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的心一下被攥紧了:“怎么了?”
黄哈哈转过身,对于斯说:“你上来自己看!”
于斯朝上爬了。黄哈哈要拉他,被他拒绝。没想到玉质的山体很滑,他一脚踩秃了,磕到了膝盖,疼得直咧嘴。
黄哈哈再次伸出手来,他拽住她,吭吭哧哧地爬上去了。
爬到高处,他站直身子放眼望去,也被震撼到了——整个空间看不到尽头,最远的长明灯就像稀稀拉拉的蜡烛。穹顶之下,山脉纵横,这么多的山峦叠嶂得需要多少玉啊!山脉下,平原上,流淌着很多水银河,有的地方宽度达到了几米,有的地方细到只有一寸,就像人体血管。
秦陵果然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结构最奇特、内涵最丰富的帝王陵墓。
黄哈哈感慨道:“美得太太……”
太美了,在陕西话里句式竟可以倒装。
接着,她朝北面指了指:“咸阳应该在那个方向,我们去看看?”
于斯摇了摇头:“我们先在外围摸摸情况再说。”
两个人一先一后跳下来,顺着一条很细的水银河,慢慢朝前走去。四周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动静,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他们始终没敢把脚踏上任何一处玻璃上。
于斯一边走一边前前后后地观察着脚下的土,他在找脚印,没看到一双。看来,没人进入过这个地宫,包括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实际上于斯希望看到脚印,有脚印就不会有陷阱。
走了一段路,于斯突然说:“听说这里面总共有五种杀人的东西。”
“又是《地宫探索宝典》?”
“我听人讲的。”
“哪五种?”
“金、木、水、火、土。”
“水和火好理解——用水淹,用火烧,另外三种是啥?”
于斯想了想说:“金也许就是指地下这些水银。”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一百米左右,黄哈哈低头看了看,发现脚下的水银河注入了一条更宽的水银河,弯弯曲曲朝东南方向流去了,她说:“这应该就是珠江了。”
于斯有些惊讶。
黄哈哈说:“没点能耐,中学能当地理课代表?”
于斯说:“你知道水银为什么能杀人吗?”
黄哈哈说:“你问我?”
于斯说:“考考你这个医务工作者。”
黄花哈就说开了:“水银在常温下就会蒸发,它们会腐蚀消化系统,损害毛细血管和肾脏,还会引起中毒性脑病,让你肌肉震颤,让你抑郁和恐惧。”
于斯低头看了看玻璃下流淌的水银:“这些水银就是死神,玻璃只是脆弱的笼子,只要一打开……”
黄哈哈说:“我觉得水银应该是五行里的水吧,金说不定是指弓箭啥的。”说到这儿她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朝上看去,上面“繁星”闪烁,一片静谧。她接着说:“土咋能杀人呢?”
于斯说:“当然可以,比如说活埋。”
黄哈哈哼了一声:“这地下除了死人就是死人,谁活埋我们?”
于斯说:“要是遇到沼泽,我们会自己活埋自己。”
黄哈哈正要伸出脚,一下收了回来:“我们还是一前一后走吧。”
于斯在地面上跺了两脚:“这里没事儿。”
地上的水银河形状不一,宽窄不一,它们互通互联,错综复杂。于斯和黄哈哈一直顺着珠江水系朝前走,看到有一条很细的支流分了出去,奔向了正东方。这条支流有点不同,它的粗细很均匀,于斯怀疑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灵渠了,当年秦始皇为了方便把军队和粮草运到桂林郡,修了这条古运河,它比京杭大运河早多了。灵渠有个分水坝,三分流入漓江,七分流入湘江,连接了珠江水系和长江水系。
黄哈哈问:“那木呢?”
于斯说:“据说这陵墓里藏着大量木偶人,它们可能受某种动力装置支配,会走动,会杀人。”
黄哈哈说:“又胡说!秦朝就有机器人了?”
