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朝坡下望去,但见有一浑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披头散发,瞧不清面目的壮汉正从东北方向飞快地往坡上奔来。
“宇文忻将军!”韩擒虎首先辨听出此人的声音,急忙喝止了正欲上前拦阻他的军士,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宇文忻,惊喜地问道,“你是怎么从城中逃出来的呀?”
宇文忻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与韩擒虎一道来至宇文邕近前,抱拳施礼道:“罪臣宇文忻叩见陛下,但望陛下切莫传命撤军,应当立即重整兵马,仍从东城进攻晋阳,必能趁虚而入,一举攻破城池。”
宇文邕难以置信地两眼紧盯着面前站着的宇文忻,伸手扶住他的肩头,声音颤抖着问道:“快对朕说说,你是怎么脱身的,又为何劝朕仍从原路攻城呀?”
“罪臣无能,致使麾下三千兄弟都丢了性命.......罪臣身中多处刀箭伤,有幸倒地未死,是趁齐军欢宴庆功之时,从死人堆里爬出,坠城而下,赶来见陛下的......”宇文忻喘着粗气,答道,“罪臣在出城途中,所见所闻,俱是齐军大获全胜,皆至城中酒坊欢宴庆功,东城一带,仅留有少许军士值守,故而建言陛下仍从东城发动进攻,必可出其不意,攻克晋阳。”
他强撑着说完这番话,已使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身形晃了两晃,险些一头扑倒在地。
宇文邕连忙命人搀扶宇文忻下去疗伤、休息,心里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坚持下达撤军的命令,就见齐王宇文宪、内史上大夫王谊同时迈步向前,拱手言道:“臣等以为宇文忻之言甚是,齐军初战获胜,必生骄慢之心,城防有所懈怠,不如趁彼庆功之时出兵再次攻城,或许可一战拿下晋阳,收获奇功。”
“卿等皆持此议吗?”宇文邕环视四周诸将,略带迟疑地问道。
“谁还敢提撤退二字,我韩擒虎倒要替昨日亡于城中的一万多名虎贲兄弟问他一问,你们是被齐人吓破胆了吗?还是根本无心为战死在晋阳的将士报仇雪恨?”韩擒虎不待众将答言,手按佩剑,声色俱厉地冲众将质问道。
这么一来,即便是仍主张撤军的那部分将领,也为韩擒虎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摄,俱都面面相觑,噤口不言了。
齐王宇文宪见状,遂再次拱手进言道:“臣请率五千精锐之士再攻东城,倘若不能得胜,陛下再传命撤军不迟。”
他话音未落,韩擒虎已抢着叫道:“齐王就不必和末将争了吧,留在城内的一万多虎贲兄弟都在黄泉路上巴望着末将能带他们的尸首归葬故里呢。这再次率军攻城的差使,非末将莫属。”
王谊在旁,唯恐韩擒虎急于将功赎过,与宇文宪二人当场争执不下,耽误了部署攻城的正事,遂开口向宇文邕建议道:“臣料晋阳守军必是以为经昨日东城一战,陛下多半已身陷城中,我军不日即将撤军,故而才会放松戒备,齐聚酒坊庆功,目下正可将计就计,传命城南、城北,城西三路兵马暂停攻城,给敌造成我军行将撤军的错觉,尔后于今夜密遣精锐之师仍从东城发起突袭,胜则可一举拿下晋阳,负则也不至伤及根本,方为万全之策。”
因见宇文邕颔首称是,他随即将目光移向王轨,继续说道,“如陛下允准,依臣言行事,齐王尚需返回城北主持军务,韩将军有伤在身,也不宜再次率军攻城。臣建言,可命司武上大夫王轨仍率虎贲军五千夜袭东城,城西营务暂委杨素主持。”
“臣身为禁军统领,责无旁贷,愿率军再次攻城,解救阵亡于城中的一万余名兄弟归葬故里。就请陛下下令吧。”王轨重重地拍了拍韩擒虎的肩头,迈步向前,慨然请令道。
当晚恰是个月黑风高之夜,王轨率领五千虎贲锐士悄悄摸至了晋阳东城下。趁着城上守军来回巡逻的空隙,王轨一马当先,率先带领二十名敢死之士攀上了城墙,挥动刀剑,将城上值守的少数齐军砍杀殆尽,随即打开城门,放大队人马进入了晋阳城中。
此时,包括高延宗在内的齐军将士大多正醉酒酣睡,尚在做着青天大梦,只有三朝老臣,齐昌王唐邑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独自坐在议事厅内,有些心神不定地等待着斥候报回城外周军最新的动向。
忽然听到衙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唐邑怵然一惊,正要起身出门探看究竟,迎面正和王轨撞个正着。王轨不由分说,照定唐邑挥剑便劈。唐邑在齐朝内廷久掌兵曹,虽然上了几岁年纪,身手仍然十分敏捷,左右腾挪,接连避过对方几剑,抽身奔向了后衙去给高延宗报信。
在议事厅周围值守的齐军将士听到动静,各持刀剑,与王轨率领的周军便在衙内混战作了一团。
高延宗惊闻周军已攻入城来的消息,有心亲率兵马出衙迎敌,可才从床榻上翻身坐起,便觉头重脚轻,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得任凭唐邑指挥近卫军士架扶着匆匆奔往城北大营躲避、安身。
王轨率军迅速歼灭了负隅抵抗的齐军,依事先约定,在城中燃起三堆大火,向城外传递出了城东已然得手的讯息。
宇文宪、宇文纯、杨素等人既见城中火起,当即传令本部人马同时攻城,刹那间,城北、城南、城西喊杀之声震天响地,原地休整了一天的周军将士精神抖擞、奋勇争先,连夜再次向晋阳发动了猛攻。
唐邑护持着高延宗刚刚撤至城北大营,正准备组织兵马展开反击,将攻入城内的周军驱赶出城,忽然接到周军从各个方向大举攻城的禀报,心知大势已去,遂和高延宗二人商议,决定就近从北门突围出城,前往幽州投奔任城王高锴。
哪知二人在数千将士的拚死保护下,好容易杀开一条血路,仓皇逃出了晋阳北门,迎面却正和齐王宇文宪率领的大队人马遇个正着。
高延宗此时酒意方消,拍马舞槊,直奔宇文宪冲杀了过来。两人仅仅交手了一个回合,便被宇文宪瞅个空当,于两马相错之际,轻舒猿臂,将高延宗拉下马来,冲手下军士喝令一声:“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