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哈哈追了上来:“你个闷怂,说话啊!”
于斯说:“赶快走吧。”
西面不远就是地宫的边缘了,出现了一条山脉。
于斯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女娃贪睡,他打算趁她下次睡着之后搜查她的包,如果看到手铐,他会把她铐上,然后用电击器“逼供”。这么想着,他轻松了许多,转头问黄哈哈:“那是什么山?”
黄哈哈朝西面看了看,想了半天才说:“应该是六盘山脉吧。”
于斯说:“估计那就是当时秦代的边界了。”说完他停下来:“我想睡一会儿。”
黄哈哈说:“睡啥睡,一会儿就转完了。”
于斯说:“刚才你睡的时候我一直没合眼,我必须打个盹儿,挺不住了。”
黄哈哈说:“你一睡我肯定也得睡。”
这正是于斯的目的,他说:“不能都睡,你得盯着点儿。”
黄哈哈说:“那你赶紧的。”一边说一边放下了布包。
于斯用余光瞄了一下那个布包,然后掏出睡袋铺在了地上。鸡雏睡足了,“叽叽叽”地叫起来,一下下朝外面跳。
黄哈哈蹲下来说:“把它拿出来给我玩玩。”
于斯把旅行包拉上了,说了句:“我怕你掐死它。”
黄哈哈说:“小人之心。”
于斯根本不想睡,他只想勾出黄哈哈的瞌睡虫。如果把鸡雏给她,她就不容易犯困了。他指了指睡袋,对黄哈哈说:“你在睡袋上休息会儿,我躺地上就成。”
他在为黄哈哈创造各种条件。
黄哈哈很开心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于斯说:“关照女孩子。”
黄哈哈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于斯直接躺在了地上。电击器装在他左边的口袋里,他背对黄哈哈侧躺着,把它压在了身下。
黄哈哈说:“你没发现吗?你那宠物好像长大了不少。”
于斯不说话。
黄哈哈又说:“它会不会很快就下蛋啊?”
于斯还是不说话。
黄哈哈在睡袋上躺下去,又说:“我养过一条泰迪,就养了两天,它到处咬东西,我揍了它一顿,然后就送给一个战友她妈了,后来听说它得狗瘟死了。”
于斯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儿入睡,坚决不说话。
安静了片刻,黄哈哈突然说:“那个城墙我可以翻过去。”
于斯依然静默。
黄哈哈继续自说自话:“你那小身板够呛。”
于斯的两个眼皮在打架,但他使劲睁着眼睛,逼迫自己不要睡着。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谁睡着了谁就会被搜身。
黄哈哈又说:“真想看一眼他……估计早烂没了。”
于斯吧唧了两下嘴。
黄哈哈又聊起了另外的话题:“你听过‘医闹’么?我刚分到医院的时候,跟一个医闹干过仗,要不是战友拉着,我肯定废了他!”
于斯假装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黄哈哈终于不再说话了。
鸡雏又在旅行包里抗议起来:“叽叽叽叽叽叽!……”那不是抗议,而是暴动,撞得罐头盒“乒乓”直响。
他和黄哈哈谁都没有动。
鸡雏踢腾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光线太幽暗了,于斯太缺觉了,再加上伪装的鼾声催眠,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心里有事,他很快就惊醒了,慢慢转过身去,看见黄哈哈背对着他,蜷着身子,好像也睡着了。
机会来了!
他慢慢爬起来,无声地绕到她的前面,正要去拿她的包,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黄哈哈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的手上拿着于斯的电击器。
就像最早撞见黄哈哈的时候一样,于斯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哈哈先说话了:“你藏着它干啥?”
于斯说:“还给我。”
黄哈哈坐起来,挑衅地看着他:“不可能。”
于斯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避开了她的目光。
黄哈哈继续问:“说啊。”
于斯说:“我没藏,它一直揣在我的口袋里。”说着他伸手去抓那个电击器:“你还给我!”
黄哈哈立刻把电击器顶在了于斯的肚子上:“别动!”
于斯把手收回来:“你要干什么?”
黄哈哈说:“没收了。”
于斯大声说:“凭什么?”
黄哈哈说:“如果你的邻国在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阻不阻止?这东西威胁到了我!”
于斯说:“可是你拿着它就威胁到了我!”
黄哈哈变得无赖了:“现在我拿着它,我说了算。”
于斯想了想,突然说:“你不会用。”
黄哈哈笑了,她麻利地把电击器的按钮推到了预备挡,接着按下了电击按钮,电击器“啪啪啪”地迸出了火花。
于斯后退了一步。
黄哈哈把电击器塞进了她的布包:“放在我这儿大家都安全。”
于斯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讨要了。就这样,他没搜到黄哈哈的手铐,却被对方搜走了电击器。
他的情绪有点低落,弯腰收起睡袋,装进旅行包,一个人朝前走了。此时他恨不得把旅行包抡过去,直接把这个女娃打倒。
黄哈哈很快就跟了上来:“慢点!”
于斯说:“我讨厌你。”
黄哈哈并不在乎:“你知道在部队他们都叫我什么吗?”
于斯听都不想听。
黄哈哈说:“他们叫我乒乓。”
于斯只顾朝前走。
她接着说下去:“新兵连的时候,连长突然犯病,大清早紧急集合检查军容风纪。那天我被揪出去了,因为我左脚没穿袜子……”说到这儿,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停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
这里是陵墓,千古一帝秦始皇的地宫!
于斯紧张地四下看看,低声喝道:“停!”
她好不容易才憋住:“咋了?”
于斯压着火气说:“就算你在一片墓地里这么大声说笑,你觉得合适吗?”
