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妈的!”一个高大的新兵扛着牌先登上城,一屁服坐死了一个还在装填火药的秦兵,护着牌提刀又划伤了几个秦兵。一队秦兵长枪手发现了这漏网之鱼,立刻从那闯兵背后捅来,那汉子在墙根左闪右躲,终是双拳那敌四手,被刺中肚子,浓血直涌。
“娘的!“汉子挣扎着吼道,面色狰狞,握刀砍断了肚前几杆长枪。秦兵枪手只是沉着从腰间取下长刀又顶了上来。刚被打开的口子,瞬间又被杀小。
“咔咔咔!”十几个上城的闯兵被砍得肉骨俱碎,倒在地上。
“从西墙备战的兵调三队来南墙。”秦兵百户告知号兵。号兵举起黑旗示意西墙的旗长,旗长见令立马带上人支援南墙。
“好!举红旗,让王树给老子打北墙!”关大山冷静地远远看着被血染红的南墙,对一边旗手道。旗手立刻举起红旗。待命的部总王树见红旗起,立马停了后撤的步子,派出四个队,近百饥民向北墙矮处冲了去。
“总军爷,敌人又在打北墙!”秦兵旗手急切对百户道。
“让张达带人盯死,我随后便派兵给他支援。“百户看着迎头而来的闯兵,冷笑着道。
“给老子冲啊!”
王树部的兵卒大叫着,迈开大步,散乱着扛着家伙,步伐不一地向墙边冲去。
北墙只有二丈多高,还未等已经懈怠的秦兵弓手挽完弓,已有一名小卒在梯子的借力下被架上了城头。城头秦兵连忙举起长枪一阵乱捅,那小卒一把解开结,翻身滚入墙内,半躺在城上,左突右转,双手握住口中的短刀,只一挥,一把旧朴刀直愣愣地剖开了两个秦兵腿上的木甲。
“给老子捅!“秦兵旗官领着旁边一队兵指着在地上翻滚的闯兵小卒道。三个秦卒遂排列而上,先是试探刺了几番。那闯兵小卒又是一翻滚,躲开连刺,欲退向墙根,接应下面的来人。兀得一声:“闪开!“一个秦兵火铳手呼开前面众卒,人墙中挤出一杆黑漆漆的鸟铳“啪!”得一声一颗弹子肆无忌惮地撞进小卒的胸膛,那小卒未来得及再闪,便被打穿出一个洞大的黑洞,一大片血四处喷张,染得墙根发红,一片粘乱。
“狗日的龟孙!老子直你仙人!”那小卒用尽全力朝人堆里扔出了手中朴刀,大喊。朴刀明晃晃、不偏不倚正中人墙中间背对防备上城闯兵的一个长枪手。
“啊!”那枪手一声惨叫,滑下了手中桦木长枪,后面的民勇被驱赶着将其抬了去。
秦兵还未得急再排好阵势,又有几个闯卒上了城,但都是些未披甲的,仅拿着几根木棍、锄头的饥民。
“啪啪啪!”又听得火铳声响,白烟之下,城头又落下几具尸体,把墙根堆得三尺高。
“堵住梯口,装药!弯弓,随便射!”指挥的秦兵哨长大叫,又拔出腰间白刃朝一个空隙中的闯兵砍去。秦兵立马回到各自位置,紧紧握着是手中把式。
王树见没了进展,知道这些新卒已经尽力了,当机亲自打起铜器,呼唤辙兵,城下余众急忙丢下东西乱窜,兵败如山倒,不少饥民听了钲鼓声直接从二丈高的墙上滚下来,没摔坏的拔腿就跑,撤回一处深沟中。
“杀闯贼!杀闯贼”城头秦兵高呼起来。几个闯兵新卒被吓得突然脚上一软,怎么站都站不起来,只得用手,想爬回沟中,却被来箭射了个七荤八素。
“大人,北墙设事了!敌兵退了!”旗兵兴奋向百户道。
“好!给老子看好了。你小子可是我军耳目!”百户用汗珠沃满的手心握着腰间剑柄道。
“诺!”
