平时使用的牙膏状的隔离粉不同,林兮棠手上的这款隔离粉的造型更接近于气垫BB,也不知道林兮棠用来什么法子,让粗制滥造的隔离粉涂在脸上时居然能同高档的修颜粉媲美,足以滥竽充数。
“小棠?”
林兮棠淡定地给她梳头发,将她的长发重新笼进头套里,“我加了一种药水,不算贵但比较难调配,就做了这么一盒。不过隔离粉到底还是隔离粉,还是会从脸上往下掉。”
唐月璃被林兮棠的全能给震惊了,印象中林兮棠除了不会做饭以外,几乎无所不能。
“阿璃,自信一点,”她看着唐月璃清秀的面容,“秦伯检能够礼贤下士地亲自登门拜访,一定不会让我们在天鹅座上受人白眼,秦家的门楣受不起对机甲师不敬的脏水。”
半个小时以后,秦伯检终于等到了从楼上艰难地走下来的唐家姐妹,由于楼梯年久失修,唐月璃一个人上下还嫌困难,此时扶着右手受伤的林兮棠,难度可想而知,他先是感慨白霜星人民“杂耍”技能满点,而后将注意力放在他一顾茅庐的那位机甲师身上。
白霜星由于辐射和可吸入颗粒物的缘故,其上的居民大多带着头罩和口罩,服饰偏向紧身,但女性出于羞耻心,会在外面罩一件宽松的外袍,这样就造成了林兮棠和唐月璃此时的造型就像极了一对尼姑花,还是一对衣衫褴褛,化缘都艰难得尼姑。
走这么一段路,林兮棠就觉得有些吃力,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瞟无意间同秦伯检撞个正着,这位天鹅座的上尉始终站得挺拔,哪怕此刻根本没这个必要他也严于律己,他帽檐下的一双眼紧紧地噙着林兮棠,眼珠不错。
林兮棠从容地对他笑了笑,不过估计她包得这么严实秦伯检也看不到,她对“易容”的调整虽然未成,但有全系美瞳为虎作伥,又裹得像颗粽子,哪怕秦伯检火眼金睛也只能辨她是雄雌,她的态度随和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闲心扣着唐月璃的手,好让后者别抖得像只鹌鹑。
秦伯检是坐着车来的,天鹅座到白霜星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就是宇宙电梯,但电梯的中转站一般是在富人区,自富人区到贫民窟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贫民窟的道路坑坑洼洼,白霜星少雨,但一点落雨降水量吓人,道路一片泥泞,有时甚至有水漫金山之势,秦伯检的这辆车是性能极好的越野车,在白霜星平民窟,他的座驾自然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唐月璃家门口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秦伯检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过去,他一出现,嘈嘈切切的低声细语立刻压了嗓,甚至犹如被分劈的波浪,自动往两侧散开。
林兮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看到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小混混也噤若寒蝉,成了缩了头的王八,只敢用一双绿豆大的眼在两姐妹身上挖两眼。
有的人气场强大到的确牛鬼蛇神也轻易不敢近身。
直到坐上车,行驶了很远,林兮棠还是不住地回望身后的人群,这些人里对她们歆羡的人不少,妒忌的大概大有人在,将以色侍人的帽子扣在她们头上的袋盖也不少,更别提更加粗鄙肮脏的咒骂,然而这一切大概都始于对秦伯检所代表的天鹅座的向往。
天鹅座是整个白霜星人仰望的地方,白霜星最家喻户晓的童话就是丑小鸭,丑小鸭褪去丑陋的皮囊,舒展翅膀就是优雅高贵的天鹅,仿佛只要白霜星上的居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也能登上他们仰望的终点。
白霜星人没有体会童话故事背后“丑小鸭本来就是天鹅的种”这种龙生龙凤生凤的恶意,这种美好的梦想大概是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唯一的一抹柔美。
秦伯检是误入他们人生的过客,但这位来自白霜星军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于他们而言可能就是整个世界。
“小唐小姐,您是在哪里学习的机甲?”秦伯检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这么单刀直入地切入了这么一个话题,林兮棠虽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始料未及,笑了笑,“东殿机修学院,我读的是在职。”
东殿机修学院是“星轨计划”外的学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奈何地处偏远,可谓蛮荒之地,学院的知名度完全配不起他的教学质量,那学院的校长曾经酸道,“要是我们东殿在帝都,哼!”
前几年,这所学校既“天价学费”后,又爆出卖文凭的丑闻,可谓招牌毁尽,于是该校的学生水平如何谁都不好说,林兮棠也看重了这一点,让秦伯检暂时看不清她的深浅。
秦伯检同两姐妹并排坐在后座,他双腿交叠,白手套搭在膝盖上,他事先是调查过林兮棠的,但从他手头的这些信息,根本拼凑不出什么,但他的直觉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作为一个深蓝色精神力的人,他曾经开启过一次模糊的预知未来的能力,虽然以后的日子里这种能力再也没能对他垂青,但他的第六感却异常敏锐,这种敏锐的直觉曾让他无数次死里逃生。
他相信这个唐棠不简单,他张了张嘴,打算再从她嘴里敲出一点只言片语。
但林兮棠的反应也不满,她抢先一步,有些难以启齿地字斟句酌道,“其实本来以我的资质是念不上东殿的,而且学费也太贵了,但幸好陈先生是东殿机修学院的校董,平时也很捧我的场,所以格外照顾我。我都是托了他的福。”
她低低地垂下头,睫毛轻轻颤抖,看起来分外可怜,从秦伯检的角度大概也觉得她的样子楚楚可怜,林兮棠隐晦的说出那种模棱两可的话,秦伯检自然顺着她的意思脑补了一场桃色交易,他自然不好问下去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不咸不淡地说,“小唐小姐过谦了。”
秦伯检说完后,开始闭目养神,刺探林兮棠的工作暂时偃旗息鼓。
唐月璃闻言隐隐觉得难受,但是说不上来,手忽然被人轻轻一握,只见林兮棠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其实在驶往天鹅座宇宙电梯的这一路上唐月璃的心绪就有些不稳,林兮棠知道她的情况不一样,她不是出于对天鹅座的憧憬,而单纯的是想起唐家的那点陈年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