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您怎么啦?”赵志谦坐在车阶上打马,忽闻一般恶臭,卷帘一看,陈方蕊竞吐昏了过去。他赶紧让驾车人勒住了马,摇醒了陈方蕊,好一会儿,防方蕊才明眼过来,缓了口气道:
“尚文啊,本县晕车啊。”
赵志谦化厌为笑,调说道:
“大人,张定国拿刀比着您脖子时,您都没现在狼狈啊!”
陈方蕊一听这话,勉强历声言:
“胡闹,本官自幼生长在苏昆之地,习惯了画船游艇,哪经得这车马奔波。害!也不知谁人将渡口船支拖了走,害得本官只能坐这东西。”
赵志谦又笑了笑,看着面红耳赤碎碎念的陈方蕊,驾车的兄弟看着大老爷这狼狈像,也忍俊不禁,许久,二人才从车后拿了两把扫帚,一壶水,打扫了一番。将陈方蕊扶到阶前,打马又要走。
“速速下马!缴了钱财,饶你们一条生路!”
只听得,平地一声雷。草丛突然冒出几个黑脸虎背的汉子拿着几把大砍刀,向二人走来。陈方蕊见状赶紧夹住包裹中的官印、公函,拍了拍赵志谦的肩。赵志谦快去打量了四周一圈,认为只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毛贼,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骑在马上的兄弟赶紧下了马,举起了手,不敢动弹。车阶上的兄弟注视着两个长官,也不敢动。
赵志谦转头见陈方蕊指示前方,一下子明白了其意,勒勒缰绳,放口大笑,吼道
“爷爷银粮在此,想拿的来吧!”遂狠抽了几下马臀,
“驾!”地一声飞驰了过去。
几个汉子立马散开,几人正是开心,迎面又迎来两个骑青乌马、披甲的人正举着弓箭要射。赵志谦赶紧停下马,问道:
“好汉莫射,敢问是那个山寨的?”
“老子行走江湖不留名像,只晓得此山头我当家,若要命,速缴出宝来!”
一手持梨花枪的黑汉子喊道。
“志绿,不若咱把宝贝都给他们吧!“
陈方蕊问道。
赵志谦朝四周望了一圈,居然一下子,窜出许多人,凝视了会儿又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将佩玉和宝剑都放了下。挡路的汉子遂拍马走了过来,当即拿了物件,准备牵走几人的马时,持梨花枪的汉子发现了赵志谦的官服和陈方蕊的官印,犹豫了一会儿,多看了两人几眼。思索片到,拉住了要离开的几人。赵志谦回头道:
“好汉,钱都在这儿了,马还是给我俩吧”
“马,可以给你们,不过拉你是有正事!”
汉子反手一掌扣在赵志谦后脑勺上,顿时拍晕了赵志谦。陈方蕊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出言。随行的兄弟以为凶多吉少了,大喝了一声,掏出胸口小刀要上前拼命。
“嗖!”两支箭分毫不差地射进二人的胸膛,当场倒了地。
十几个匪寇将二人一路绑缚上了这附近的二郎山。原来,他十几人是二郎山的匪寇,盘踞山寨,啸聚了几百人,自崇祯十一年官兵扫荡过一次原来的大寨后,山大王杨升便转移了大寨,将其安置在二郎山。官军后来专注于剿张献忠和左革五营,对他们只有几次小规模围剿,还都被打退。又遇上张献忠来回鄂湘,只得先停下了剿匪,使得这一带匪祸更为严重。
贼寇将二人关押起来。被打晕的赵志谦迷迷糊糊得被陈方蕊推了醒来,陈方蕊见了山头大旗后,镇静下来,想起了这伙匪徒的来头,于是将其事告诉了赵志谦,运气如此之背,赵志谦除了无奈和苦恼,也只有沉默了。二人背对背靠着,怅望灰天。
“天啦,我的运气怎么那么背啊!”赵志谦苦着脸,摇摇头。
“你还说!本官找你遇上了你,这八辈子的血霉都倒了一遍……哎,也罢,等怎么下了山,找个地方雇些镖师,也算有个防备的。”
“大人,您在说胡话吧。现在这情况,没准儿明天就被砍了,您还顾得上那些?”
