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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阁藏珍

就在这时,耀阳与倚弦最想见到的人偏偏远远奔了过来。

耀阳大喜,低声嘱咐道:“他虽然见不到我,但万一被他的玄能感应到就糟了。所以还是小倚你负责跟踪他!”倚弦大呼倒霉,连忙假装刚刚从厢房走出来一般,缓缓往回廊上行去。心中暗自思忖跟踪哪吒的方法。

正当他心怀忐忑的时候,右臂猛然被人一把抓住。他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看时,那人正是哪吒,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次肯定要露馅了……”他求助地望向身旁的耀阳。耀阳耸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哪吒充满迷茫与期盼的眼神望向倚弦,道:“哑姑,陪我聊一会儿,好吗?”

“哑姑?”倚弦与耀阳的心中同时一喜,既然可以不说话,那么自然也就不怕暴露身份了。耀阳挥舞手势让倚弦答应他,倚弦只好点头应允了。

哪吒无比欣喜地拉起倚弦的手,出了回廊,直往总兵府内的后园行去。

隔了好长一段距离,耀阳蹑手蹑脚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倚弦极不情愿的“倩影”,他不时暗中偷笑,知道偷取法要玉简的事情肯定有戏了。

空旷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深秋的夜色,并没有太多的云气漫布,一切都显得清晰空透,点点星辰和弯弯的明月互争夜辉,形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如果只看这些的话,确实是一幅幽静非常的清空月夜图。可惜现在摆在倚弦面前的,除了这些以外,还多了一位他绝对不敢直面的人——哪吒。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哪吒静静对立,使得原本清幽的夜色,平添了几许压抑的气氛。

哪吒一路将倚弦带到后园的湖中小亭,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凭栏仰望远空中的夜月,似乎在沉默中静静地想着心事。

过了良久,只听哪吒略带童音又低沉的声音道:“记得从我出生到现在,总兵府中除了娘亲以外,就是哑姑你对我最好!虽然你又聋又哑,但是我还是喜欢跟你说说我的心事……”

倚弦闻言一震,想不到他误打误撞竟上了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婢女的肉身,心中着实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又必须努力做到不露声色,倒是耀阳在湖旁悠闲地躺着,远远的对着倚弦打出你办事我放心的手势。

倚弦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然后摆出一副倾心聆听的模样,继续听哪吒唠叨一些陈年往事。

“……记得从小爹爹就不喜欢我,总是骂我、打我。府里的人也都把我当怪物看,根本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但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不算是人的家伙无缘无故竟然要杀我,他的法能很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就在他准备对我下手的时候……”

“谁知她出现了!”哪吒回忆着发生的事情,眼中迷茫的神色愈加浓厚,“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她竟……竟然甘愿为我死、为了我嫁给那个混蛋!本来我受伤昏迷不醒,可是当她一出现,我就恍恍惚惚醒了。就像……就像我们早已约好了一样。”

哪吒摇头不解道:“我朦胧地见到她以后,心里的感觉真的好生奇怪,好像又是高兴,又是悲伤,又有期待,又有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感觉?她又为什么为我付出这么多?为什么师父又不肯告诉我……?”

话到此处,哪吒走到倚弦身边,伏在他肩上已然泣不成声。

倚弦见他真情流露,心下恻然,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婥婥,一手安抚着哪吒的发际,禁不住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宿世的情缘?”

哪吒身躯巨震,一手抓住倚弦的肩膀,问道:“你……你怎么跟师父说的一样?”他心神激荡下,竟然没有发觉,一直不能说话的哑姑居然开口讲话了。

倚弦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心思荡漾之下竟忘了以哑姑的身份应该是说不出话的。连湖旁的耀阳也被他如此难听的女声所震,心中暗暗叫糟,急得翻身立起灵身,苦思应变的对策。

哪吒终于发觉哑姑的不对劲,猛然后退数步,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喝问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擅闯总兵府邸?”

倚弦额上冷汗直冒,好在脑中灵光一闪,急中生智地笑道:“哪吒师弟不用紧张,为兄乃是师父太乙真人派来,助师弟渡过此次难关的!”

哪吒年纪虽小,毕竟从师玄门正宗,自然绝非寻常易与之辈,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倚弦脑中急转,早已想好一套说词,不慌不忙道:“师父今日回到洞府之后,随即便招来我,说是陈塘关附近有不明人物现身,并与师父恶斗一场,当时师弟你也在场。而且师弟大劫将至,又与神宗龙族的三太子发生冲突,师父他老人家实在不放心,所以特地让为兄前来助你!”

