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赵志谦原是因为突然想要从军而被父亲赵慈恩阻拦,双方争执不休,直到他父亲气的火光,没缓过气来,一头倒地才终止了这场纷争。他独自在定山湖中沉思一阵也明白了强来不行,他当然不能告诉别人他知道明王朝已经没几年了。
自气晕了父亲后,便发愤苦读,想要考取功名。可听私塾先生讲,这功名自举人后便是常人难及,赵志谦本已中秀才,但这也是父亲与嘉兴知县互通友好促成的,勉强混了一名耳。若真要赴行在,参加秋围,仅靠这个把月的勤分自是不够,若再三年,也不可取,请兵再过几年就会南来,到时候嘉兴一定会血流成何自己恐也难逃噩运他可等不了那么久,只有有了兵,才能保护自己连这一家老小,舒舒服服得过安生日子,况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已经荒废了几年光阴,还是得干点事。若不是一日同慈恩去南都,竟然又碰上了那个和尚,他也不会知道清军南下,尸横遍野,山河变色的事。可他自己无兵无将又无功名,只不过一个小小秀才,又有何用。念此便发愁不已只得又到了“春阁”寻酒。
那阁中老妈子见财神爷又来了,高兴坏了,可又奇怪。近月,这赵公子愈发扣门了,回回来只喝酒看戏,又不给打赏钱,总是一副愁眉苦脸,似是变了个人一般。但是见到了赵志谦又挤出笑道:“赵爷来了?几日不见您,又是容光焕发呢!”赵志谦也笑道:“老妈妈今日也是别有姿味嘛,小爷喜得很,爷今日破戒了这个,赏你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老妈子哪里见得钱,马上换了副脸面,一边拉志谦往内去,一面叫嚷着安排姑娘。不一会儿,赵志谦便被拉入了一个名为“山云海巫”的房中。
赵志谦着眼打量,只见那大厅清一色红地板,花雕黄梨桌布于屋正中央,周围细花苏锦,八个楠木灯笼各置房中八角,一柄光紫檀木屏立于正东。南方便是张紫丁香?丝楠木床。几盏红香在丝灯中燃烧着,香味沁入赵志谦的身上每一个缝隙,他恍惚间仿佛置身于世外源中。赵志谦甚是欢喜,难怪今人常道秦准南都一带是人间繁华花柳地也,赵某来此一遭也不虚此行了。
恍惚间一队红衣女子便入房中,为首是一身着大红金编葫芦鸾凤雪花袍的蒙面女子,手抱琵琶,脚起叠腿盘坐于桦木椅上,后有三个着大红鹿纹花袍的浓妆女子,一手持玉萧,一人纤指抚琴,一人手接胡琴。四人依次面坐,赵志谦早已看入了迷,哪还晓得听何曲,老妈子正欲问,却见为首女子摇摇头,示意老妈子速去。待房门闭后除一丝呻吟杂音外,再无他音,遂划玳瑁拔弦开支,后三人岿然不动,接着女子一双妙手一拢一捻反复轻弹子弦,所得那脆音轻乐如高山流水涌入石上的寂情又同寒秋孤鸦哀鸣之声,赵志谦才从温柔富家中游遍,竞一下子被送入了清寒
之境,兀得背生凉气。随之,只见那琵琶女猛击中弦往来几下,上手又调换压弦位,便听得万里沙场铁马鸣,刀剑铿锵鼓音起......
又是几下回弹快击,山高月明花有露,巫山云卷水倒泪。这时左手一人古琴声起,声盖琵琶、调沉音远,二部合奏,似是喜结良缘,又如花马红衣满街迎。
手那胡琴者长拉一杆,迎入曲中,只听得长啸壮士空余恨,老马又停旧疆场。朔风北哮人乱路,
烈酒狂歌笑平生......接着便是一阵长寂......
猛得一下!玉萧声始,尖鸣刺耳,爽净人心,听得赵志谦直觉腿筋酥软,瘫坐于床榻之上,仿佛眼前青山环抱,绿水涓流,一两黄鹂踏柳高吟。四部同奏,竟如此,不禁令人神迷其中。为首女子收了纤指,逐次收音,只留胡琴一部久歌深吟,引得赵志谦沉于画面,不可自出......
“公子!公子!”胡琴女收了乐器推着赵志谦道。赵志赚只是应诺,仍沉于境道:“哦......哦!”
为首女子吩咐左右俱收了东西
退去左右,只留她一人子然坐于画屏之后。赵志谦半刻才回过神,急忙上前作揖道歉,说:“姐姐真是好技艺,小生枉游尘世中一二十年未闻此乐,今日闻卿一曲,殊不知仙乐矣!”
