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早饭秦轩吃得颇有些漫不经心,直至现在脑中还都是刚刚赵德提到的祈云会武。尤其是赵德和他提到的韩凌雪,年仅九岁便能在高手如云的玉灵教脱颖而出,也不知该是何等的天资聪颖,让所有人为之惊叹。
而后又听到赵德提到,这祈云会武不论入门弟子还是记名弟子都可报名参加,只不过记名弟子由于本身就因为资质较差无法当选入门弟子,所以很难拿到好名次,因此每次报名者也寥寥无几。但也不排除极少部分人便如珍珠蒙尘一般,通过这个祈云会武获得认可,成功由记名弟子晋升为入门弟子。
这让秦轩听后心中不由一热,暗忖后面必要刻苦练习,若是自己也能去祈云会武,是不是就能有机会成闭门弟子了,至于师父所担心他体内的魔气,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往后师父对他有信心了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如此这般很快便过了四月有余,这四个月里秦轩每日的生活无比规律,每天早上睁眼便起床先去帮着做好早饭,和师父师兄用过之后便回到自己小屋开始练功。刚开始进度缓慢无比,进入坐定的状态往往都要花上半个多时辰,再运行一个周天止于气海穴后往往已是晚上,索性师父和众师兄全部都是过来人,对此清楚无比,从无一人过来打扰他,且待他练至晚上一睁眼时桌上必然放着点心吃食,对他也算是关怀备至。
事实上每次他一练完功就疲倦无比,全身酸痛。尤其开头几日,便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只想早早躺下休息,但是奇怪的是不论前一晚有多么累,第二天醒来时却是神清气爽,浑身说不出的舒畅。这就好比一个人经过剧烈运动之后,虽然短时间内肯定浑身难受,但只要挨过了这段时间身体却会有一种解放的感觉。
而后秦轩每日的速度都在逐渐加快,到三个月时他便可以只用三个时辰便走过一个周天,直令三位师兄惊为天人。须知他们三人之中纵然是天分最高的小宝,当年也是用了接近一年才做到这个地步。皆因每个人的筋脉在未修炼之前都是闭塞的,若要让真气在体内流畅运转必须先得打通筋脉。玉灵教的太虚秘典的运气法门是以十二正经为主,任督二脉为辅。因此小宝便是先用了半年的时间才打通了全身筋脉,之后又用接近半年时间才修炼到秦轩如今的水平。
只是秦轩得圣舍利之便,未曾练过一天全身所有筋脉就被打通。更何况虽然小宝和秦轩两人筋脉均被打通,但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若是把小宝现在的脉络比作涓涓细流,那秦轩的脉络便等若是汪洋大海,他这被圣舍利的魔气冲刷过筋脉绝非任何一个人靠自己真气修炼的所能相提并论,或许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因此几人中唯有蕴德知道秦轩其实是省略掉了打通筋脉的环节,但纵然如此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便能有此进度,也说明秦轩本身天分也是足以傲人的。
于是在第四个月时他便应蕴德要求每日要运行完两个周天。
而后仅仅过了一个月,这一日秦轩完成蕴德交代的课业,睁眼却见窗外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只见落日余晖从敞开的木窗中飘入铺在自己床脚下,若是往远处望去,只见天空彩霞片片,远山苍茫,倦鸟归飞,秦轩只觉心中一片宁静,安详之感如同雾霭一样弥漫扩散,风停树静。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杨鲁和那小破庙中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如何,再过三四个月便入寒冬了,每年这个时节最是难挨,以往还在围峰镇之时,他们最大的愿望或许是能有多一件衣物,亦或是有一口热汤。如今自己机缘巧合之下竟在这碧霞山上住了下来,虽说每日也依旧是粗茶淡饭,但却至少衣食无忧,比从前好过太多。更重要的是从前的自己茫茫不知未来何处,如今却有了目标,这心境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秦轩正神游海外,却忽然闻得一股饭香味,“咕咕”的叫声立马将秦轩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心中估算了一下今天大致用了四个时辰便运行完了两个周天,算是最早的一次。不像之前一个月每日都是太阳下山之后才做得完。秦轩暗忖此时师父和师兄们正在晚饭中,难得今日练功结束得早,自己也可一起去用餐,正好饭后便由自己收拾一下以示感激。
秦轩下床小跑几步来到晚饭屋外,“咯吱”一声打开门,三位师兄正在吃晚饭,师父则是正在饮酒中,见秦轩进门,四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眼神中多有意外和不解。秦轩被这几双眼睛看得心里有些犯怵,一时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一双手摆弄半天不知放到哪里去。
蕴德微微皱眉,边喝着酒边咕哝道:“不是让你每日运行两个周天吗?怎么学会偷懒了?”
