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分局长神情严肃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
二十几年来，自己担任洛城警署特别行动分局的局长，把持着这座城市中最有力的执法力量。作为洛城警署中的一员，他以手法凌厉果决在同僚中著称，他所大力支持的很多政策都不太受欢迎——可毫无疑问它们是有效的，洛杉矶过去十年来的犯罪率下降至历史最低……同时也造成无数弹劾信飞进警政委员会。对此路易斯向来不以为意，作为洛城警署的分局长，假如没有一个人投诉自己，那只能说明他的工作没做好。
可是今天，路易斯终于重温了早已久违多年的感觉——紧张。
“你有决定了吗？局长先生？”
办公桌对面的那个人说，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让我再确认一遍……”路易斯在转椅里坐直了身躯，“你希望我对此采取行动……但又不希望我立刻下令？”
“没错。”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不，你不能，很抱歉，”陌生人笑了笑，他的声音令路易斯感到不安，“我想你肯定也对你的下属们说过类似的话吧——‘不要问逾越你薪酬等级以外的问题’？”
“拯救无辜者、保护市民正是我的工作，先生。”路易斯冷冷地说，“而据我所知，现在外面正有一票劫匪闯进银行，并劫持了人质。我们在现场的警员会需要一切可能的帮助。”
“他们会得到帮助的，事实上他们甚至什么也不用做——我的人已经在行动了。”
“是啊，我刚才接到了总局局长的电话，他给了你们批准……”不悦的神色从路易斯脸庞上闪过，“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他同意这场闹剧的？把犯罪现场交给一群雇佣士兵来处理？”
“很简单，因为我们是保卫者。”陌生人像个刚完成一笔重大交易的说客，微笑着站起来，“把这当作一次免费服务吧，局长先生，有我们处理事态，绝不会比你的人差。”
“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干嘛还需要我们的SWAT小组？”
“很抱歉，恐怕这也属于超出你薪酬范围的问题。”
“你……”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让路易斯不得不收敛起脸上的怒容，同时打了个响指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局长，”门开了，SWAT指挥官西蒙急煎煎地走进办公室，“现场周边区域已经封锁，D大队成员正在等待出击授权。”
在那漫长的一秒钟，路易斯几乎快要忍不住命令西蒙立刻派遣队伍出动。洛城警署特别行动分局拥有全美最优秀的反恐特别战术小组，他们的执行与应变能力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但这一次他却不得不自捆双手，将现场让给眼前这家伙手下打理……
令人超级不爽！
“告诉他们……暂时原地待命。”路易斯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西蒙显然愣住了，同时狐疑地扫了一眼旁边面带微笑的陌生人，似乎这才察觉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局长，我不明白……”
“你没有听错，西蒙。”
“可是现场……还有人质……”
“我知道，让他们十分钟后开始行动。你先出去吧。”
“……是。”尽管表现得相当不情愿，但西蒙依旧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去下达指令。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向路易斯询问原因。
“你有个不错的副官。”陌生人注视着西蒙警长离开的背影。
“我们共事很多年了。”路易斯局长拿起桌上的电话，“好啦，李先生，如果你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建议你去通知你的人尽快搞定它。而我要打电话给总局长，再问一些超出我薪酬范围的问题。”
“那不会有用的，但还是祝你好运。”陌生人点点头，起身离去，正要握住门把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无知是福，路易斯局长。我们既然主动插手这件事，你应该清楚这代表着它不像看上去那样简单。”
路易斯正在拨号码的手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陌生人耸耸肩，“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知道了某些事情而令自己烦恼……就把它交给我们来处理，然后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去吧。祝你晚安。”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办公室内再次恢复了一片寂静。