“嗯,差不多可以了!不能再拖了,打旗帜告诉陈忠,放箭掩护,强攻西墙!李好也带着人给老子打西墙!”山坡上的关大山见几个口子都被杀回,心中有些紧张,这群秦兵比他想的难对付得多。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接着行动。
一时间,西墙战事大起,李好部在陈忠掩护下,饥民队伍、新卒口中衔刀,开始蚁附上墙。
“上梯了!”一队先奔到墙根的闯兵把铁钩钉在了墙上,后面一队队便顺势攀了上去,有些饥民不敢攀爬,督战的老卒便射箭逼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吼着号子向上。
城头上秦兵没有慌乱,仍然是整齐有序,立刻将散石、震天雷往下扔。
“呀!”“咚!”惨叫声此起彼伏在闯兵中不断。“没上去的都给老子贴墙啊!贴墙啊!狗日的平时教的都忘了?”李好在远处按着刀大吼道。一些老卒便一齐呐喊传令。
饥民、新兵们仍是一阵慌乱,李好气得直跺脚,抢来一张盾牌就拿着刀冲了上去,正见有个想退却的小卒惊慌失措地喊道:
“不打了,老子不打了!老子要回家,回家!”旁人拉都拉不住。李好满脸无色,只手起刀落便是一刀,又道:“都不许给老子退!退了是个死,不退有白面、有赏钱,是个爷们儿、带把的都给老子冲!给老子靠墙!靠墙!梯上走了人再给老子上”
“砰砰砰砰砰!”的巨响伴着李好嘶哑、尖锐的声音一同混入了众卒的耳中,墙下诸人这才缓过神来,靠近墙根贴着注视着梯子。
几十步外的陈忠部举着盾牌,弯弓搭箭,又是一轮齐射,一波箭雨,射中个正扛震天需的秦兵一颗点燃的震天雷直接爆在秦兵堆中,但秦卒见状立马背身倒在了地上,只是伴着颤抖,折损了二人。又赶紧起身战斗。
“给老子扔啊!倒汤烧死这群王八蛋、不要命的匪徒!”一个旗长举着红旗指挥着防兵。
“啊啊啊!”一阵阵嘶裂声不断在闯军中回响。攀墙不到一刻钟,不仅一个人也没上去,被捅了下来。人却死了三、四队,大都能是震天雷炸伤摔死、被石头砸死,更有甚者,攀到一半就被吓得掉了下来,断了气。
李好皱着眉头,红着脸,厉声大骂,大有要带人冲墙的样子,又想要退却的士卒们见部总要来冲墙,心知前后无非都是死,这群狗官兵,带走一个是一个,又开始向上冲。
“兄弟们,跟着老子杀官兵啊!“李好举刀吼道。
“杀官兵啊!“剩下的二百多人踏着满地的尸体、一地的黑血,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火味,突然胸口有种力量驱使,一同发出震天巨响。
“把中军预备队压到西墙,命其他部严守各门!”
箭楼上的秦军百户看了半天西墙的惨烈状况,犹豫半天道。旗兵立马又改挥了中军黄旗。城下的五队披甲兵都听命往西墙去。
“掌旅!敌兵走黄旗了,想是派了最后的援军了!”旗兵对关大山道。
“好啦,敌人已经山穷水尽了!打红旗给王树、李好,鼓声给老子一直擂好了!让他们接着冲,不计伤亡顶住!老子带人来啦!”说罢关大山提着大长刀,整点了人马,立刻带着亲卫朝北门奔去。
“儿郎们!建功的时候到了,张园就在的手上咯啊!”王树拨开刀,从躲藏的许久的几个矮沟里冲出道。
数百等待已久,咬牙切齿的披甲老卒个个举着长刀,吼道:“杀官兵!”跟着王树朝墙冲去。
箭楼上的秦兵百户直勾勾地关切着还在打的两面墙,却忘记了闯军人马比他多的多,忘记了闯兵不计伤亡硬冲的原因。待他有发现北墙有异动时,王树的一干老卒已经翻上低矮的北墙,仗着人多劈掉了一队秦兵。
几十个抢着时间上了城的闯兵因着狭小的地势,默契地摆成平日训练的三三队阵。两个提盾防中,一个人长枪猛刺,在狭小的墙头与散乱的官兵拼杀起来。
在牌盾手的掩护下,长枪手连连刺中秦兵。但那些久经战阵的悍勇却愈发冷静,从起初的看不懂其阵,也开始用牌盾防刺,利用长刀优势,乱斫闯兵无防的双股。
