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后不准成精,现在是1989年,张天在心中推测道,这老头除非是上古老妖,不然铁定就是就是清末生人,还很有可能是00后,1900。
能写字的,一定就识字了;00后能识字的,不一定上过学,也有可能是外出闯荡过,识了几个字,但是老头能拽古文,应该是读过书的……
不待细想,老头打断了走神的张天。
“小木匠,今日,多谢你援手了”,说到一半,老头停下了,咳嗽了一声。
不太自然地说道,“钱财,身外之物,难表我谢意,这样吧,明日,我登门,为令尊拟一副挽联。”
老头别过头,避开张天投来的目光,询问道“你看如何?”
“行,多谢您老了。”
张天知道老头应该是误解自己了,刚才自己只是出神了,这老头应该是以为自己刚才发呆的时候是在等报酬。
张天其实本来就没打算收什么报酬,又不是多大的工程。
而且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受过国家十二年优良教育的大好青年,尊老的美德还是有的。
这老头这么惨,自己还没这么恶心地去为难他
这老头把自己想的太坏了,也可能是这老头自己太敏感。
“夜深了,不多打扰了”,张天打断了正在用古董水壶倒水的老古董,径直出了门去。
这老头的个人休养比上一世自己遇到的很多老深井冰好太多了,沿着山路回家的时候,张天这样想。
张天修床的时候,家徒四壁的老古董给张天烧了一壶新鲜的开水。
2019年有一句流行的话,不要看别人给了你什么,而是看别人能给你什么。
从小处看大处,张天觉得,这老头不但是读过书,上过学的,而且应该还受过良好的教育。
一路蛙声虫鸣,回到家的时候,雨停了,阴云退散,一轮明月伴着漫天星宿。
明天是个晴天。
……
月落,鸡鸣。
一觉醒来是第二天早上六点。
六点,对于张天来说挺早的,其实村里很多人都已经在田地里干活了。
有的人可能觉得农村生活很慢,其实不然,六点起床,洗漱一番,大人就会下地干活,锄草,挖地。
春种秋收,农民除了种粮食还要照看四季时蔬。
留小孩在家里烧柴煮饭,煮好之后一家人吃完饭就七点多了。
七点,农村的广播会播放新闻联播。
本来准备今天去乡上集市找书的张天有了新的打算。
昨天的老古董说今天来帮老张写挽联。
虽然不知道老古董的年龄,但看他的样子,保守估计也有七十。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老古董活了一把年纪,生老病死见过无数,应该对丧葬方面很了解了,最重要的是这老头还知书达礼。
关于丧葬的事宜,张天决定等老头来了之后向他请教一番,这比去主打武侠小说的书摊应该更靠谱。
早饭之前,张天照例上了一炷香,点亮油灯。
吃完之后,张天把卫彤昨天晚上送过来装饭的饭盒和装菜的搪瓷杯子给送了回去。
送去的时候卫彤在煮饭,说了昨天没来得及说的感谢以后,张天回到家里开始做些木匠活。
顺便等老古董上门。
等了一个多小时,张天看到竹林外的老头,白天他走的比晚上要快几分。
张天出去把他迎了进来,老头手里抱了一卷纸,肩上背了个布袋。
白天,张天看清了老古董的样子,稀疏的白发中夹杂了几根黑丝,南方人少见的国字脸,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像用刀刻上去的一样。
“老伯,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呐“,张天对老头的态度比昨天多了几分恭敬。
“我已经是快入土半的人了,姓甚名谁你不知道也无所谓”,谁知老头的态度却比昨天冷了几分。
张天感慨这老头过河拆桥的速度真快的时候,老古董已经进了堂屋了,自顾自地放下手里的纸卷,从肩上取下布包,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方砚台,砚台中间是黝黑的,张天前世读书的时候练过毛笔,知道那是干掉的墨。
一杆毛笔最后从布袋中拿出来,文房四宝算是齐了。
老古董脸上的表情严肃,但却不出声,张天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堂屋,去厨房蹈了一碗清水再端回了堂屋,放在桌子上之后不出声地站到了一旁。
老头原本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丝,往砚中倒入些清水,拿起墨条就开始磨了起来。
张天在旁边拘束地站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站着,随即坐下,坐下之后,张天心中一片震惊,自己刚才竟然被这老头的王霸之气镇住了!
这乡野村舍的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磨了少许墨汁在砚台中,老头将笔添满墨汁放在砚台上待用,之后取了一卷纸,用盛水的碗压住,一只手将纸卷拉直,张天还在感叹这老头流畅的动作丝毫不像是七八十岁的时候,老古董已经开始下笔。
“建中雨催椿树萎”,上联止时,且看,下联又起,“五更风促蓼鹃啼”。
书法这东西,流传千年,作品传世,被人奉为神迹的寥寥无几。
书法做不得假,这乡野村夫一出手,几个字真真叫张天见识到了什么叫,笔走龙蛇惊风雨,白纸黑字写春秋。
不管有没有把龙蛇惊住,反正张天是真的被这几个隶书大字给镇住了,这老头,按现代的说法,简直就是个“宝藏男孩啊!”
张天压住想要献上膝盖的冲动,“多谢老伯了。”
老古董在张天面前帅了一把,倒也不装,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眼看着老头开始收东西了,张天继续开口道,“老伯,家父病逝,但是还未入土为安,有关丧葬方面的事宜我不太懂,能不能烦请您仗义援手?”
张天认为自己的话说的这么谦卑了,老头应该会答应下来。
谁知听张天说完,他漠然开口道,“人走如灯灭,万事随缘消,已死之人,选个好的坟址就行了,旁的种种不过怪力乱神,无稽之谈。”
收拾完笔墨,老头可能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凉薄了,又添了一句,“规矩不过前人定的约束,如今谁还关心个前人的道统。这种事你只要自己能安心就可以了,不必拘泥。”
从老头的话语和神情上,张天不难猜到这老头对现代的社会是没什么好感的。
老头说完话杵着木棍就走了,张天回头看了看桌上墨迹未干的字,暗道可惜。
不说别的,就老头写的几个字,他就不该落魄到现在的境地,可惜。
时代,运数,天命。人力不可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