路易斯局长独自端坐在桌前，良久，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听筒。
……
端坐在警用卡车内，林陌双手握住面前装配有内红点瞄准器与战术手电的M4卡宾枪，和其他队员一起保持着沉默。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调整自己的状态，以应对即将开始的任务。
卡车持续向前行驶着。同一刻钟前相比，此时的林陌看上去已判若两人：一身暗蓝色作训制服外套黑色防弹背心，战术头盔及护面头套几乎覆盖住整个五官，只留双眼裸露在外。制服臂章处，银色的白头海雕紧抓住两道交叉的闪电，下面纹绣着LAPD.SWAT的英文字样。在这辆车以外，他和这五光十色街道上的每个行人都毫无区别，而一旦穿上这身制服，他便将自己推上了枪林弹雨的尖端。
这，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反恐特警战术小组——洛杉矶SWAT。
SWAT——全称Special? Wecopons? And? Tactics——世界各地特警队伍所共享的称号，而在这个大家庭中，洛杉矶SWAT却唯独称得上是世界上第一支、也是建立时间最长的一支特警部队，迄今已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可以说，它是现代所有反恐战术小组的鼻祖和标杆。自成立之日起至今，LAPD.SWAT已出色地完成了上千起各种类型的任务，却从未损失过一名人质。世界各地的特警小组都以其为典范，并模仿他们的方式来训练队员。
加入SWAT两年多以来，林陌所处的队伍始终在各类行动中扮演着正面突击与武力援救的角色，即便在斯沃特行列内，这份工作的性质也相当危险，就像他们前任领队说的那样——“抢在前面吃枪子儿”。事实上，对于自己能通过资历审核，林陌直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斯沃特选拔除去一系列有关枪械、体能、心理素质等方面的测试外，对于资历及工作经验的审查也是十分看重的。然而自己入队时履历中并没有任何从事警务工作的经验，仅仅只是在洛杉矶警察学院完成了六个月的培训而已。好在事实证明，自己前世身为特警的种种技艺并没有因为来到另一个世界而生疏。在特别行动分局任职两年、成功于两起大型任务中获得嘉奖后，林陌很快便荣获晋升，眼下领导着连同自己在内的总共十名队员。
“SWAT小组成员注意，”战术头盔中蓦然响起来自警局的无线电联络，“你们即将抵达事发地点。对方持有人质，因此在确认目标类别前尽量避免正面交火。”
林陌面罩下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当他们回到警局后，西蒙警督第一时间向所有人做出了简报：二十分钟前，一伙来历不明的武装人员以暴力手段进入了位于韩国城区域的一家私人银行，并且劫持了三名保安当作人质。据逃出银行的唯一一名保安回忆，他逃离前看见那伙人压着人质进入了银行金库。眼下超过三十名警员已在银行周边建立封锁线，由于对方火力强大——几乎人手一柄自动步枪，使救援工作变得十分困难，警员们也只能暂且任由对方在银行内大肆洗劫，等待支援到达。总而言之——这是一次相当危险并且棘手的营救任务。
“B小组已就位，等候行动指令。”
“狙击小队抵达指定位置，正在安置火力点，获得清晰视野。”
“直升机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现场警员，请更新情况。”
“呃……里面暂时没什么动静。周边人员疏散完成，我们仍在等待。”
倾听着耳机里此起彼伏的通讯声，林陌叹了口气，开战前的张力伴随着肾上腺素逐渐流遍全身。他自问不是一个喜欢盲目寻求刺激的人，可有时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受就像大麻一样令人上瘾。
“我们会不会来晚了？”身边同样全副武装的凯文忽然偏过头低声说。
“怎么说？”林陌一愣。
“你知道我意思，”凯文不忿地摇着头，“我们本该在十分钟前就开始行动的！”
林陌感到无言以对。简报结束后，整整两个小队超过二十名SWAT成员原本已经整装待发，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警局方面却迟迟没有下达出动指令……经历漫长而令人焦虑的等待后，绿灯授权才总算姗姗来迟，然而此时距离简报结束也已过去近十分钟了。
十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放在眼下，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
“沉住气，警长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林陌耸耸肩。尽管他心中同样对此抱有顾虑，可既然指令来自警局的高层，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
“一分钟！”驾驶员突然回过头报数道。
“检查武器！”林陌沉声低喝，和其他特警们一同端起手中的枪支，开始按流程检验保险、弹匣、瞄准器等部件，顿时车厢内枪械运作与子弹上膛声响成一片。
“嘶…….”
