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城区,南宫武道院。
袁守礼与梁爽带着一身淤伤,瘫在地上,再起不能。毕门庭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翻到道场角落。徒留一袭金甲与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女战得难舍难分。
约莫一炷香后,金甲消退,张肆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大呼投降。
南宫琉盏收了手,藏在袖中的双臂隐隐有些颤抖。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南宫问说道。
袁守礼与梁爽顿时如释重负。毕门庭跳了起来,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哥几个,晚上请你们吃酒吃肉。”张肆难得豪迈道。
三人与南宫父女俩道了别,一瘸一拐出了武道院。
南宫琉盏望了眼三人离去的背影,蠢蠢欲动,眼巴巴干看着老院主。
南宫问不耐烦摆手。
南宫琉盏三两步跟了出去。
待五人走后,院里走进个半老头子,一手搭在南宫问肩头。
南宫问转头,只看见了满眼的同情。
“张肆还真是三生有幸,祖上积德。这血脉之力,勉强有王品。”南宫问随口道。
毕太岁似笑非笑道:“就是皇品又如何?在你那宝贝女儿面前,还不是和层纱纸一般薄弱。我看,单凭南宫琉盏这等体魄,怎么着都能抵得上形境三重天。”
“五重。”南宫问淡淡道,引得毕太岁倒吸一口凉气。
南宫问抓过毕太岁手上酒坛,灌了几大口,丢了回去:“许无铭是什么来路?”
“轮回谷宗城钦定的倒插门女婿呗。听说最近那李子晴来了台城,都连续数日不上堂了,专程在家伺候未过门的媳妇。朱曦负那是拿他没的一点办法。”
南宫问抓着油圆的下巴,若有所思:“那得想办法多留那李子晴几日,还能多收些学钱,多喝上几日好酒。”
毕太岁笑了笑,随后沉声道:“余一镖来了台城,不知所图为何。周恒天那日在荒岭中,应是夺了神兽浊玛的传承。自那之后,周自如安分得出奇,一连数日未露面。”
“他们父子俩要做什么,老子不想管,也管不着。但周恒天那小子要是敢伤害我的宝贝闺女,老子就是丢了这张老脸,给那些后生们磕头下跪,也要找人弄死他。”南宫问目露凶光道。
毕太岁无奈摇头,数十年颠沛下来,他们这些老东西,如今也只剩情面最有用。
“在周自如的扶持下,黄衫那新道观香火挺旺盛。苏长青暗中阻挠无果,也就不再去管,任其往来络绎,不过是一半死老道而已。南宫问,你怎么看?”
“张道长让我们不用上心,自然不用多想。台城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迫害不到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黄衫那人,只是执念太深,秉性不坏。”
毕太岁点头,“本来还想同你扯些年轻后生的闲话,这些年冒出来的天才们,如那海长明,如那小沙弥,如那李威霆,可是有趣得很。不过天色不早了,家里婆娘还在等我回去。要不你同我一起回去,省得你一人在家瘆得慌。”
南宫问转身回屋,“张道长临走前嘱咐过,元灯节后,台城有小灾,可以去那新兆街躲躲。”
“那地方怪人太多,打死我儿子都不去。”毕太岁不禁打了个哆嗦,抖着老寒腿出了武道院。
自那场天地浩劫之后,济世大任,一代交付一代,也不知何时才是头。
自命为天人的源修,说到底只是凡人而已,被七情六欲蒙去眼,初心渐变,常理之中。
毕太岁心念着,加快了脚步。
莫要让婆娘饿了肚子才是。
......
夜,林墨在小院中架起火炉,烧好了木炭,置备好了食材,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接着,一小撮人拎着茶水瓜果与熟食走进小院。
“谁让你们进来的?”林墨霎时黑了脸。
“不赖嘛,五师弟,竟然还藏着那么漂亮的堂姐,怎么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毕门庭凑近了过来,低声挑眉道。
“就怕你吃不消。”林墨说着,以眼神质疑跟在众人后头,一脸事不关己的童漓心。
“我喜欢热闹。”
“喜欢看热闹?”林墨白眼道。
童漓心点头。
众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就看见王小幺提着扫帚冲进了小院中:“谁让这些讨饭的进咱家屋了?都给本姑娘滚!”