秦轩忙低头答道:“回禀师父,徒儿已经运行完两个周天了,今日不知怎的,结束得早了些。”
秦轩说完,只觉有那么一刻整间屋子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微一抬头,眼角余光正见蕴德嘴中一口老酒喷了出来,把坐在身旁的大师兄赵德喷了一脸,之后便是止不住的咳嗽,骇得柳逍慌忙起身帮蕴德轻拍背部。赵德虽被喷了一脸却毫无所觉,一双眼睛直勾勾得盯着秦轩,让秦轩心里都有些发毛,好像浑身有蚂蚁爬过一样不自在。
小宝则是张着嘴巴,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一般,好半饷才喃喃地问:“小师弟,你从早上吃好早饭到现在应该也就四个时辰吧,你已经运完两个周天了吗?”
秦轩点头应是。
得到秦轩肯定的答复,小宝竟趴到桌上,近乎哀嚎地道:“你上山一共也才四个月啊……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秦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和众师兄是感到他的进度太快才有此反应,心中不由高兴,一手挠了挠自己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
蕴德止住咳嗽,脸上喜色也是一闪而过旋即便恢复原样,朝赵德身旁的座位点头示意道:“先坐下,吃饭。”
秦轩如蒙大赦连忙坐下,赵德此刻才反应过来,神色颇为复杂,老脸微红道:“当年小宝师弟入门的时候,进境之快简直让人觉得乃天纵之才,想不到小师弟竟是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是让师兄我……哎……惭愧惭愧。”
柳逍平素喜欢捉弄小宝,对赵德倒是尊敬有加,闻言安慰道:“大师兄无需如此,修道之途本就坎坷,每个人天分境遇不尽相同,自然进境也有所不同。今后如何还需看各自造化。”
蕴德见赵德情绪有些低落,不想他太过灰心,便出言道:“当年我玉灵教祖师爷虚霞子曾经收过众多徒儿,其中有一人平时练功刻苦无比,却始终进境缓慢难有大成。终有一日向师傅虚霞子求教,问师傅自己是否有练功的天分?你道虚霞子是如何回答的?”
众人齐刷刷望向蕴德,只听蕴德续道:“虚霞子便和他这徒儿说道‘你是否有练功的天分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有另一样比这练功的天分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勤奋’他这徒儿听后大受鼓舞每日练功更加勤勉,最终成了我玉灵教的宝殿执事。”
蕴德说罢眼神望向赵德,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入门弟子,你之天分比之小宝和秦轩确有不足,但和常人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绝不可辱没我的眼光。”
蕴德平素和几个徒儿说话向来是没个正经,嬉笑怒骂张口即来丝毫没有师傅架子,如今这么郑重其事地和他说话已经等若是有训斥之意,赵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愧道:“师父说得是,是徒儿妄自菲薄了。以后必定刻苦练功不给师父丢脸。”
小宝见师傅难得发了次火,慌忙吐了吐舌头却正好被蕴德眼角余光瞄到,蕴德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小宝,明日你带着秦轩去碧波湖,以后便让他在此地修炼。”
小宝一愣,忙道:“师父,小师弟虽然进境飞速,但是毕竟也才来四个月,这就去碧波湖会不会快了些?”
柳逍也接嘴道:“师父,是不是再过个三五个月,待小师弟再熟练了一些了再去?”
蕴德嘿嘿一笑,道:“让他先去碧波湖见识见识也是好的,若是不成那便再回来,横竖都是要吃些苦头的,那还不如早些尝尝滋味。”
赵德也劝道:“师父,那小师弟第一次去是不是您带着好一些?万一有什么闪失也好照应,您更可以指点指点。”
蕴德连忙摇头道:“不成不成,明日一早我便要下山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赵德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您今次下山是为了?”