哪吒见他说得有板有眼,警惕的神色稍见缓和,又问道:“师兄尊姓大名,为何从未听师父说过?”

倚弦从容答道:“为兄别名小易,入门较早,师弟不知是因为我家有老迈双亲需要照应,所以师父准许为兄在家侍奉父母驾鹤归西,方能上山修行。只因最近天降异兆,宗门多事,所以师父才会嘱我暂时前来相助于你!”

哪吒至此才肯相信,道:“既是如此,师兄一定要小心了,这名唤作哑姑的婢女自小看着小弟长大,你千万不要伤害到她才好!”

倚弦连连点头,看到哪吒如此轻易便信任了他,令他不由顿生愧疚之心。正当他感到矛盾羞愧之时,回头想看看耀阳,却发现后园景湖四周已经空空荡荡,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溜掉了。

哪吒又想起方才倚弦的话,讷讷问道:“师兄方才说什么宿世情缘,小弟不是很明白,还请师兄开解一二?”

倚弦看他眉宇间隐带犹豫与迷惘,心中不忍,于是就将日间所闻择要讲与他听。哪吒听后呆愣了半天,浑身战栗,紧握拳头,神情凄苦地道:“怪不得小弟心中的感觉无法平息。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敖丙也忒过分了,我哪吒即使与珠灵姑娘没有什么关系,也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倚弦见到他如此冲动的样子,极为后悔因自己一时冲动,将个中缘由告诉了哪吒。如果他因此有什么不测的话,那一切岂不都是自己一手造成。于是连忙规劝道:“师弟莫要心急,这段时间且让为兄与你好好参研一下《阴阳法要》,届时再一块去东海找那条臭长虫理论,如何?”

哪吒自是知道去找龙三太子抢亲是一件要命的大事,所以听到倚弦的话后激动万分,向倚弦投来感激的目光,说道:“以后只要师兄有事,吩咐一声,小弟一定照办!”

倚弦听出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中的分量,心下羞愧,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拍了拍哪吒肩膀以示安慰。

好半晌,倚弦想到如若再与哪吒相处下去,肯定会露出马脚,于是说道:“师弟,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午间咱们再在这里见面!”

哪吒欣然应允。

当倚弦四处找寻耀阳的时候,耀阳其实已经一路向府中深处行去。

只因就在倚弦露出马脚之际,耀阳体内的异能兀然一阵浮动,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这是自“无极秘境”出来以后他们所独有的一种感应,表示有法道高手侵入他们的异能感应范围之内。

警兆一现,耀阳回首一看,果然在离景湖五丈开外处有所发现,一道淡淡的青影虚掩在湖旁的树后,向湖心小亭的倚弦与哪吒观望了许久,随即便一闪即逝了。

耀阳好奇心大起,加上本体灵身的缘故,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前行的青影全然不觉,在飘离后园之后,便不再施展法术遁走。现出的身形是一名容貌魅丽的妇人,搔手弄姿的款款向府内深处走去。

耀阳窥视这名妇人,虽然面孔看来眼生,但他的心中却无端生出熟悉的感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意味。他摇摇头,继续跟着她往前行去。

穿过多层房舍,耀阳渐渐发现不对劲,原来这府内附近不但房屋愈渐稀少、不见人迹,而且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这是他们踏足总兵府最先感应到的那股玄能所引发的,这些更加激起他强烈的好奇心。

绕过府邸内最后一排房舍,耀阳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他面前出现一片植满花草,方圆数十丈的坡地,这片花草乍看之下毫无奇特之处,看似普通的野地一般,但耀阳体内的归元异能何其玄妙,甫一靠近便感应到一股奇异的流能环荡其中。

耀阳不由细观这一块杂乱无章的花草地,才发现这些花草居然是被人刻意植种所成,团团花草或横、或竖、或斜,或呈弧线状横七竖八地植入土地中,不同形状的轨迹勾勒出某种符咒形状的巨幅图形。

耀阳暗自心惊不已:“难道这是一种法阵?”

