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停下来,朝天上看去。
他觉得黄哈哈只是疑神疑鬼罢了,密密麻麻那么多星星,她怎么能看出它们在变化?
黄哈哈说:“你还能看到五星连珠吗?”
于斯说:“刚才我就没看着。”
黄哈哈说:“它们没了!这肯定是一种警告,我们赶紧退出去吧!”
于斯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黄哈哈说:“你不信我是不是?”
于斯朝北面看了一眼,问她:“那个山脉是秦岭吗?”
黄哈哈说:“秦岭还远呢,那是大巴山脉!”
于斯说:“跨过去就是秦岭了对不对?”
黄哈哈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走不走?”
于斯说:“要走你走。”
黄哈哈说:“就你,没有我你能行?”
于斯说:“行不行我也要继续。”
黄哈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个犟怂,等会儿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让我跟你接着走也可以,上吃的。”
于斯说:“再挺一会儿。”
黄哈哈说:“挺不了了。”
于斯也饿了,他放下旅行包坐下来,从包里掏吃的。鸡雏好像困了,它站在罐头盒里,眼睛苶苶的,不停打着瞌睡。于斯拿出了几块水晶饼,还有水。
黄哈哈也坐下来,她乜斜了一眼水晶饼,说:“太甜,我不爱吃。”
在这个封闭的地下陵墓,她竟然还挑三拣四。
于斯又拿出了几块油糕放在了她面前。
她说:“我想吃葫芦头。”
于斯对葫芦头有印象,他曾经去过一家葫芦头泡馍馆,被那股味道给呛出来了,后来他才知道,葫芦头就是猪大肠。
于斯说:“你不吃我收起来了啊。”
黄哈哈很自来熟地扒开了他的旅行包,粗暴地翻了翻,最后掏出了几块果馅,大口吃起来:“我自己都做过葫芦头——把猪大肠煮熟,切成片,再把馍掰碎,放点料酒、香菜末和蒜苗丝,用滚开的肉汤一浇……”她机械地嚼着果馅,眼神却无比陶醉,好像她吃的就是葫芦头:“要是再有糖蒜和辣椒酱……啧啧!”
吃完了,于斯收拾了一下说:“走吧。”
黄哈哈说:“我困了。”说完就靠在了一块一米多高的玉石上。不知道那是哪座山,也不知道经过两千年的地壳运动,这座山现在还在不在了。
于斯站起来,一个人朝前走了。
黄哈哈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起身追上来。
这里是四川。地宫里制造江河湖海的汞,都是从四川源源不断运到陕西的。
当时有个著名人物叫寡妇清,她是重庆长寿人,她婆家的祖先寻到了一个丹砂矿,世世代代靠采矿获利。后来她丈夫死了,寡妇清继承了亡夫的事业,成了最早的女企业家。
那个年代,人们沉迷于长生不老之药,而汞乃是炼丹的原材料。看准商机的寡妇清,很快就把自己的销售网络布满了全国,垄断了当时的丹砂业,富甲天下,前来打工的人成千上万。
秦始皇修长城的时候,寡妇清把自己的财富悉数捐给了朝廷,成了保家卫国的赞助人。并且,她为修建秦陵提供了大量水银。
秦始皇被她仗义疏财的大义感动,封她为“贞妇”,后来又念她年事已高,没有后代,派人把她接到了陕西颐养天年。她死了后,秦始皇把她的灵柩运回了老家,修了座“怀清台”,轰轰烈烈地厚葬了。
可以说,寡妇清就是秦代的一姐。
她躺在重庆长寿的龙山寨,如今连尸骨都没了,她的产品却流淌在陕西黄土之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走出了一段路之后,于斯和黄哈哈终于接近了秦岭山脉。这条山脉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在沙盘上,最高的山峰达到了三米,那应该就是太白山了。
太白山的实际海拔为3000多米,那么,这片微缩山水的比例应该是1:1000。继续推算,当时的秦国版图大约400万平方公里,缩小一千倍,这片微缩山水应该是4000平方公里,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大,它只是个巨大的地下拱形建筑,通过步行丈量,于斯感觉东西不超过500米,南北不超过1000米。而地面之上的陵园总面积为50多平方公里,地宫仅是它的1%。
两个人停在了秦岭山脉下,黄哈哈朝上看了看说:“这山上应该雕一些金丝猴和大熊猫。”
于斯说:“爬上去?”
黄哈哈说:“我都一天一宿没睡觉了。”说完她顺着光滑的山体就坐了下去:“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于斯也感到了困倦,他放下旅行包,靠着山体坐下来。
黄哈哈正要闭上眼睛,突然回身看了看:“它不会倒下来吧?”然后她用手推了推,山体无比坚固,她这才放下心,抱着布包,把脑袋垂了下去。
于斯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黄哈哈又睁开了眼睛:“你别睡。”
于斯说:“为什么?”
黄哈哈说:“留个人放哨。”
于斯说:“好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于斯从没见过入睡这么快的人。
他晃了晃脑袋,开始看天。穹顶上的发光体明明暗暗,数也数不清,他压根不相信黄哈哈从中看到了什么征兆,也许她只是想吓唬于斯,然后跟她一起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哈哈在睡梦中突然叫了声:“一班长!”
