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美人无意落珠花
出了百草园时已经是早上了,天际泛着深沉的蓝色。
大街上偶尔有个人影走过,看不清白,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挂在门口的灯笼发出朦朦胧胧的光芒。
燕晓来兴致勃勃道:“古南溪啊,你找个地方带我去看日出吧!”
古南溪看了看天色,半晌才道:“改天吧!看了一晚上鬼打架你也该累了。”
“我不累啊!”燕晓来双眸晶亮。
黑暗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他似乎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我有些累了。”
也许是她的错觉,为何她竟听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一丝一缕地将他们包裹住?
燕晓来忽然觉得有些冷,双手托着手肘。
她想,也许他是真的累了吧!
一路上再无言语,两人默默走到方府门口,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发出暗淡的光华,使得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暗影。
燕晓来低着头,“那我回去了。”
古南溪“嗯”了一声。
燕晓来忽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们刚刚才一起疯过闹过,可是转眼间却又如此寂寥,罢罢罢,乐极生悲大约就是这个理儿。
她转身向大门走去。
估计因为她一直未归的缘故,大门没有被闩上,她轻轻推开大门,在静夜中发出“吱呀”的刺耳响声,正欲转身间,左腕忽然被擒。她抬起头来,大约沾染了这夜的冷漠,声音也带着如水凉意:“怎么呢?”
夜色实在是太暗淡了,即使他近在咫尺,她依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靠着记忆在脑海里勾勒出他好看的眉眼。
一串冰凉滑入她腕间,她有些发怔,低着头看着那团幽亮。
“不要再随便把它弄坏了好吗?”
他的声音有点无力,有点凉。
那种无力悲凉透过那串冰凉丝丝缕缕的沁入她的心房,她冷冷地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缓缓地松开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快些进去吧!莫要着凉了。”
她小声地“哎”了一声。
他慢慢地向后退两步,“我走了。”
那一团黑影一步一步走下门前的阶梯,她心里一紧,总觉得现在这种情形发生得怪异,却又说不出心里哪里怪,便缓缓地将大门阖上了。
听着身后大门被关上的声响,古南溪侧过身,抬头,门匾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方府”,脑海里忽然想起昨晚她醉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她在他怀里声声低喃着:“师兄。”
缓缓地将身子下移,让浴桶里的水浸没她的头顶,左边肩膀上传来丝丝痛意,燕晓来猛地从水中冒出头来,因为一时的呼吸不慎而呛了几口水,脸色涨得通红。
侧过头,原本光洁的肩膀上多了圈红色的牙印,齿印并不大,却深,她想,这大约是要留痕的。
眼前似乎能浮现出他咬她肩膀的画面,燕晓来双手放在浴桶上,面朝上仰着,没有一丝表情。
那男人,有一双桃花眼呢!真勾人呐!锁骨的弧度很漂亮,如画师笔下精致的线条一般,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有力,掌心和虎口有很厚的茧,应该是用惯了剑的,他的唇形略薄,颜色微浅,亢奋的时候他双眼微眯,神色迷离……
咕噜咕噜……
因身体忽然由内而外升起的热度,她又将自己沉入水下。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更加奇怪起来,她直接做了总结——
那是一个,很诱人的男人!
完毕。
可是,视线落在左手手腕上的琉璃手串,一共一十八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还有几颗上面有擦痕,应该是那次从他手中掉落在地时擦损的,这无疑是先前他送给她的那串琉璃手串,只是那天夜里她将它拆了当暗器用了,所以也没有过于在意,谁想到竟会被他又捡了去。她神色一冷,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只因为他临走时嘱咐了一句莫要再将它损坏了,她便一直戴在腕上没有拿下来,现在沐浴,她光溜溜地坐在浴桶中,手腕上居然还戴着这手串。
轻轻嘲弄了一下自己,燕晓来将腕上的琉璃手串取下来放在一旁。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梳着发,她的头发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剪过了,不是因为有什么执念,只是因为懒得打理罢了。它要长,她便任它长,也就一直没真正放在心上,昨天若不是那人拦着,只怕早就被一剪刀咔嚓了,如今细细梳理着,倒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了,原来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的,并不是真的舍得剪的。
她对着镜子将及地的乌发点点绾起,“你们可要感谢那人啊,要不是他,你们就不在了,那我该多心疼啊!”
站起身来,桌上的琉璃手串熠熠生辉。
她迟疑了一下,葱白的手指拿起它,大拇指一颗颗地拨弄着,像拨弄佛珠一般。
慕然,她眼神凌厉,猛地抬起手来。
却终究狠不下心来往地上扔,有些无力地坐在桌子旁边的绣墩上,她面无表情地趴在桌上。
想起昨夜的种种,想起很多的很多,可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想,眼角缓缓地掉下一滴泪,只一滴,像是美人无意中落下的珠花,随意而美丽,还有,伤情。
她忽然有些怀疑了,她到底是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
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想要得到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掌心的琉璃手串轻轻低喃:“我回来,是为了师兄,我想要的,也只是师兄罢了。”
抬头看向窗外,窗边的老树上树叶渐黄。
她想,原来秋天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