一些新兵很快乱了方寸,急往往墙根退却,但先登上的的老卒双手持刀,在地上翻滚起来,连连躲开。官军长枪手也没能占到便宜。
“嘶!”王树的亲卫掩护他登上了城墙,他部人马各自用双手从腰上抡出木柄铜锤,十只铜锤一齐撞向官军刀牌手,登时砸得几个刀牌的盾烂成几片,那秦卒经不住巨颤,虎口失力、连却几步。
“杀官兵啊!”老卒将士高呼,被逼到墙根的士卒见有部总登上城头,也发疯似的吼起来:“杀官军啊!!!“
几个灵敏的老卒趁着刀盾手的空子,一下顶入秦兵阵中,乱砍不可近战的长枪手,传出了一阵阵惨叫声。官军指挥一下子恍了神,但时间不容他缓过神来。守北墙的秦军只有五个哨、六十人的兵力,征召的的乡勇见官军不支,放下手头东西,便往城下乱蹿,引起了一片混乱而义兵越战越勇,近百人已站上城头,王树带着亲卫在左突右撞,巨大笨重的铜锤在官军身上乱锤,不少官军直接被震破了头颅,有的被打中腹部,王脏俱碎、直吐鲜血,七零八落。
很快,城头便被闯卒拿下,只有一队秦兵在角落里仍结成圆阵,负隅顽抗。
“去死吧!该死的反贼!“一个秦兵挣拧地狂笑起来,“皇明起兮逐胡儿,壮士断腕分不愿归!”那几个秦兵撕心裂肺地唱着他们的军歌,义军将士将其包围着,逐渐停下了进攻势头,只拿着长枪对准他们,未等义兵反应过来,那队秦兵突然提着盾向身后背有指挥旗的王树亲卫撞来。
“给老子去死吧!”秦卒怒吼着。
“哨总小心,快趴下!“”一个旁侧的老卒见状明白了过来,匆忙叫道。
“是震天雷!快躲开“王树看见秦兵阵中几团黑压压的的大铁坨,也明白了过来,急忙大吼道。
一些新卒未反应过来,几颗震天雷已在人堆中爆开,震起了一阵烟尘,几百颗弹石飞溅而出。王树和亲兵、部分老卒们反应过快,拿盾抓挡了诸多炸出铁砂弹子。近着的新卒就没那么好运,四十多个被爆出的碎片弹子直接击中,有的肠子混着血直往外流,有的不偏不倚被打中心脏直接喷血而死,有的腿脚被击破动脉鲜血喷洒而出。
而一边的秦卒,全部倒地而亡,红血、白浆在地上交溶着,一片狼藉。
“军总爷,北门被破了!”旗手目瞪口呆的看着竖起的闯军大旗对百户道。
“什么!快快快!看清了!“
“破了,军爷,北门破了,郭安他们...全完了!”旗兵哽噎起来。百户重重一颤,抓住他问道:
“什么?!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敌人人是我们的几倍啊!那些卫所军一点用都没有!”
百户突然瘫倒在地,余光瞥见北城上空已经是一片烟尘,心惊胆颤,大口喘着粗气。那旗兵赶紧抹泪,扶起百户道:“军爷,军爷!咱们还有一个旗的预备队能顶,请援军大摸着一个时辰就到了!”
百户这才回过神:“对对!快快快,从西门出去,你去请南王的金贵,要他速来救我!咱们张园是防线中要,不可掉啊!若他不肯来赶紧回大沟里告诉徐将军,不能再等了,速派兵来救张园。我带兵撑住内城!”说罢,拔下腰间牙牌又用力扯下一片甲披,把头盔合上交给了小卒。
“张燕!记住,一定要让徐将军晓得敌人位置啊!”百户握着旗手张燕的手颤声道。
“大人,大...“小卒看着百户。
“快,快走!村中中城还可以坚守一段时间,要让徐总爷晓得!快走!快走!“一把将小卒推开.那旗兵抹着泪磕头道:“大人,张燕定不负重托!”然后起身下楼,骑上一匹矮马从战事稍息的南门突了出去。
百户站在望塔上,见北门兵败如数百民勇竟相开逃,踩塔死伤伴不计其数,整个城乱作一团,到处都是负责搬东西的卫所乱兵四处乱撞。西门上,五队官军人马还在不断放铳格斗,城头一山白雾。仅有的十个亲卫在楼下沉着地等待着百户的命令。那百户理了理盔甲,将黄旗挥动了几下,插在一边,示意其他各墙的人马和自己汇合。然后提起雁翎刀,吼道:“儿郎们,与我同杀贼寇!”
