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三人自董府打马飞驰一刻钟便到了那低矮却古料饰装的论剑台。听闻马蹄声后,里面耳灵的几个小仆立马挤在门缝,见是大爷回来了,速即大开门,上前与主人家牵马。“去,赶紧叫何管家给我准备一桌菜,苏送肉、西湖醋鱼、荷叶粉煨肉都给我做一桌还有我前几日托人从苏州争来的三十年的那樽“乌三白”也给我的抬出来。还有,内堂、外堂都给我清开。”一个矮小、面色嫩白的小仆人点头连声诺允,急冲冲来地往府中跑去。余下几个仆人,一边帮主、客三人脱掉外衣长袍,一边披上一层“青莲展蜓飞”披风然后迎入府中。说这赵志谦入了论剑台后不禁瞪口呆。先入眼的就是一水绿池,二圈四季常绿的福建广玉兰环抱四周。东西南北四方皆有一处凉亭,一曰“翠波”一曰“朱玉”一曰“霜浪”一曰“玄竹”一日“绛淬”,上覆各色琉璃,红木为顶,白木为支,素石为底。自古逢秋多悲,秋肃杀、冬近死,而这论剑台却别有生意。冒襄领着发蒙的赵志谦在园中進了几圈,着实让赵志歉见识了自己的高雅癖好和独树一帜的审美之才。待仆人告知餐好后三人一路才进入“醉烩堂”中。见了席中各色美味,赵志谦和赵同季再忍不了,那赵同季直接不等主人开筷,狼吞虎咽起来,赵志谦脸红了道:“兄台仗义之遇,学生真不知以何相报!”冒辟疆边等边示意无所谓又说还有二位贵客到,须再等等。赵志谦这才收了馋相与谢语,正襟危坐起来。那赵同季也不敢怠慢登时松了手,下人便又换了桌新菜上来……
约摸一刻半种,几个下人招呼来两位也是书生扮相的男子一位剑眉星目,短须微胖颊。一位长颧方脸、白净挺直。二人笑脸作揖,堂中人立刻起身还礼,“辟疆啊,你可想死哥哥了,你不知道,自从桃叶渡一别,你我已几年没见了啊!”那左边长脸书生道,“是啊
,是啊!弟也是许久未见哥哥甚是想念!”冒辟疆喜道。“不知这位兄台姓字啊?”右边的书生笑着朝赵志谦来道。“在下嘉兴赵志谦,重名一个长庆。”赵志谦作揖道。胃辟疆便将盅中满了一杯,高举杯曰:“今日你我四人聚于这论剑台,难得为一聚,这第一杯,我敬二位哥哥。”四人站了起来,冒辟疆先干为敬。赵志谦见状也举杯道:“赵某初来苏州,承蒙冒兄抬爱今日与诸位英才在此金华之地相聚,赵某也先一杯为敬。”当即便饮下一杯,其余那二人亦举杯,长颊的道:“太冲本不欲多饮,现如今贼兵
势力已尾大不掉,建虏也连年进犯我大明,弟报国无门,常感无奈,故才到光地与诸位对酌,可恨这一身书学无处所用,定生兄,你说是否?”一旁的长颊衫书生点点头“太冲所言甚是,本想着十年寒窗,中第之后可以报效朝庭安抚百姓。可自从我等同上了那道疏后,那些个庸官贪吏,竟处处为难你我兄弟,弟我这才徙于仕途,隐居在家,可叹大业未成啊!”陈贞慧,直接倒下那手中满满的一杯,连叹几几声。一旁的黄宗義亦自默然叹气。
黄太冲?黄太冲!赵志谦脑中某个部位极速飞转着,突然,他再冷静不了,他虽不甚通历史,连眼前这两位有“复社四公子”陈贞慧亦不曾听闻,但黄宗羲之名、字倒也听说过。他分差记得他和顾炎武、王夫之三人是中国最早提出近代政治思想理论的思想家,顾炎武那句“天下兴亡,区夫有责“时时萦绕在他这个毕业多年,在社会中层摸爬滚打的人耳畔,醍醐灌顶。若不是高中时代无聊翻了翻历史书,他恐怕连这个也不晓得,现如今到了这繁华于表、四溃于中的时代,他恨不得找本历史书来可惜他做不到了。赵志谦立刻满上了酒敬黄宗羲与陈贞慧道:“想不到今日于这里见到二位经世之人杰,赵某不甚荣幸,先下了!。”四人都看着彼此笑了一阵,突然一个仆人跑了进来,朝冒襄说了几句。冒襄欢喜之容顿时灰飞烟灭,愤怒之情油然起了来。手中酒杯被重重摔得粉碎。
一旁众人急忙问询,原来那个仆人告知冒襄,昨日邸报出闻杨阁部之前所杀之人非那李闯,那烧庙只不过是李闯一个小把戏,他轻骑便衣突出了重围,迅速蹿入了河南先是破了宜阳,又陷了永宁杀了万安王朱采山?,攻占了偃师。河南近年几乎年年年景都不好,杨嗣昌的“四番六隅”又摊给贫瘠之地几十万两银子,老百姓早就纷纷逃难,只差一把火就乱。那闯贼军中有人又造了什么“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之语,大片饥民杀了守城将官,依附李闯杀尽城中官宦,取了他们的子女财粮。女的让他的贼兵淫乐,男的全部破掉手脚,扔在城外,由他们自生自灭。那些个饥民见那闯贼将财粮分给他们,愚民只晓得吃粮食,哪里会考虑所谓的天下、理法,竞相投降,从了贼。如今贼众已不下数万了。”