“诶,我说你小子是个书呆子你不信。带兵,带兵不行,这谋略也欠。你想一下,咱俩得官印都在包裹里,他们这群匪寇早就被官军打怕了,才一直蜷缩在这儿穷山沟里。要是外边人晓得咱俩死在他们手里,他们不就和朝廷过意不去了吗?这事儿传出去多多少少对他们有影响,咱们和他们又没什么梁子,他们最后也不会为难咱们得。”
“呵,您说的轻巧,这穷山恶水的,杀个把个人,谁知道?就算别人知道了,朝廷现在在干嘛?剿寇啊,哪有那闲工夫?”赵志谦不在意地道
“你忘了本县可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及第,同榜的同考可有那么多,走之前我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已经修书给了徽州府衙门。把去的路线等等都告诉了他们,我俩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家族里的人能善罢甘休?这些盘山的土寇都是狡猾之人,他们不会以一时之气跟咱们拼命的。你只管看着,他们迟早要放了咱们。”
“真的?万历四十七年?哦呦!您和熊廷弼、袁崇焕都是同届的?”赵志谦迅速回想起了大脑中以前在嘉兴的书里看到过的一些日期。
“是啊,他们两个啊,都是能文能武,可是,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个传首九边,一个千刀万剐……这朝廷啊……”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下来。
“大人,您是不是经常觉得不甘心啊?我看您处理政务,像那种分粮、分地,很容易一碗水端不平,您半天不到,全给处理完了……我来隘口这么久,一直没意识到外边居然这么混乱,衙门里虽然人手少,但是六房的人大多数和您也是一条心的,就您这能力和出身,我认为,您原来不是个小小的县官吧?”赵志谦听他这样一说,好奇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记得,对待土寇的时候态度要温和一点,但是也要走棱角,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好欺负,关键时刻,得点出来这一层厉害让他们晓得。不过,我看这二郎山能闹这么久,他们的头目应该也不差。”陈方蕊自言自语道。
“行吧,我不卑不亢就好了。”之后两人就躺下休息了起来。
二人被关在地牢半日,一口饭也没给吃,至夜,山大王杨升才唤人押来二人到了他们的大厅。
“跪下!”穿着胡皮的匪子用刀逼着二人,赵志谦急忙跪了下来,陈方蕊也只能无奈地跪了下来,他可不想自己死在这帮无名之辈手里。还没等杨升开口,赵志谦却突然笑了一声,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坐在虎皮椅上的人。只见那人两颊颇高,鹰钩薄唇,两耳带风,目光正锁着他。他只好把眼神移向周围的土匪。
“他妈的,还笑?拖下去砍了!”坐在右侧第三个位置上的横肉大眼汉子怒道。
赵志谦见状,收住了笑容,不吭声。
“你在笑什么?”坐在主位的杨升问道。
赵志谦又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不说话。
“这个臭官儿,还摆架子!”左侧的人说到。
“这位大人,您在笑什么?”右侧第一个位置上的汉子问道。
赵志谦抬头看了看他,这汉子生得一张方正国字脸,一撮八字胡,两弯重色黑眉,三道险沟抬头纹横亘在眉头,眼神炯炯有神,好有一股英气。
于是他才缓声道:
“尔等大难将至,不思自救,欲杀救星,该死!该死!”堂中人都有些惊讶,正位的杨升摆了摆手,示意拿刀要砍的二贼子退下,不要靠近他。
“你且说说,如何大难临头。”正位上细锥黄脸、白发半生、身形长瘦的杨升问道。
赵志谦先刻意拍了拍身上灰,然后起身,走了上前,想作一揖,却被捆着,挣脱不开。那英气汉子上前给他松了绑,赵志谦赶紧作了一揖问道:
“壮士是?”
“在下姓杨,名秀镒是这里的二当家。”
“哦……二当家气宇轩昂啊……”赵志谦恭维道,“哪里哪里,大人还是快讲讲您的事吧。”
赵志谦这便转过身,朝杨升道:
“大王已知我等身份,学生本是一秀才,现在是隘口百户,这位大人乃是隘口县令,同我抗张贼有功,正欲上武昌报捷,因与大部队先行,我等人后行才被你们轻易缚束。“他边讲,边扶起陈方蕊,掸他身上之灰。
“若学生亲卫三日不知学生踪迹,谋害朝廷命官……大王可还记得四年前刘国能剿灭清平寨的事?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啊……”杨升听到刘国能的名字,似被雷劈中,一下子沉默了起来,堂中人脸上亦黯然无光。
赵志谦暗暗窃喜,陈方蕊昨日告诉他,刘国能的副将尤安功就是当初围剿杨升清平寨的人,杨升差点被活捉,以后才领着人躲到这穷山沟里的。他想借此杀杀他们的威风,果然,这帮人一下子就怂了。
“你小子在干嘛,我可没让你这么做!”陈方蕊踩了踩他的脚,小声问道。
“大人,您就等着瞧吧。您看见他山头的这些汉子了吗?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啊,咱们如果能把他们招安了……”
“瞎说!这是土匪,不是张定国的起义军,起义军是想坐江山的,他们会收买人心,土匪是啥?打家劫舍,你以为闹着玩呢?还招安?你真当他们是梁山好汉?”
“大人,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主意。您在牢里睡的时候,我可听到看守咱得几个人说什么,就躲在这穷山沟没意思,还是当年跟着卢公有意思。您琢磨琢磨,卢公能是谁?”
“卢象升?”陈方蕊惊讶地问。
“对啊,我想起,之前在嘉兴听人说过,卢象升当初带着人一日跃进百里,就在这一带剿匪,断粮断水那么多天,总有人吃不消,肯定有些人没带出去,没准这些人就是,他们当土匪可能只是无可奈何……就算不是卢象升的人,但我听他们的话,他们有人是想被招安的。您也不看看,这一带靠近鱼腹山一带,到处是崇山峻岭,还有瘴气毒气,谁想一辈子待在这儿……”
他正说着,杨升起了身,打断了他,他上前为二人解开脚铐,笑着朝陈方蕊道:
“我不识相公大人如此,望大人海涵。”
陈方蕊终松了口气,想不到这小子还真吃准了这帮人。他便拱道:
“不紧不紧,还请大王速放了我等下了山,我等还要去和人马汇合。”
“好!”杨升应了一声,扶着陈方蕊欲外去。赵志谦却突然堵住他施了一礼道:
“大王与学生后厅一言?”
杨升有些疑慈道:“所谓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