“来贼杀贼!”一队黑甲飞碟帽的长戟亲卫,举兵高呼。
关大山带着亲卫也从北门涌了进来。斑点城头尽是“红泥白土”,一股股硝石、粪尿的臭味弥漫在缝隙似的北门。有的义军将士,捂着白花花、红乎乎的粘稠的肠子,瘫在地上,眼神空灵,嘴巴大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一些人用力地把刀乱砍烧焦的秦兵尸首大吼狂叫,杀红了眼;有的抱住身下的死尸正痛哭。
关大山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伸了伸手示意厚葬,然后让角兵大吹号角,北门、南门众卒听后立刻朝北门来集结,而官军也在百户的指挥下,不敢恋战撤下城头。拥着众人入了内城。但百户仍布置了几队铳手躲在人家的高层,准备备阻击前来的闯兵。
“王树,陈忠,你俩打得不错,张园咱们算拿下来了!你俩功大啊!报出尔等伤亡。”关大山看了看垂头丧气的王树,和刚刚赶来捡了便宜的陈忠道。
“老卒死五个,伤三十……新……”王树哽咽起来。
“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多少?!”关大山问道。
“带了三百,在城头被秦兵炸伤五十,上城搏战死了十个,伤了二十。城头被……狗官……兵炸死四十新卒……”王树低头,断续道。
关大山骤锁眉头看了看身后垂头丧气的王树部义军士兵们心中泛起了一阵波澜,但听闻老卒死得不多,也多了分欣慰。拍了拍王树的肩道:“兄弟,莫再伤心,人生在世,用李将军说的,当死得重于泰山。他们是为了解放全天下被地主老财们盘剥的老百姓而死,功劳薄上少不了他们。李将军说了,下了洛阳就给咱兄弟立生祠,这是圣人才有的福分啊!莫需再牵念啦!一部之长,哭哭啼啼,跟个娘们儿一样,成何体统?!”
王树颤抖地抬起头道:“秦兵悍勇,我也是早有耳闻。闯王当初被他们打得剩一十八骑我也晓得!今日攻城,我的将士们都随着必死的决心要同明狗一决高下。本来总爷的筹划,让咱赢得这样简单,但没想到,我的一时大意,竟害死了四十多个可战的兄弟啊!”一旁的陈忠,和刚刚追杀着秦兵赶来,头发散乱、浑身是血的李好也低下头,出战前他们都忘了再告诫新兵们攻墙时靠墙根,上城时结阵,一打真的就乱了分寸,导致了诸多伤亡,心中满是愧意。
关大山见几人都愁眉苦脸,也不再说话,只叫来了传令兵快马前去报告李赤心自己的消息,又派了二百多人分别前去察看粮草、抓捕县令。自己一个人走到城墙上,开始观察城中那秦兵要去据守的坞堡。心中也苦闷至极,如果不是这秦军指挥一时疏忽,他的人恐怕打不下张园啊。
约摸一盛茶的功夫,士卒们灰头黑脑、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告诉关大山个坏消息,退回坞堡的秦兵只带上了一些粮食,其余物资全部被烧了。
“他妈的!这些个狗日的畜生王八蛋!太不要脸,不晓得那是村子里多少人家一年的收成啊!欺人太甚、太甚!”关大山气得直喘粗气,咬牙切齿,一边又拿起鞭子乱抽地上烧成黑炭的秦兵尸首。一旁的人都不敢出声,只是看着他。
“报!李将军来令!”驰马冲入城门的传令兵飞身下马,拨出今箭道。
关大山正在气头,未加在乎,仍是一个劲儿地乱抽尸首,等得手磨出血,才止气吞了口口水吐了口唾沫道:“来人!给老子把火药集中起来。陈忠,你领着人,给老子在城里头挖个坑,炸死去那群千刀万剐的狗东西!”
陈忠闷声领了命,带着人,前往各家户搜硫磺、硝石、火炭。
传令兵蹲下半天,关大山都没注意。终于在旁人提醒下关大山这才连忙扶起传令兵,接过命令。
是一张黄纸上,简单写了几行字,关大山忙叫李好念出,“着你部剿清张园,我已于石桥击溃敌兵一部援兵,速修城墙,坚待命令!切不可屠城、凌乱百姓!否则军法处置!”
关大山听后,终于消了气,他脑中突然内过一幅地图,张园-焦庄之角的防线形态。而今张园中部被闯兵逮中,李赤心正在回师进攻焦庄,焦庄,若拿下,必定使官军封锁线裂开,徐标必会相救,五日后,李先生的兵应该能绕到洛阳附近。进军大功告成的喜悦一下子充满了关大山的脑中,一时间,减兵少员、粮草的烦恼全部消除。遂即让传令兵带话给李亲心,自己必肃请残贼,待焦庄拿下,就按约定出兵与其会合,共围秦兵。然后亲带人马前去张园富户家中搜粮,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