蕴德神情肃穆,抬手掐指道:“为师这两日心中不甚平静,今早已经算出我碧霞山下有妖孽出世,此次下山便是要收了它。”眼神中忽地闪过一丝狡黠,向赵德又问道:“前几月碧霞殿分给我们轩宝殿的香油钱还有多少,帮为师一起打包好,为师此次下山可能要多待一些时日。”
桌上四人听了蕴德所言,除秦轩外俱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宝表情尤为夸张隐隐有些痛心疾首,秦轩则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只见赵德苦着张脸,好似要哭出来一般道:“师傅,那些银两上次您下山便都给您了,剩下的部分我们可是还要挨两个月才行啊。”
蕴德却道:“无妨无妨,大不了后面那些时日到山后林子里弄些野果野味,权当换换口味吧。”
柳逍一向洒脱,这时也只得苦口婆心地道:“师傅啊,山上林子里面的野果若是偶尔一两次换换口味还行,连续吃上两个月那怎么受得了?至于野味怕不是过去几年都让我们抓完填了肚子,剩下的个个比人都要鸡贼,大老远闻到我们味道就跑得老远了。”
蕴德冷哼一声道:“修道之人若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那修的是什么道,练的是什么功啊!”
小宝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师傅您老人家怎么连戒酒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往半年才下山一次打酒,如今距离上次下山买酒才四个月啊。”
蕴德一时语塞,被说得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辩解道:“谁说为师下山是为了买酒……为师……为师说了下山是铲除妖孽来着。再说上次下山不也是奉掌教师兄之命,去擒拿魔教歹徒任鹏吗!”
秦轩听到这才恍然大悟,合着师傅下山斩奸除恶是假,买酒是真。旋即又想起之前听小宝师兄提到的,师傅腰间的须弥葫芦乃是玉灵教多年流传下来的至宝,过去曾经有一处地方发洪水,恰巧有玉灵教的人经过,便一手将这须弥葫芦扔进河中,一手捏剑诀,这须弥葫芦瞬间变得有三丈长短,直如一艘渔船般横在河中间。大水由上而下倾泻而来,远远只见波涛汹涌,一路狂奔的势头让天地变色,但是这须弥葫芦便如蛟龙饮水一般将这些水尽数纳入葫中,如此一日一夜之后,水势缓和才将这葫芦收了回来。
如今这须弥葫芦传到蕴德手上,竟被蕴德用来装酒喝,实在是让前人默泪。
蕴德见底下四个徒儿,除秦轩似懂非懂之外,另外三人虽未明言,但俱皆知他所想。只是壶中酒已见底,若是断了一日那便如心火焚身一般无法忍受,最后终还是退让一步。此次蕴德带着一半银两下山买酒,但是在下一次碧霞殿送来香油钱之前,不可再支用。
蕴德离开时还不忘痛心疾首地感叹道:“这年头徒弟不好带咯……”
蕴德走后,众人一时无声,却听到赵德先是叹息一声道:“师傅也实在是太爱喝酒了些。”
柳逍不无庆幸道:“还好最后师父回心转意,总算还留了一半银两,不然后面连买粮食和蔬菜都要买不起了。”
小宝连忙点头赞同道:“大师兄,剩下一半银两你可务必保管好,回头我们便一起去换成粮食,免得被师傅偷偷拿去买酒喝。”
秦轩只觉此情此景和之前自己想象当中的碧霞山玉灵教所去甚远,不解问道:“大师兄,我未上山之前常常听闻碧霞山香火鼎盛,每日前来烧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这香油钱应该也少不了啊,怎么现在师父竟然连喝酒都快喝不起了?”