花草坡地的正中处辟出一块空地,一座奇形塔楼矗立其上,楼匾上横书“破天阁”三字。这座塔楼近十余丈的高度,分作五层,雕梁画柱。塔楼的四角卷檐分别向外折出,平添几许怪异之处。

只见那妇人凝视坡地片刻,莲步轻移,踏足其上朝破天阁行去,身际元能力量四溢,一身青衣有如流水般舞动,所过之处青芒隐现,脚下花草贴地起伏不定。

耀阳怎么也想不到这妇人居然会知道这阵法的通路,而且看这架势还是一等一的高手。于是也乐得捡个便宜,紧紧盯住她脚下的步子,脑中思感翩动,将她所有的入阵之法一一记在心里。

穿过花草坡地,妇人心神一震,忽然顿住身形,高抬螓首,斜对着五层塔楼,冷然笑道:“哎呦,还真瞧不出来,这小小的总兵府居然还有圣宗高手在此盘桓。既是如此,何妨出来一叙!”

耀阳闻言一惊,心中暗道:“乖乖,这里还有什么圣宗高手?这倒好,有好戏看了!”当下也不着急,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闲模样。

塔楼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难道阁下见不得人不成?”语罢,妇人的一双眸子猛然射出淡青色的妖魅芒光,青衣鼓舞生风,身形如闪电般朝塔楼顶层弹去。

耀阳抬头望去,只见破天阁顶,果有一人迎风而立,白衣飘舞,虽面貌不甚清晰,但借其人身后的皎月莹光,可以看出此人应是一位女子。

面对妇人流星般的攻势,那名女子居然毫不在意,“咯咯”脆笑数声,娇躯翻身凌空,带起漫天白光与风怒之声,急风暴雨般俯冲反攻,迎向冲卷而至的澎湃劲气。

“波……”两股元能轰然交接,闷响连连。

刹那间,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耀阳看得呆住了,体内异能感应到她们发出的强劲元能劲气,那种感觉恍若置身于惊涛骇浪的层层围攻之中。

青白交击的异芒中,青衣妇人突然发出一声激越高亢的厉音,如冰河迸裂般“砰砰”作响,挟音而出的妖能竟然使得塔楼四周的假山巨石纷纷崩断,漫天粉末如白雾般纷扬洒落,雨点般的碎石翻卷四射。

耀阳哪曾见过这等势头的威力,只觉脑中轰然作响,心中紧张万分,同时也在暗暗奇怪,为何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斗却仍无总兵府的人前来干涉。

他哪里知道自身出于归元异能的天赋异禀,自然可以感应到两名女子之间的争斗变化。寻常人如果处于这层花草坡地之外,即便见了两人飞来飞去的模样,也不会听到任何异样的响动。只因那层法阵已经构成一道屏障结界。

白衣女子身形凭空向上狂飚,白衣飘飘,双袖挥舞,道道莹白魔能从她指尖激射而出,仿如箭矢纷飞、银蛇乱舞。将疾冲而上的碎石尽数穿透,化为粉末,簌簌飘扬。稍大一点石块,亦纷纷炸裂,轰然塌落。

青衣妇人眼见攻势尽数落空,也不生气,依旧俏颜如花的笑道:“久闻防风氏‘绕指柔风’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方才如果被那些石块轻轻擦上一下,你就得立即将伤口剜出,如果稍有迟缓,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妇人抬起纤纤蔓指,随手指了指漫天的粉尘。

“这难看的丫头是魔门的人?”躲在暗处的耀阳轻“咦”一声,望向青衣妇人,忖道:“这骚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白衣女子自空中缓缓飘降,落于青衣妇人身前三丈开外,身形曼妙直如月中仙子。借着莹月余晖,耀阳这才看清楚她的样貌,不由吓了一跳,原来那白衣女子除了一双冰冷清澈的眼睛之外,其余五官居然全都挤在一起,成了一堆,仿佛被巨力揉搓过一般,实在不堪入目!

白衣女子对青衣妇人的话既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冷冷道:“阁下的体内元能与身上这具臭皮囊驴唇不对马嘴,别具蹊跷,极为繁杂,理应是‘妖宗’的朋友才对。不知今晚到此有何贵干?”

“妹子果然好眼光!”青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阴狠的妖芒,桀桀大笑道,“不过,妹子此言差矣,难道这陈塘关的总兵府已经被你防风氏买下来了么?姐姐闲来无事到此逛逛,难道还要向你们请示不成?”

听到熟悉的怪笑声,耀阳脑中灵光一闪,差点惊叫出声,暗道:“原来这骚娘们是与臭虫敖丙鬼混的石矶!”