那红衣女似有些疑惑.心想:这厮常是于阁中听曲,这浮云青山曲怎会来耳过??但随即笑道:“公子真是晓乐之人,这曲乃我阁中常闻之曲,浮云青山也。公子何以
见怪?”赵志谦一下明白,自己生在若干年后,终日闻洋器乐多,少闻古乐,自然少了这对古曲之解,今日怕是令这伶人取笑了,便展扇打圆场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浮云绿山我倒也耳闻几次,皆不如姑娘与众姐儿所奏更雅,它奏难比此仙曲也!”那女子遂晓其未闻此曲,连名字也摘错,捂唇笑道:“公子真是利嘴,这浮云青山最讲会意,想必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今日乐与公子痛饮,一醉方休。”赵志谦看了看那女子心想:这女子久久不肯摘下面具不以真面视我,看来心中甚防我,我定要她摘下假面,为我所
有。便出笑道:“一醉方休?岂非姑娘让小生一醉,你好方休乎?”那女子一时语塞,心思被看破,一时乱方寸,眼前这个倜傥相公竟如此揣已心思,又有一种惊喜,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那人抢了先道:“姑娘若欲与小生长谈痛饮,不若开窗对月如何?”
“不可,此屋背朝竹林,俱是竹枝,开窗如何见月?“女子暗瞥了他一眼道。“既是如此,不如换个地方,如何?”赵志谦一把合上了扇子道。“如此亦可,但听愿。”于是二人便离开了房中,随一小侍进入一间空旷阁楼,皎月正对,银光
满庭,二人在一幕石椅石桌上共饮起佳酿。
“姑娘是哪里人氏?家在何处,中可还有家人?“志谦问道。
“乃是直隶人,小丧父,母亦死,居何姓阿公家,直系血亲已尽无。“那女子犹豫半天,也只是简单答道,倒也充分。“如此啊,想必姑娘入此阁亦是被迫呢?“志谦叹了一口气,小心问道。“不曾,阿公
打小数我书画、音律,只是别有他事,才论落至此,却不曾行那苟且龌龊之事,实艺搏笑而己。“那女子声音愈发低徽,志谦却也听得明白.又小酌一口,望月而敬道:“小生此杯敬卿亡父母!”说罢,一饮而尽滴酒未剩。遂又满一杯道:“此二杯,敬卿善念知礼之阿公!”语罢,
又一饮而敬。然又倒满,也给那女子倒满道:“此第三杯,吾敬卿奏乐消愁之助,亦敬吾二人相识于人海之缘分也。”言罢,碰杯同饮。那女子饮后夺下酒盅,笑道:“公子有三敬,妾不知以何敬,但敬耳!”便又满上两杯。志谦看了一会儿那女子,只是痴笑红着脸,女子也不避,回眼共视良久,才听志谦道:“姑娘眼泛波澜,想必有失意事?”那女子亦道:“见公子听曲中时怅然长叹,与他客寻欢不同.止是取乐,亦有心事也!”一对丹凤卧眉
眼又直勾勾地盯着赵志谦白净瘦削的脸上。“姑娘诚知我也!“志谦乘着酒兴拍股笑起来,又长叹慷然而起道:“明自朱元璋定鼎以来,二百有六十年矣,朝廷养士百年,尊礼尚儒、复故汉衣冠,开四方夷疆,布德泽于九州,本是幸事。”他背手转悠起来
“然自神庙以来,疆事日警,士大夫喜于游乐、广宅屋、喜春色。东虏之祸历三朝未得解,丧失师丢地、空耗饷银千万。又经忠贤权阉之祸,党派争斗,无从问息。自今上御宇以来,除苛政、铲权阉。致众君子盈朝。然东祸未靖,西祸又难,流贼数万、欲剿愈多,耗资百万,一筹莫展。仁人志士少,庸碌乱臣多,抚剿两端,只持议论,不重实。遇事则自裁,于国于家,何益?大明啊......哎!”又大酌的一杯,望月而叹。
那女子听得仔细,也有了愁容,但是旋即开颜道:“依青衣所见,公子何不前去南都,会会那众君子。”赵志谦低头看了看青衣一眼,旋即抬头道:“卿名甚好啊!可吾怎不知此计,然小生止一秀才,无举于乡,那诸生怎肯听我的话,只怕连面见的机会都没有啊!”“小女子旧与秦淮名伶董小宛有交,小宛周边亦多慨然君子,公子何不前去拜访,若遇志士,亦可相互提携,匡扶社稷呢?“青衣拍了拍志谦的肩膀道。“姑娘怎与那小宛有旧,若止面交,我纵是去了也难求见啊!”
“公子怎如此畏手脚,那几社陈子龙不也是以秀才名就闻于直隶,、江浙一带了!故友如云,多少人拜其为师,公子志向高远,举世独请,何不前去闯个一二,不枉丈夫韶华也!”听到青衣这般期待与讽告,赵志谦有些吃惊,原来秀才还可以立传授学想不到一个电视剧中的小小秀才,能力与地位可以如此高,竟然差点误了大事。“以前未曾想过,是志谦太浮,多谢姑娘提醒!”这夜,赵志谦了了心声,便同青衣把酒言欢了一夜。后便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