赵德一脸尴尬,闻言回道:“小师弟你有所不知,我们碧霞山香火鼎盛自然不假,可是这前来朝拜之人去的都是碧霞山上的大殿,和其他偏山关系不大。就以我们槐江山为例,你来这么些时日可曾见到过一座供奉的雕像?因此这儿除了我们师兄弟几个便再无一人了。”
旁边柳逍插嘴道:“碧霞山脉上群山座座险峻无比,动辄失足便要粉身碎骨。纵然是有人有心前来我们槐江山看看风景,没点本事那也是上不来的。至于其他人去那碧霞山祈福,其实也就是到那碧霞山半山腰上的几座大殿里去。而冲阳掌教和他的徒儿平素练功打坐的地方却是在碧霞山山顶,那也不是一般人能上得去的。”
秦轩暗道原来如此,又道:“所以平日里都是由碧霞山将香油钱分润一些给我们的吗?会不会有人从中克扣少给我们一些呢?”
赵德哑然失笑,这才想起他这小师弟上山之前原本只是个乞丐,该是那会被人欺负惨了所以可以问得这么直接,摇头道:“这却不会,我们碧霞山玉灵教天下闻名,这每日上山祈福之人多如牛毛,因此单单这香油钱的收入已经不菲,但是我们本身就是家大业大,每年对破损房屋和雕像的修缮就已经是开支巨大,况且现在门下弟子众多,若非景阳殿的清玄真人生财有道,只怕我们碧霞山要先有人饿死了。”
秦轩奇道:“这碧霞山的收支难道不是由掌门管的吗?”
赵德道:“过往历代确实是由掌门管的,但到师父这一代,我们玉灵教竟出了一人,此人过目不忘,年纪轻轻便阅遍天下群书,任何文章到他手中便能更出玄机,最后以书入道,因此又被称为‘书生’,他便是敦与山景阳殿的执事清玄真人。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文采斐然,更是生财有道,若说赚钱的功夫,他称第二,整座碧霞山没人敢称第一。因此后面冲阳掌教便让他来记录掌管碧霞山的所有开支,而冲阳掌教则对最后的用途负有决定之权,其他三位执事负有监督之责,可随时查阅账目,这么多年下来我听师傅说从未有一笔出过纰漏。”
小宝也向秦轩解释道:“碧霞山每回给各个偏山分润银两的时候,都是按照一人一份计算的。师傅总是嫌麻烦不愿意多收徒弟,因此每回分给我们的本就不多,师父喝的酒又不是便宜货,因此每月都是入不敷出。”解释完又似想起来什么,急忙和赵德说道:“大师兄,下回去拿银两的时候你务必多要些,上回你拿完银两没多久小师弟就上山了,这一回得让他们把上次的补上。”
赵德一拍脑袋,道:“还是小宝反应快,我也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下回多要一些呢。”
未上山之时,秦轩只觉得这碧霞山上的个个像是仙人一般,应该都是长得仙风道骨,白眉长须,脚踩祥云,可三月不食,于他而言则是遥不可及。但如今眼见他们也和普通人无异,也还在为银钱操心,不知怎地心中更有一种亲切之感。
小宝见秦轩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伸手在秦轩眼前一晃,道:“小师弟在想什么?今日结束得早你早些休息吧,明日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秦轩心中想的是“原来修仙练道也是一样要吃饭拉屎的”,但这话哪里敢说,这会被小宝一打断又回想起来,问道:“小宝师兄,师傅说的碧波湖是什么地方?为何你和大师兄都如此忌惮?”
小宝本欲回答,没成想倒是二师兄柳逍先冲着秦轩狡黠一笑,颇有些贼兮兮地道:“小师弟无需太过担心,当年我带着小宝去那边的时候,小宝也就是开始吃了些苦头,后面也便好了。想来按照小师弟的悟性,用不了几天便可灵活应对了。”
小宝一听便急了眼,霍地起身抬手就朝柳逍打去:“二师兄亏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捉弄我,我何至于……何至于……”柳逍早有防备,早已夺门跑出,却见两人你追我赶,直把这夕阳余晖照耀下的山间美景瞬间变得意境全无,便如菜场一般闹腾。
赵德似是早已习惯,也不劝解,起身朝秦轩道:“小师弟今晚只管好好安歇,明日我会和小宝一同陪同你前去。”
秦轩心痒难耐,暗忖若是不问明白这碧波湖的原委,怕是今晚都睡不着觉了,便又向赵德问道:“大师兄,你行行好,告诉一下我,去那碧波湖究竟做何事?”
赵德笑着望向秦轩,爽朗地道:“去湖泊还能有何事,自然是……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