于斯不想跟她解释。
于斯相信。
他听过一个故事,讲一个老木匠救了一个饥寒交迫快要挂掉的小伙子,并且收下小伙子做了他的徒弟。后来,老木匠的年龄越来越大,倒在床上起不来了,小伙子不想为他送终,偷了他的钱,跑掉了。他到了另外一个村子住下来,开了个木匠铺,没想到,基本没什么生意,一问才知道,大家依然喜欢老木匠的手艺,他们有了木工活儿依然去找老木匠。小伙子很诧异:那老家伙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吗?这天半夜,他偷偷溜回去窥探,发现老木匠的木工房里传来锛刨斧锯之声,他从门缝儿朝里偷窥,发现很多木头人在干活儿!他惊呆了,原来老木匠还留了这一手!他想进去看个仔细,刚刚打开门,那些木头人突然定身了。他掏出尺子,把木头人全身上上下下量了个遍,然后乐颠颠跑回家,起早贪黑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木头人,然而不管他怎么下令,木头人都纹丝不动。没办法,他只好厚着脸皮回到了老木匠跟前请求原谅,并央求老木匠把制作木头人的绝活儿传给他。老木匠问他:“你都量了它们的哪些部位?”小伙子就如实回答了。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有木纹的手,一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尖厉的声音:“你没量(良)心!”
黄哈哈又说:“再说火吧,如果这地宫着火了,那灭得了吗?秦始皇不就由土葬变成火葬了吗?”
于斯说:“他的棺材不一定放在这一层。”
黄哈哈想了想,说:“嗯,这陵墓很可能是立体的。”
两个人又走出了二三百米,北面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条庞大的山脉,最高峰超过了两米。黄哈哈四下观察了一下,说:“那应该是南岭山脉了,它是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岭。”
于斯并没有接她的话茬:“我要说的重点是——我们很可能出不去了。”
黄哈哈说:“然后呢?”
于斯说:“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黄哈哈长出了一口气,她看着南岭山脉说:“大哥,你见过警方一个人单独行动外出抓人吗?”
于斯说:“我怎么能确定那个藏猫猫的人不是你的同伙?”
黄哈哈瞪了于斯一眼,说:“要是有人跟我一起来,那也该叫同伴,战友!你那个啥啥李某才叫同伙,同案!另外我告诉你,是我,黄哈哈,我告诉你有人来偷水的!”
于斯眨巴了几下眼睛,自从进入地下之后,他的大脑确实不够使了。
黄哈哈接着说:“还有,你见过一个女娃来抓一个大男人的吗?脑袋进水了?我说你呢!”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摸于斯的脑门,于斯躲开了。
于斯说:“你不普通。”
黄哈哈说:“我咋不普通?”
于斯说:“至少你跑得比我快。”
黄哈哈差点笑出来,又憋住了:“你瓤我?(陕西话挖苦的意思)新兵连的时候,打靶我倒数第一,跑得快有球用啊!”
于斯说:“敌人追不上你,你至少赢了一半。”
黄哈哈看着于斯,拿出了长谈的姿态:“来吧,今天咱们好好谝谝,你怀疑我的证据是啥?”
于斯说:“2000多年了,没人进入过秦陵,目前看只进来了两个,对吧?而他们相差的时间是9分钟,要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黄哈哈说:“确实。”想了想她又说:“我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哪个人?”
“拿走我们水的那个人啊,他肯定是来抓你的。”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胸脯:“有警察在这下面我就放心了!”
于斯摇了摇头:“那个人不是,你是。”
黄哈哈无可奈何地看着于斯:“你一定知道邻人偷斧的故事吧?你们犯了罪的人都多疑。你爱咋咋吧,我去找出口了。”
于斯一把拽住了她。
黄哈哈看着肩膀上于斯的手,怒了:“拿开你的咸猪手,不要以为这地下就没有王法了啊。”
于斯把手收回来,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哈哈白了他一眼,说起来:“我值下午班,12点下班,我11点30就离开了。我在南二环上打车没打着,一直走到太乙路才拦住一辆,那个司机跟我要150,我没坐,后来又拦住了一辆,花了87块就到了临潼,那时候应该快12点半了……”
于斯问:“你怎么找到那个防空洞入口的?”
黄哈哈又恼了:“‘魔鬼10号线’!我哥就死在那里头,我能不知道?”
于斯等着她说下去。
黄哈哈接着说:“我钻进隧洞,找到那个入口,直接就进来了。不知道走了多远,我看到了一个坍塌的洞口,里面有个台阶,我就爬上来了。”
于斯端详着黄哈哈的表情,终于说:“我相信你不是警察了。”
黄哈哈说:“这不废话么!”
于斯说:“其实你是一路引着我来到这座陵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