白衣女子怒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倒不如让姐姐我来猜猜妹子的身份,如何?”石矶话音一顿,玉手轻挥,妖能将空中飘散的石粉凝聚成形,幻成一把白石摇椅,然后轻轻倒卧上去,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说道,“‘绕指柔风’乃圣门防风氏的秘传绝学,而防风氏一族得此传承者寥寥数人,宗主羿姬有两位爱徒‘风月双娇’。妹妹‘风魔女’婥婥热情如火、风情万种。姐姐‘月魔女’姮姮艳名远播,但是性情冷若霜月。如此看来,妹子理应是‘月魔女’姮姮才对!”

“婥婥姑娘的姐姐?”耀阳闻言愣了愣,再一细细打量那名白衣女子,仍然是一副令人难以恭维的面孔,不由对石矶的话产生了怀疑。他在轮回集见过婥婥,自是知道她的气质美貌可算生平仅见。但是如果要以艳名远播来形容眼前这名白衣女子,未免太过名不副实。

白衣女子见身份被对方揭穿,不由大惊失色,心中揣测到对方的身份定然极不简单,甚至对方来此的目的也是大有文章。果断的思量令她眼中寒芒更甚。

白衣女子姮姮当下淡淡道:“阁下还算高明,凭我刻意收敛的几分‘绕指柔风’便推断出姮姮的身份,实在让人佩服!”稍微一顿,姮姮冷笑一声,道:“我虽然不清楚你此次前来究竟目的为何,但你现在已经犯了我族门禁忌,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夜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下你!”

“禁忌?你难道将陈塘关当成是你防风氏的族地了吗?”石矶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冷笑道,“哦?妹子想留住姐姐的话,怕是最好称称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但如果只是夸夸其谈,玩些吓唬三岁娃娃的手段,那么我也算看明白了,为什么防风氏会成为魔宗势力最弱小的一宗。哈哈……”

姮姮心中气极,闻言昂首一声清啸,肩上无数发丝冲天而起,眼中寒芒大现,道:“我且再问你一遍,你为何潜入此地?目的为何?”

石矶并不正面答话,道:“姐姐觉得好生奇怪,妹妹为何一定要我说出一个来这破天阁的理由。姐姐其实也很想知道,妹子为何一直守在此地,甚至不惜屈尊在李靖府中做一个婢女,难道只是为了终日做些反客为主的行当?”

姮姮被石矶反唇相讥的话激得心中一惊,暗忖:“她怎会知道我一早便潜伏总兵府内?莫非她已经得知破天阁的秘密?”想到这里,她脸色大变,眼中杀机立现,道,“不知你的法能会否跟嘴皮子功夫一般厉害?反正今夜李靖不在府内,加上这方圆十数丈有这个法阵结界护持,你我就放手一搏,待我向你证明一下防风氏的实力!”

话音未落,姮姮双手十指银芒暴涨,一声凛然长吟,身形冲天飞起,在月光下急速飞旋,爆起银白色的耀眼炫光,倏地化为一道巨大的元能光刃,轰然如雷霆般朝石矶横空劈斩过去。

石矶早有防备,纤足轻点白石摇椅,凌空腾身而起。满嘴贝齿忽地变作虎牙豹齿,秀丽的脸容也变得凶厉可怖,双袖飞卷,素手盈盈一握,一柄弯月石刀凭空出现,凌空迎击对手的元能光刃。

“轰隆”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形一触即分。月光下望去,二人之间的元能劲气如漫天飞雪,如纷扬樱花般银光点点,缤纷错乱。

耀阳自玄法初成一来,还是首次见到法道高手对决,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好在花草坡地的法阵结界将石矶与姮姮的元能碎波尽数挡住,否则以耀阳所处的距离,即使是冥身灵体,只怕也难挡个中威势。

石矶在厉啸声中疾电穿行,掌中石刀电斩姮姮。姮姮足不点地,向后飘飞,不急不缓地轻挥罗袖,“呼”地一声,一条银白丝绫无声无息地飘扬而出,如浮云一般缓缓散开,朝着石矶急速卷去。