人的脑袋有时候是短路的,于斯只听见了“一班长”,就是没想到她喊的也可能是“易班长”。
他叫了声:“你醒醒!”
黄哈哈抬起脑袋来,怔怔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
于斯问:“做梦了?”
黄哈哈揉了下眼睛,然后看了看于斯的大腿,直接一躺,把脑袋枕了上去。
于斯喊起来:“哎哎哎!”
黄哈哈已经在于斯大腿上蹭出了一个舒适的角度,根本不回话,又睡了过去。
于斯推了推她的肩:“你起来!”
黄哈哈伸手一个巴掌翻了翻,含糊地嘟囔了一句:“10分钟……”
于斯大声说:“走了!”
她又举了举巴掌:“五分钟……”
……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摄像机摇上去,越过几道玉石山脉和水银江河,会看到一座山下藏着两个人,一个是徐兰雅,一个是蔡大斗。
这两个人的经历也算是传奇了。
从头说。
孙孙粘上于斯之后,蔡大斗通过监听,知道于斯去了地铁工地,最后钻进了基坑深处的一个洞口,之后信号就消失了。
最后,两个人只能先回酒店。蔡大斗一直等到天亮,还是没有孙孙的消息,他越来越担心了,决定去基坑找人。
徐兰雅跟着他一起来了。
当时,工地的保安还在睡大觉,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地铁工地。
实际上,孙孙并没有堵上基坑里的那个洞口,徐兰雅和蔡大斗从那里钻进去,顺着防空洞一直朝前走,最后看到了那个坍塌处,当时蔡大斗有点胆怯了,打起了退堂鼓,徐兰雅却态度坚决——如果蔡大斗半途而废,那就得不到一分钱余款,还要把预付款如数退回。
蔡大斗没办法,只好跟着徐兰雅爬上去……
两个人从陵墓里钻出来之后,目瞪口呆,他们来不及猜测这是什么地方,前面就出现了于斯的身影,还有个女娃。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徐兰雅听从了蔡大斗的建议,两个人一直藏在暗处,没有现身。
后来,那个女娃打开了一道墓门。
就在墓门关闭之前,徐兰雅和蔡大斗混了进去,他们躲在那段黑糊糊的“玄关”里,直到于斯和那个女娃走远,他们才迈步。
徐兰雅不认识黄哈哈,也不知道于斯跟这个女娃是什么关系,她以为,于斯千里迢迢奔赴陕西,就是来地下跟这个女娃会面的,这么看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于斯的心里已经有了人,他为什么还要绑架自己老公呢?
她几次想现身,都被蔡大斗给劝阻了。
我们来说说蔡大斗的心态。
进入陵墓之后,他被震得外焦里嫩,联想到于斯一路上的诡异表现,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这陵墓应该就是举世闻名的秦陵地宫了!本来他只是接了一起绑架案,没想到事情越搞越大了,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发生巨大反转了。这时候,徐兰雅已经不重要,跟地宫的财富比起来,她给蔡大斗的那点报酬简直就是个笑话。
女人永远是女人,她只喜欢盯着另一个女人。而蔡大斗是个男人,他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地宫本身。
不过,他只是偷偷地激动,并没有对徐兰雅坦露他的真实想法。他顺应女人的思维,不停地在黄哈哈身上施放烟雾,同时奉劝徐兰雅一定要继续隐藏,直到弄清这个女娃到底是什么身份。
从云南到陕西,又糊里糊涂地钻进了这座陵墓,徐兰雅的心态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最初她心急如焚只想救老公的命,现在她反倒觉得于斯跟老公的失踪很可能没什么关系,她又开始关注起于斯的命运了。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双黑色登山鞋,一身灰色的长袖运动装,正背靠玉石山歇着。
她的品性并不贼,从小到大,她只跟踪过一次读初中的儿子,最后还被儿子发现了。这一路上,于斯变成了鹰的眼睛,老鼠的耳朵,狗的鼻子,而她和蔡大斗始终没有被他发现,还真是得益于蔡大斗的“贼”。
蔡大斗还是穿着那身紧巴巴的蓝西装,他蹲在徐兰雅旁边,戴着一个传统的听诊器,正猥琐地把听诊头举过玉石山顶,试图听到于斯和黄哈哈的谈话。
地宫太安静了。
渐渐的,徐兰雅打起了盹儿。
最初,蔡大斗只是在完成一单业务,属于局外人,现在不同了,他怀疑于斯把孙孙也给绑架了,他必须把人找到,不然他对姐姐没法交代。
突然,他低低叫了一声:“徐总!”
徐兰雅睁开了眼睛。她还是很灵醒的,那是一个做大事者的警觉。
蔡大斗蹲着移动到了她旁边,用最小的声音说道:“我听见他们好像提到了季献礼的名字……”
他撒谎了。
徐兰雅一愣:“还有呢?”
蔡大斗摇了摇头:“听不清了。”
徐兰雅皱起了眉头。驾车跟随一个人还算体面,现在像小偷一样藏在人家的背后,这让徐兰雅极度不适应,她又一次站起来,大声说:“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