梁爽早有准备,直迎而上:“哎呀,好水灵的小姑娘。想必这就是传闻中才貌双全的王小幺小姐。幸会,幸会。”
林墨在其身后见得,梁爽不经意挪开手上食盒盖,一股甜香瞬时铺满小院。
闻这味道,应当是由全台城顶好的玉蒸坊出产的,热腾腾的玉蜜糕。
果不其然,王小幺丢了扫帚,颔首低眉,娇羞了不少。
与头型一般圆滑的二师兄,也就在这种时候能全然发挥聪明才智。
林墨无奈进屋,搬来板凳碗筷,围在火炉边上。
童漓心又出了门去,领进来一身着练功服的熊猫眼少女。
酒足饭饱后,一干人闲聊了起来。
“许讲师曾传授过,谈情说爱与修炼一样,是有套路的。长相这些,就像是资质。就算资质再好,不勤加修炼或是胡乱修行,只会泯然众矣。”张肆侃侃道。
那日在遗迹中被龙头槊穿堂而过后,张肆在家足足躺了七天七夜。这一觉醒来,张肆就如天神下凡般,一举突破形境,离源识砥砺都只有一步之遥。就连性子也有所改变,
只是这话由他来说,别扭。不久前,三位师兄还是台城小有名气的纨绔子弟。说是纨绔,还算是高抬了,孤单三少只是不学无术罢了。
林墨百无聊赖听着,看王小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于是将其横抱起,送回屋里。
“你们天源府平日里就传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童漓心汗颜道。
“堂姐这话就不中听了。我们许讲师说过,源修也是人,是人就得做人事,说人话,成家立业吃喝拉撒才是主要,修炼倒是次要。”袁守礼语重心长道,“我们许讲师,可是出自平京城青北天源府的大全才,前些年风头大盛,惊动了常年与世隔绝的轮回谷宗城,被隋庆帝与大罗金仙钦点了婚事,连魏老爷子都对其赞不绝口。”
梁爽连连点头。
毕门庭懒得插话。三人突然对许无铭那老狐狸如此推崇,大概就是袁守礼用这所谓套路在梅韶琴那边讨到了好处。
而南宫琉盏倒是听得格外专注。
未过多久,林墨带着王小幺折返了回来,还提着数只纸灯。
“王小幺说要点了天灯再去睡,赶巧多了几个,你们谁要?一锭银子一个,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免了,我没有想追悼的人。”毕门庭率先说道,南宫琉盏也跟着摇了摇头。
“我要给我祖宗点一个。”张肆拿了只纸灯,大气道,“赊账!”
王小幺鄙夷地给了对白眼,跑到角落写祈福。
梁爽与袁守礼各自取了只纸灯,手中还剩两个,林墨对这类玩意儿向来不感冒,就丢了只给童漓心。
童漓心随手将纸灯扔进火堆中。
林墨尴尬笑笑,无意瞥见梁爽手上笔画,凑了过去,“三师兄,你写了谁的名字。”
梁爽将纸灯塞进怀里,讪笑,“自然是我最崇敬的五师弟了。”
“咒我死呢您这是?”林墨笑眯眯,语气和善道。
“慢着!”毕门庭蹦了过来,将林墨手上仅剩的纸灯夺了过去,“我要给咱许讲师点一个!”
五人先后点了火,将纸灯送上了天。
林墨突然抱着王小幺跃上房顶。
台城上下,各色天灯,承载着追悼与心愿,逶逶而上。
晚来人不尽,夜幕十里红。
点点光星映入王小幺眼帘,小姑娘扑闪着眼睛,希冀道:“小林,这些纸灯升天后,会发生什么?”
“会掉下来。”林墨如实道,“去年元灯节你就被砸到了,不记得了?”
王小幺气得通红了脸,都快哭了出来。
林墨伸出一只手按在小姑娘头顶,注视着夜空,右眼不经意间化作妖异竖瞳状,隐约看见高空一道人影。
自台城升入高空的天灯,逐一燃烧,化作一团团流火散去。
小院中众人纷纷动容。
“不愧是是通明境源师。”林墨不禁暗自感叹魏清泉的广大神通。
“我的愿望会实现吗?”王小幺低声道。
林墨没有作答。
别说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想要那日月星辰,小林都会破开天去取来。
这话林墨也就只会说给自己听。
当然,王小幺不会想要日月星辰,林墨也没有能破开天幕的能耐,也不想有。
在林墨心里,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让王小幺受委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