石矶右手纤指轰然旋转,弯月石刀纵横劈斫,刀身妖芒所到之处,均是牵制姮姮掌中银白丝绫的关键位置所在。

姮姮自忖来陈塘关已有百余年的光景,此时见到石矶掌中刀势,心中略作思量,已然明白对方的身份,淡笑道:“原来你是陈塘关百里外骷髅山的石矶。平日见你多半龟缩洞府之中,还以为你真是潜心天道正法的好妖,却想不到原来早有图谋不轨之心。今日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语罢,姮姮双臂上的银白丝绫骤然一收,令石矶的刀芒尽数落空,然后再又电射而出,螺旋飞舞,卷成一道玄光气幕,将石矶围在其中。

姮姮手中所持之物称作“柔月丝绫”,乃是上古防风氏宗主后羿以西海极阴冰蚕丝、瑶池玄银鱼鳞片、寒谷愚果等三十六种天下至柔至阴的神物交织而成,即便是以魔门祝融氏至高绝学“三心元火”炼上数日也烧它不毁,可见此物绝对非比寻常。

石矶桀桀怪笑,右手五指法诀舞动,掌中石刀划出一式“玉石俱焚”,荡出无数道碧光怒射,疾旋破舞,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刃轮,闪电般劈向将自己围裹自身的“柔月丝绫”。

“轰隆”闷响过后,玄光碧芒逆向飞转,火星迸飞溅射,四周发出“滋滋”异响,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螺旋气芒绞得粉碎一般。

光影渐渐淡去,青白二道身影再度显现出来,她们竟相互纠缠在一堆,“柔月丝绫”虽然紧紧缠住了碧芒石刀,但还谈不上占据主动,只因二女元能一个柔中带刚,一个刚中带柔,原本就是相互克制的路数,现时像这般僵持,只能是一方坚持不住临时退出,方能结束战局。但这样一来,败的一方必定身受重伤。

耀阳掌心满是汗水,虽然姮姮也是他们兄弟俩一向厌恶的魔门中人,但毕竟婥婥曾经帮过他们兄弟俩一把,他自然偏向姮姮这一方,此时感应到姮姮身陷险境,偏又不知该怎样去帮助姮姮,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此时,石矶口中喃喃念诵法咒,从她鼻中竟缓缓爬出一条怪虫,状如娱蚣,长约十寸有余,躯身分节,全身赤褐,头部有如刀形,模样极为诡异,正是骷髅山的异毒怪虫——“赤蜈”。

赤蜈自石矶面上弹射而出,直往姮姮射去。

相隔咫尺,事出突然,姮姮又正与石矶相持,避无可避之下,只见那条赤蜈射落在姮姮白玉般的颈部,沿着领口顺延而下,一口咬破胸前粉白的肌肤,一边吸食血肉一边探头试图钻入她体内。

姮姮耐不住躯体剧痛,低吟一声,檀口鲜血喷涌,手中丝绫白芒登时收敛。

石矶的石刀飞扬卷舞,碧青光芒暴起,乘势破除了“柔月丝绫”的层层捆缚,格格笑道:“妹子,还不撒手?”

姮姮脸色惨白,一双冰水似的眼眸怒火如焚,咬紧牙关,凝神聚气,身形缓退,一边以元能将赤蜈一寸寸逼出体外,一边挥舞“柔月丝绫”挡住石矶的反扑攻势。她此时势同骑虎,一旦撒手,不死也必重伤,所以只能继续僵持下去。

耀阳看到这一幕早已怒恨交加,开口咧骂道:“骚娘们,竟敢玩阴的!”脚下步子踏足花草坡地,径直闯入法阵结界之中,却不等他再有所行动,东南方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吟诵之声:“玄天道地,广法无极!”

如钟鼓般沉稳的法音轻唱响彻在塔楼四周,一声高亢入云的惊天啸声也随之传来。

石矶眼见可以灭除对方,此时闻声知是玄门高手来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恨声道:“小丫头,今夜算你命大,下回若再命犯我手,休想再有这般好运!”

