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立刻找到一台电脑，输入这网址，获得他的资料。我疯了一般想知道他的个人信息，他是不是结婚了，他是不是有小孩，但我知道，这些私密信息根本就无从获得，但我还是疯狂猜测，我没有看见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有婚戒，这一点我真的仔细观察确认过了。”
“奔回酒店，我飞快打开这个网页，往下拉，终于看见了他的照片，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名字，乔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我点开他的课题组主页，知道了他当年45岁，西北人，在哪里读的大学，在哪里念的博士，在哪些地方做过博士后，又在哪些地方工作过，发表过哪些文章，我都一字一句看着不愿漏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信息。”
“我立刻给秘书发了邮件，我说我对乔山教授的研究课题非常感兴趣，我想约他进行第二次单独面试。秘书见我如此高效，也非常给力地立刻联系了乔教授，说下午一点半就可以去乔教授的办公室了。”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他，而且还是单独见到他，我突然间就紧张得不行了，紧张得胃疼，这种感觉你懂吗，就是坐立不安。我顾不得吃午饭，决定立刻洗个澡，新加坡闷热的天气让我一上午出了好几身汗，我可不想让他嗅到一丝丝不快的味道。酒店的沐浴露是柠檬马鞭草的味道，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这种清香。”
“洗好澡，吹好头发，我换上洁白的长袖棉布衬衫，挽起袖口到胳膊肘，穿上深蓝色的直筒裙，裙长过膝，我考虑如果和他面对面坐着，必须要遮住膝盖。你看，我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收拾完这些，也差不多十二点半了，我又拎起书包，按照秘书给的地址，来到他的办公楼下。”
“这是一座旧楼，坐落在校园的角落里，非常安静，可以听见鸟鸣。这座楼的办公室都沿着一条露天的走廊一字排开，站在下面能望见上面的每一扇门，同样，站在走廊上也对地面一览无余。乔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爬楼梯，爬到三楼，仰头找着门牌号，对，303，Professor Shan QIAO，古铜色的名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儿。”
“看一眼手机，才一点十五分，他会不会在办公室里面呢？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轻轻叩门，希望能听见他迷人的嗓音。但是，没人回应。有点小失望，但是更多是如释重负。似乎把这次见面又推迟了几分钟，能够让我再多做一会儿白日梦。”
“我倚靠在走廊干净的扶手上，眼睛望着楼下的院子，我知道，他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这院子里，也有可能一仰头就看见我，他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应该对他微笑呢还是赶紧藏起来呢？我自导自演着，真是入戏不浅。”
“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听见了，循声望去，是他，我没有想到他的出场方式是这样的，真有趣，他骑在一辆老旧的二八圈古董自行车上，就这么滑进了我的视线。他并没有抬头，缓缓滑到院子角落的车棚，他左脚一点地，车子就稳稳地停住了，右腿抬起从车座上跨过，把车子摆摆正，就转身上楼了。”
“我赶紧站直了，捋了捋头发，将长发别在耳后，面向楼梯口，期待着他出现在拐角处。我摸着自己的手腕脉搏，都快到110下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下叩击我的心窝。终于，看见他了，他也看见我了，正午的阳光刚好洒在这朝南的走廊上，晒得我脸都滚烫，我只好咧开嘴傻傻地对他笑，他也露出了微笑，向我挥挥手，越走越近，我轻轻喊了一声‘乔老师好。’”
“他听见我喊他乔老师，微笑的眼睛更弯了，他说，‘来了很久了？我去吃午饭了，办公室离餐厅有点远，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看见他的笑容我就有一种眩晕感，我还是只能傻笑。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侧身站在门边，对我说，‘请进。’我迈进去，他竟然没有关门，反而把门吸在了墙上，然后走到办公桌旁，拉过一把椅子，对我说，‘请坐。’”
“我坐下，把书包放在椅子旁的地下，他竟然说，‘别放地上，还是放到沙发上来。’说着拿起我的包，给它稳稳地放到了沙发上。我傻傻地看着这些，失神了。”
“他绕过办公桌，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一张一米来宽的办公桌，距离又近了一点。”
“他的办公桌不算整洁，有一台电脑，一些打印好的论文，几本期刊，一个马克杯和一只笔。他的身后就是办公室的玻璃窗，北面没有阳光。他中等身材，坐在椅子里架起腿，双手十指交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很随性。这回我离他这么近，我看清了他额头的浅浅皱纹，他深邃的有故事的眼睛，微微抿起的薄薄嘴唇，和自然上翘的嘴角。”
“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可能只有几秒钟，但在我的时间尺度里，可能已经过了几分钟。这就是相对论，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对，上午他问我的问题，涉及到相对论，我决定等会儿再回答一次。”
“他开口了，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他说，‘听说你对我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上午的面试我也了解到你的基础很不错，那么，我们来聊一聊你对我这个方向的理解吧。’”
“我定了定神，就开始跟他谈起了我对这个领域的粗浅理解，他认真地听着，并且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几次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是为别的，就是怕我的眼神泄露我心里的秘密。”
“他也会就着我说的内容进行提问，他是大教授，而我只是一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小屁孩。但是他全程都很认真，除了认真两个字我真的找不到别的更贴切的形容词了。认真的男人是最吸引我的，更可况是如此成熟儒雅的他。”
“他的坐姿随着他的发问在不断变换，包括交叠腿的方向，手势的变换，我看着他，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让我不可抗拒的魅力。我不敢乱动，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就是挺直腰板儿，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在他眼里肯定是浑身冒着傻气。”
”我感觉到他对我是比较满意的，面试到最后，他抽出一张纸来，递给我一支笔，让我画个物理图像给他。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我只好把两只汗涔涔的手从桌子下面挪上来，伸出右手去取那支笔，我看见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的手生得并不好看，虽然纤细白皙，但指甲非常减分，我还以为是我丑陋的指甲让他注意到了。然而我想错了。他盯着的是我手背上被自己掐出来的指甲印儿，有的通红，有的已经发紫了。“
“我的脸又开始发烧，鼻尖上也开始冒汗，刚才讨论学术的自信劲儿又消失了。他是多么善解人意啊，他意识到我的难堪，于是赶紧站起来，说，‘你先写，我去给你拿瓶水，说了这么久，你肯定口渴了。’我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拿起笔在纸上画起图来。”
“但我的注意力不在面前的纸上，我的魂儿都跟随着他走了，我想象着他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的小冰箱里，打开门，拿出了一瓶橙汁，一瓶矿泉水，然后转过身来，轻轻踱步到我身边，把橙汁放在我的左手边，同时递给我一包面巾纸，说，‘擦擦汗，别急。’”
“细心如他，他竟然看到我冒汗了，而在这空调27度的屋子里，我竟然紧张到流汗了。你说丢人不丢人。”
“我完成了他出的题目，把那张纸转个方向放在他的面前，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点评。他带上眼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对我说，‘今天完成得不错，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因为等一会儿还会有个男生过来面试，我可能要综合考虑比较。你留下你的电话，我晚上八点之前会打电话给你。’我听了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原来我对他来说还不一定是最理想的人选。”
”我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和电话，我感觉到离别的时刻要到了。我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镜还没有摘掉，这副无框的眼镜更好地修饰了他的气质，我也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了，总之我告诉他，上午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关于相对论的，我有了一个新的感悟，就是下午和你待在一起的两个小时，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一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