除了赵志谦,其余二人听后都是大惊,这李贼又给放跑了还进了河南,朝廷兵尽在湖外,现如今已是无兵可剿了。但赵志谦还是有些担心,“开城门,迎闯王”之语后世很多学者讲李自成能得势,主要就在这几向革命纲领之上,号召力太大了。这才崇祯十三年,若河南百万民众都依了闯贼,朝廷兵如今不过二十万,十几万边兵都在辽西走廊提防建虏。李自成岂不是很快就会破北京?他顶得住清兵么?在他的认知范围里,除了明灭清兴和郑成功收复台湾,对于这年景的天下大势很是模糊。清兵入关,南方不过了几年就会血流成河,白骨遍道,这些也是那个神秘的和尚告诉他的,那和尚只提醒他回来的不止他一个人,但他是大浪淘沙可以成事的人。赵志谦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对于这未知的世界,他很不清楚,回来了三四年,他更多的是看到这膏泽之地的繁华唱遍、花开春来早,就是塘报里说到的饥民他也很少看到,直隶的乞丐,都有破衣服能遮体,有三顿饱饭可以讨到,实在没有王朝末路的样子。又想到清兵入关,烧杀抢掠,一个不放过赵志谦摸了摸颈子,咽了口水,他不禁联想到了东边那个叫扶桑的小国。现在的明朝尽管被东虏打得抬不起头,但对于扶桑人,仍是“倭寇”来蔑称,壬辰之变,边兵不过5万就将十万倭寇打得晕头转向,俯首称臣没有人会相信赵志谦以后得几百年,这个小国会把泱泱大国打得七荤八素。可是清兵南下的做法和倭寇又有什么区别呢?用大屠杀来镇压百姓,绑架、恐吓知识分子。他坐到了椅子上,不停甩头,不敢再想。诸生以为他是想到了闯贼,皆笑着嘲讽他道:“志谦兄未免太胆小?这江南之地富饶、繁荣,那李闯暂时还进不来,你摸颈子为?”言罢都看着他。
赵志谦回了回神,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江北之地的地图展在桌上,众人不由惊讶,他看了看周围人道:“诸位,此乃弟近日查阅古籍又找了无数地形图而绘成的地图,君等可否听弟一言?!”众人都点头应诺。赵志谦道:“河南.自古便为四战之地,东可进皖鲁,西可攻陕,北可陷冀,南可下鄂、湘。今日河南饥荒不断,虽闯兵势小,若各州县官府无能,不精备战不行变通,不得民心。李自成军便可逐步收取,尽图豫地,他那“投他不纳粮”诸语甚为恶毒,流民,饥民正是无米可食,皆是一饭之恩.当报之以死之人,百万豫民若尽相不畏死反抗官府,官军以何战?李自成处处皆为兵,官军若要围剿,那豫地民便为贼、贼便为民,若不杀民,民化贼杀兵,若杀民,仁义尽失,亦为民所戮,朝廷刚大势去矣。”赵志谦缓慢郑重地言道,不时手指地图以示意。“民为何为匪?“一旁
的陈贞慧问道.冒襄接口道日:“俗话说兵过碾,朝廷如今之兵,大多为无赖流民之徒,好多还是贼兵投城而来,如那高杰,贺人龙若干将。哪一个打了仗后不取民之资,比之匪祸更甚。往日,朝廷对外尽讲贱兵攻城屠一城,老少不留,老百姓见姓命都难保,自然齐心协力御贼。如今这闯营那些个流贱之前也确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可如今这李闯得高人之见,杀官贵胄,开仓赈济灾民,彼定当视其为义师,往来传颂其它州郡之民听闻便会有二心。若此时李贼来攻,里外相应,官军必败啊!”“辟疆所言甚是,得人心得天下;失之,丧天下,自古通理也,想不到这粗鄙之贼竞也识这道理。若能杀尽那些贪官污宦,我黄少冲亦臣去投他!”一旁的黄宗義高声道,陈贞慧立马捂住其嘴“娘希匹,你黄宗義胆子太大,如此蔑视皇上,侮辱朝廷之举都说得出来,忘记今尊生前遗言了?”黄宗義一闻自己那同杨涟同死于沼狱的有中兴大明之愿的爹,不禁失色,随即泪流满面,立即跪地扣头,向天其谢罪,只到那额上血肉模糊才停下,“太冲所言并非全部有错,如今朝廷尽是尸餐素位,庸碌奸诈之辈,民心丧失,朝廷又加练、辽的各式杂税,百姓早欲反,今二者俱在,李自成又起,这次,难灭了!”赵志谦言道。“志谦所言,吾等又何曾不能想过,当年西张夫子虎丘讲学,告知我等的不正是此道理么,可断了仕途多年,于国于家无望,故才相聚痛饮,以慰肝肠。”冒襄思考良久连声叹道,四人便都静了下来,无了声。“咱们何不前去投军,唐人有言,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啊!”黄宗義建议众人道。“从军?吾等皆天子门生,岂能作那刀口舔血之辈?且我等安知兵事?”陈定生与冒辟疆摇头否决。黄便将头扭到志谦身道“志谦兄,你意如何?”赵志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从军之事吾亦钟意久,可惜家翁高龄,就我这一独子,若一走之,家中无人尽孝,恐误了大事。”黄宗羲听后又补道:“我等前去做个随军军师,生死之险不大,又有何不可。”这引待众人一顿沉默,这江南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繁华不已,若去了沙场,虽有“沙场点兵“之壮,却无温柔富贵之安逸啊。.后众人在陈定生带头下纷纷离了席,道别,希望他日再叙。而黄宗義与志同道合的赵志谦从那夜后成了知交,日日长谈,便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