语罢,石矶狠狠瞪了姮姮一眼,收了掌中石刀,唤回赤蜈,快步行出法阵结界外,径直化作一道光影遁去。

姮姮冷眼观望石矶离去,娇躯拧动之间,已然与耀阳擦肩而过,行出法阵之外,不多时,身形便消失不见。

耀阳但觉香风扑面,妙曼的倩影从身旁飞掠而过,心中顿时生出不一般的感念,他忽然相信了石矶的话,姮姮跟婥婥一样,应该是一位别具性情魅力的绝美女子。

他呆立原地,忍不住浮想翩翩,全然忘记了自己尚且置身法阵之内,二位玄门高手已经从天而降。

望着哪吒的背影行进内院,倚弦这才松了口气,沿着湖旁回廊往回走,四处找寻耀阳,谁知遍寻整个后园都见不到。虽然倚弦觉得奇怪,但想到耀阳有灵体护身,而且耀阳识得他现在这具肉身,回来自然可以找得到他,也就没有过多担心。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研究应该怎样脱出这具躯体。他低着头在内府三转两转后,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柴房。想来此时已经接近深夜,柴房理应是无人造访之地。

想到这里,倚弦心中一阵兴奋,于是随手在内院的墙角处划了一个倒三角的记号,这是他和耀阳以前躲避追逃的独特联络方式,然后躲回了柴房。

做好一切以后,倚弦将自身的思感神识全部关注这副躯体之上,脑中反复追忆《玄法要诀》中关于灵身魂魄的记载,苦思解脱之法,然而《玄法要诀》乃玄门正宗的法道典籍,又怎会有这些鬼魅小术的法门,所以任他如何尝试却始终不得其法。

虽然找不到脱出肉身之法,但倚弦却发现一个令他惊喜万分的现象。正如他最初对灵体异能的推测,当归元异能遭遇具有气血经脉的肉身,果然呈现出稀有的凝聚力。他可以感应到潜伏在上丹渊海的异能,但不知是否因为女子经脉有别于男子的缘故,他暂时无法调动异能循行。

倚弦正反复沉思时,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异常浮躁的感觉,只想当即冲出房外,仿佛有什么事情等待自己去做一般,而且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正当倚弦按捺不住的时候,柴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门口出现一名身着白衣,身形曲线玲珑,但面目却极为丑陋的女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嘴角和胸口都沾有血迹,胸口处血液更是丝丝往外渗出,正是方才遭石矶偷袭而受伤的姮姮。

倚弦脑中腾的一热,竟毫不迟疑的一下冲上前去,将那白衣女子搀扶进来。就在两人身体相触的刹那间,各自不由感到心中一震,也均感对方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颤,二人暗自诧异不解。

倚弦扶姮姮在铺满干草的地上坐定,但见这白衣女子竟不理睬自身的伤口,只是用她那一双晶莹剔透皓如水晶一般的美眸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倚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尽管他明明白白地感应到对方一身高深的元能,但心中偏偏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他心下虽然感觉怪异,但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用手指指向她的伤口,一面示意她要赶紧疗伤,以免被她看出什么破绽。

姮姮看懂他的动作,摇头叹道:“看来受伤以后,圣功对我的影响太大,居然会对哑姑你产生这样奇怪的感应。算了,我还是先疗伤吧!”语罢,一双纤纤玉手缓缓贴在胸前,泛起强烈的银白光芒隐入胸口伤处,渗出的鲜血终于凝结,但伤口却没有立即复原,看见伤势很严重。

姮姮张开妙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瞥了一眼傻愣愣呆在一旁的“哑姑”倚弦,看到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对他做了一个“我没事”的手势,轻拍身旁干草示意他一起坐下。

倚弦确实在为这个陌生女子担心,但是更被自己的奇怪感觉搅得心中难安,不知其所以然。当他看到姮姮的动作才蓦然惊醒,想起自己现今的身份,心怀忐忑不安的情绪依言坐了下来。

倚弦木然坐在白衣女子身旁,但觉一缕淡淡幽香不断钻进口鼻之间,一直痒到心里。像这样接近一名女子,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际遇。他忍住了深吸几口的贪婪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斜目向身旁女子望去。

月色清冷,树影摇曳,淡雅的月光悄无声息的穿窗而入,斜斜洒落在姮姮脸上。她的面目虽是丑陋,但从她双眸中透出的寂寞与悲伤,令她仿若旷谷幽兰般的气质脱颖而出。让倚弦不由想起芳魂已渺的幽云,登时心中大痛,泪水险些涌将上来。

就在此时,姮姮感应到倚弦的心绪变化,轻咦一声,伸出左手,纤纤柔荑如兰花般舒展开来,压在倚弦脉穴之上,喃喃道:“哑姑,你没事呀,怎么心脉会忽然出现异常情况呢,真是奇怪!”