卡车微微一晃停顿下来，除非到达指定位置，否则特警们的载具通常是不会在中途停下的。
起身推开大门，林陌如一只矫健的黑豹般，领着身后一众队员们跳下车厢，战术长靴踩过路面积水溅起点点森冷的寒光。
眼前是没有任何行人的空旷街道——警察们无疑已经封锁了一整条街。近十辆警车顶灯闪烁，交叉停放在一家古典欧式风格的银行大门外，形成一道简单而有效的防线。警员们紧握半自动手枪与霰弹枪，以车门为掩护坚守在四周。
“动起来！去门口待命！”林陌低声下令，率领小队成员分两组穿过防线迅速向银行大门外移动。
“A小组已就位，等待突破指令。”隐蔽在大门一侧，林陌按住头盔上的通讯设备，同时比划出一个手势，另一侧一名队员会意，上前握住了门把手。一旦行动开始，他们就会立刻突破银行的大门开始实施强攻，而另外一队SWAT成员则会从后门进入。至于漏网之鱼——眼下四周已部署了数个狙击点，让对方逃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耳机内罕见地一片沉寂，并未响起西蒙警督那果决的指令，林陌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队员们也正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警局，我们已就位，是否开始行动？”林陌再次询问，可通讯频道中仍旧悄无声息，寂静得令人不安。
“警局，检查无线电！”即使以林陌的定力，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了。现在人质的安全尚未明确，而他们却被搁置在外面进退两难？
一阵奇异的声响蓦然从远方传来，由远及近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当林陌反应过来那是螺旋翼运转的噪音时，黑色大鸟般的直升机已经掠过所有人头顶，在街道上空缓缓悬停。与警用载具不同，那是一架装配有空地导弹、干扰物投放装置与军用雷达的UH—60M“黑鹰”武装直升机。它径直穿过了警察们的封锁线，毫无惧意地朝这边行进着。
“呃……突击小组，我们在视野内采集到陌生空中载具。”无线电中传来狙击手语气古怪地询问，“需要提供火力掩护吗?”。
“手指待在扳机上，但别轻举妄动，”林陌看着黑鹰直升机在街道另一头缓缓降落，警察们则谨慎地持枪靠近，“跟警局联络，询问是否指派了其他增援，我们得弄清究竟怎么回事……”
“这里是西蒙指挥官。”话音未落，耳机中蓦然响起焦躁的喝止，“全体成员注意，所有单位解除警戒原地待命……别去管那该死的直升机了，就让它停在那儿！”
“什么？”林陌扭过头，与凯文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目光。
“重复一遍，所有在场警员解除警戒，原地待命。”
“可是长官，人质还没……”有警官踌躇道。
“听从命令，乔治！”
“老天，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德里克蹲在一旁咕哝道，这一次林陌罕见地没有喝止他，因为德里克的话也正是他想说的。前世今生，林陌干了这么些年特警，可眼前这种状况还是头一回遇见……他们一群全副武装、箭在弦上的SWAT成员，居然还没踹开大门就被绑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最重要的是——那伙绑匪和人质到现在还在银行里！
“长官，请确认是否有新的指令？因为我们在现场全都一头雾水！”林陌几乎有些焦躁地提高了声音，“如果需要我们单独行动，我的小组可以立刻实施突袭……”
“你听见我的话了，林。”西蒙警长的语气听上去相当艰涩，就好像明知自己说了什么笑死人的蠢话但又不得不一吐为快。
“开什么玩笑？”假如对方不是西蒙而是别人，林陌一定会认为他已经疯了或者存心要害死自己……解除警戒？里面可是有一票真枪实弹的劫匪在等着，自己难道就站在这儿用扩音器别人说声晚上好然后礼貌地请他们放人么？
“队长，这老家伙疯了！”凯文摇摇头。
“我们攻进去吧，别迟疑了。”德里克端起了手中的mp5。
感受着队友们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林陌突然间意识到——他又一次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违背命令，带领大家立即进攻……又或者遵循指令，然后把整个小队置于外面无所事事……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命运最终并未让林陌纠结太久，因为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