黄哈哈说:“他都死了两千年了,现在都不能笑?”
于斯接着朝前走了。
她接着说:“连长发脾气了,命令我回去穿上。我跑回宿舍,摸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干脆把右脚上的袜子也脱了,打算从箱子里拿一双新的,没想到我钻到床下开箱子的时候,看到了左脚那只袜子,赶紧套上,风忙火急地冲出去了。连长撩起了我的裤腿儿,发现我的右脚又没穿袜子……”
说到这儿她又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从那以后,大家都叫我乒乓了……”
于斯本人很整洁,他最不喜欢邋遢的女孩。他不再插话。
两个人沿着六盘山脉朝北走出一段路之后,黄哈哈朝西看了看,地宫西部的墓壁边缘隆起了玉质的山体,她说:“那应该是贺兰山脉。”
南北山脉有很大不同,南方山脉基本都是绿色的玉堆成的,看上去郁郁苍苍,而六盘山和贺兰山都是灰玉堆成的,看上去苍凉而贫瘠。
于斯问她:“你去过云南吗?”
黄哈哈说:“我一直想去大理看看,可是没机会。等出去之后,你要是不被抓住,我去找你玩儿。”
于斯说:“我不会回西南的,我要去东北。”
黄哈哈说:“东北也好着哩,我想去长白山,到时候咱俩还搭伴儿!”
于斯说:“你知道什么叫包庇罪吗?”
黄哈哈说:“我?”
于斯说:“你跟我在一起不报警,就犯了包庇罪。”
黄哈哈“哼”了一声:“包庇罪?我没给你提供住房,没给你钱,没给你做假证明,咋就包庇你了?我只是知情不报!我知道的事情多了,难道件件都要去告诉警察?他们给我多少钱?”
说到这儿,她突然撒腿朝前跑去。
前面出现了一条几米宽的水银河,由西朝东流去。她站在岸边激动地说:“黄河!黄河!我都没来过!”
于斯走过去,也在岸边停下来。
对岸的山脉上隐约可见长城,那应该是汉白玉雕刻的,它随着山体蜿蜒起伏,连绵不断,就像远眺真的长城,很雄伟。这里就是秦国版图的尽头了。
黄哈哈说:“那是阴山!哎,你把瑞士军刀借我用一下!”
于斯说:“干什么?”
黄哈哈说:“我去长城上刻个字!”
于斯说:“我那是启罐头用的。”
黄哈哈狡黠地笑了:“算你聪明。你要是借给我了,我会刻上杀人犯于斯到此一游。”
接下来,两个人顺着九曲十八弯的“黄河”朝东走,黄哈哈竟然唱起来:“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于斯问:“你六几的?”
黄哈哈说:“啥六几的?噢,你嫌歌老啊?我就会这一首,去年我在单位的联欢会上还唱它了,很多人都鼓掌!要不你给咱唱首新的听听?”
于斯看了看黄哈哈,又看了看宫殿的方向,无奈地说:“兄弟!这里是秦陵,玻璃下都是水银,还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暗中跟着,你要来一场歌咏比赛?”
黄哈哈说:“不唱算了,估计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走着走着,于斯听到了音乐声,他转头看去,黄哈哈竟然掏出手机放起了音乐,还是那首《我的中国心》。
河山只在我梦里,祖国已多年未亲近……1984年春晚的歌。
于斯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掏出了耳机,说:“我不打扰你。”
她把耳机插进手机,声音一下就没了。
很快他们又来到了入海口,“黄河”注入了一片宽阔的水银海。黄哈哈摘下耳机,大声说:“到渤海了!”
于斯又朝“天”和“海”的交界处望去,那里黑咕隆咚的,一片死寂。
黄哈哈朝地上了指了指:“这里,这里肯定就是东营了。去年我谈了个男朋友,他家就是这里的——对了,我跟你说过,一身疙瘩肉那个,他退伍之后就把我踹了,哈怂!”
说完,她狠狠踩了几脚:“我叫他老家地震!”
于斯又看了看她。
她恶狠狠地说:“旁边的人算是倒霉,谁让他们跟他做邻居了!”
于斯说:“你们部队不是不许谈恋爱吗?”
黄哈哈说:“还禁止夜不归宿呢,我不是也溜出来了……我的天,我已经24小时没归队了,估计部队正在满城寻人呢……”
于斯说:“最好出动坦克,直接把这个陵墓推平,要不就出动飞机,把这里炸开,那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黄哈哈说:“我又不是院长,他们能派几辆自行车出来找我就不错了。”
两个人顺着海岸朝北走去。
黄哈哈说:“于先生,我跟你说吧,遇到我是你的幸运。”
于斯问她:“为什么?”
黄哈哈说:“我比你灵聪啊。要是没有我,你根本到不了这里。”
于斯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你本来就是内部人。”
黄哈哈说:“来比比脸色,你看你跟贫血似的,你才像内部人好不好!所以你不要烦我,没了我,你肯定出不去。我发现你关键时候大脑短路。”
于斯说:“蝙蝠出现的时候,可是我带你躲过了一劫。”
黄哈哈说:“如果我们不去那个水池,你知道我会朝哪里跑吗?”
于斯摇了摇头。
黄哈哈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从——它们飞出来的地方爬进去。”
于斯被震到了。
且不说她能不能爬上去,他很佩服她的思维方式。
“你爬得上去吗?”
“顶多三米高,没问题,只要双手搭住边沿就能上去。再说了,两个人可以搭人体啊,说不定,从上面直接就爬出这个鬼地方了。”说到这儿,她朝水银海的深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你猜他现在会不会正在偷听?”
于斯说:“有可能。”
黄哈哈突然说:“我可以把他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