软玉温香,肌肤相触,肉身虽然不是自己的躯体,倚弦还是压不住小鹿乱撞的心,连忙扭头侧脸屏住呼吸,生怕粗气喷吐,唐突了身前佳人,半晌后方徐徐吐了一口长气,心底羞躁恼恨,也不知骂了自己几千百句。

就在这种心境下,倚弦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姮姮玲珑剔透的手掌上,心下难免又是一阵浮想翩翩。却不知在他眼中拥有谪仙落尘般气质的丑陋女子,此刻心中也正翻江倒海般起伏跌宕,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为何,前生命运幻景里的种种虚象又再浮现,令此时的姮姮陷入自记事来从未有过的恐慌与迷惘,一双秋水剪瞳般的眼眸突然变得茫然迷离起来。

姮姮自小便被立为魔门防风氏的“神器御女”,居于弈射山的风月宫中与世隔绝,潜心修行本族圣功,以接任守护宗门神器的法职。所以一直以来清心寡欲,出尘脱俗,极少思及男女之事。

可是随着法能的提升,她在百年前阴错阳差解开了师尊置入她们姐妹心中的封印,才从与她心念相通的妹妹——“风魔女”婥婥那里得知,原来她们姐妹实为一体双修的魔身,但宿世以来都注定受一段情缘所困,是以心中震骇非常。

记得那一日,妹妹婥婥心中忽然情波跌宕,汹涌澎湃,差点不能自制,遭到体内“无情魔修”的反噬,稍一不慎便有形神俱灭之危。情况紧急之下,姮姮只能动用密修百年的“祈慈天诀”稳定婥婥的心神,助她将灭情道修至极境,同时也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三世记忆。

透过那一半残损的三生印记,她看见万千幻象、浮光掠影,隐隐约约的一名男子面容模糊出现,仿佛无数碎片纷乱而急速地拼接,又迅疾迸散开来。许多杳渺往事犹如夏日雨荷缤纷开放,又如天际流星稍纵即逝。那种感觉熟悉而陌生,欢悦而惊恐。

“原来这便是所谓的三生之缘?”素来心静止水的她忍不住叩问苍天。

……

倚弦看着身旁呆滞无神的姮姮,也不由焦急起来,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香肩。

姮姮醒过神来,秋波转处,见到身旁一脸焦急默默陪伴自己的哑姑,心中不由一酸,喃喃道:“你倒是好心肠,像极了我爹爹。可惜爹爹犯了族规,被师尊关起来,再也见不着了……记得那几天夜里,我找遍了整个羿射山谷,但始终没有寻到,还偷偷哭了好久。师尊说,要成为神器御女,就必须绝情寡欲,心无旁骛,对凡尘万物不能有一丝留恋,甚至说就算她老人家羽化登达摩诃界,也不许我流一滴眼泪。还记得有一次我偷偷跑下弈射山,忍不住与山下孩童玩耍,师尊随即赶到,将那个村落一百零六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杀死了……”

说到后来,姮姮再也止不住心中委屈,怔怔地落下泪来,情绪激动之下,体内魔能不受控制,双目神情紊乱,脸色苍白。

窗外,一阵秋风吹来,倚弦鼻息之间尽是姮姮那清幽淡雅的体香。她那柔软的发丝如绿柳拂波,在倚弦的脸颊、脖颈轻轻擦过,麻痒难耐,令他猛一激灵,忍不住战栗地呼了一口浊气。

倚弦虽然极想安慰她,但却知道自己不管现在的身份是哑姑,还是倚弦,都绝对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暗忖道:“爹爹、师尊、弈射山谷、神器御女……唉,也不知她是何宗何派?不过她师尊动辄便草菅一百多条人命,应该是妖魔二宗吧?但她心地善良又不像……”

倚弦看着姮姮的痛苦模样,心里感到莫名难过,忍不住握住姮姮的玉手,感受着手中玉人的迷人气息,他心中骤然迷乱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却无法捕捉,看着姮姮发起愣来。

姮姮体内的“祈慈天诀”应运而生,紊乱的心神慢慢冷静下来,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危险,然后抖擞精神对身旁的倚弦说道:“哑姑,陈塘关再也不是久留之地,你最好还是早走为妙,好自为之吧!”

语罢,姮姮轻叹一声,翩然起身,出了柴房径直去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柴房,倚弦好半晌才霍然醒悟过来,想起这么久耀阳还未回来,再联想到姮姮的伤势,心中一阵紧张,连忙跳将起来,向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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