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城主堡的监狱中。
昏暗笔直的长走廊那头,传来了脚链拖地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声音越来越近,随着昏黄的烛光,一个略显老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深处的拐角,只见他拖着年迈的步伐独自走来,身边没有一个看守的士卫,两边牢房里关押的罪犯似乎都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走到面前仅有的几盏火油灯下,我们才得以勉强看清他的样貌,一个蓬头垢面,身穿囚衣的老人若隐若现,但那头脏乱的长头发盖住了他的面容,以至于我们目前无法判断他的身份,只见他走着走着,显得漫无目的,就在此时,夜风吹拂烛火微微晃动的一刹那,他留在地上的影子停住了,他停在一间普通的牢房前,看着里面盘坐着的两个犯人,他们身后的那堵墙上,一口小石窗投入一道微小但可见形状的白月光。
一个罪犯看着栅栏外这个怪异的老人,只见他双手下垂,手铐紧紧地绑着他的双手,眉头微微一皱。
“想不到这黑暗的地牢倒成了一个好地方。”老人悠悠开口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那个犯人不解地问道,他抬起头的一瞬间,硬气的眉目正好落入那道白月光中,露出他的真容,此人正是那天在城主堡袭击净的摩达!
“真正的罪犯不可能不吃囚饭,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更不会有进入这里的罪犯还能有这样的眼神。”老人说道,声音有点熟悉。
“所以他们就都睡着了。”摩达瞄了一眼对面牢房里那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罪犯。
“但他是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们自认为不可能有人能找到这里来。”西森睁开眼睛,看着走廊上的囚衣老人。
“是啊,任凭谁都不会想到,全城通缉的罪犯竟然自己躲到牢房里,再厉害的神捕也不会追查到这里。”
“你这是在变着法夸自己呢?但您似乎不是这种人啊,班伯长老!”
老人一笑,微微抬起头,在旁边栅栏上的烛光中露出那张依旧慈祥的脸,只是此时略带沧桑。
“呵呵,确实不是我…”
(回忆
城主堡,净的寝室。
净坐在床上,双手依旧绑着阿木提之前给他固定好的那两个圆筒,班伯在一边喂着净喝药,黑漆漆的药水刚入净的嘴巴,净的五官立马就缩成一团,可见这药何等苦涩。
“苦是苦了点,但毕竟良药苦口,净王子,希望您理解。”
“班伯长老,我都跟您说了,您别老是这样叫我,您是我长辈更是我的老师,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在学院里可以,可是在外面,君臣关系永远为先,不可乱,再来一口?”
“嗯,我没事,再来…”净依旧皱紧眉头。
喝完药,班伯又倒了杯白水喝,净仓促着直接喝下,又要了一杯。
“对了,德鲁伊。”净看向旁边的手下。
“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帮我喂一下我的马。”
“这…这种事我让别人去就行了,海王大人吩咐过不得离开你半步。”德鲁伊想了想说道。
“没事,班伯长老在这,你去吧,别人去我不放心。”
“这…”
“去吧。”
“好,那我去去就回。”说完德鲁伊就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班伯长老,有件事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宿,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净示意让班伯靠近一点,净凑到班伯耳边。
“那天刺杀我的人我似乎见过。”
“什么!真的?在哪?”班伯挑着浓眉,经管惊讶,但他还是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在城主堡的地牢中,那天我去过一趟那里(跟马多多去看天海那次),经过一个牢房时,我当时不经意间有瞄过一眼,在那些犯人中似乎就有他!他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绝对不像是被困在黑暗中无法动弹之人会有的眼神,之前我描述不来,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杀气,而且是来自桀骜之人的杀气,当然我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我看错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的,这事关系重大,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记住,是任何人。”
“好的。”
现实)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那天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目标的样子,没想到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向了我,唉,就不该多看那一眼,失策失策。”摩达自嘲地摇着头。
“那既然你知道我们在这,你此时竟然还是自己一个人来了,还是这副样子?”西森看着班伯现在这副模样,邋遢更是四肢被绑,带着十分地怒意问道。
“看来是我们被人看扁了。”摩达应和道。
“两位说笑了,这世上就算有人会看不起魔督,也不敢有人看遍你们执笔教的人,更何况是堂堂两位护法了,这点我是真佩服拉塞尔,能把你们这些人召集到一起。”
“就你们两个吗?塞比亚那家伙呢?”
“那个没用的家伙,提他干嘛。”
“可不能这么说哦,我这把胡子差一点没让他烧糊了,你们执笔教个个都是好手啊。”
“好话就不必了。”摩达有点不耐烦了。
“这里是泉港城最不为人知的地牢,这里关押的无不都是凶恶至极之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如果没有城主的命令,犯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关到这里来的,在我还不知道是谁把你们弄进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能叫谁?”班伯眼神瞬间转变,冰冷骇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跟净交代此事不容声张的原因,此时的班伯已经意识到现在整个城主堡甚至整座城都没有绝对可信之人,执笔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方了。
“这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西森跟摩达立马站了起来,绑着手铐的双手一盘,身边浮起许多水泡跟土石,并迅速飞向班伯,准确的穿过栅栏。
班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一面土墙拔地而起,将飞过来水泡跟土石一一接下,双手一推,土墙化成无数尖石穿过栅栏。
摩达也利用尖石回击,针锋相对的尖石在空中不断撞击,落下撞碎后的纷纷石粉,画面一度开始模糊。
这时一股水绕开班伯面前的土墙流到班伯脚下,班伯双脚前后一跺,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水流快速推开,水浪开始抖动,并在一段距离慢慢稳住,并向上蔓延,出现四面弧形的水幕,四面水幕最终在班伯的头顶汇合,形成一个球形水笼将班伯包围在其中!
水笼壁上不断出现小漩涡,漩涡中心不紧不慢地冒出一根根细长尖锐的水针,一下子水笼内无数跟水针形成,犹如经历数百年的溶洞中那尖锐无比的钟乳石被冰封了一般,冰针直指身处中心位置的班伯!
“死!”西森沉吼一声。
原本外表十分光滑的水笼瞬间穿出无数水刺,犹如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一些过长的水刺甚至直接将旁边的栅栏都刺穿了!
如此画面,并没有让西森放下警惕,果然数秒过后,水笼开始震动,表面小水花不断翻滚,就像一口烧开的沸水,然后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水针被悉数甩出,落到地上、碰到墙壁跟栅栏就立马化成一股普通的水渍。
“嘭~”快速旋转的水笼一声炸开,射出无数水点,精准穿过栅栏,西森单手一推,一面湛蓝的水镜挡在两人面前,水点被悉数吸收!
水笼炸开后,班伯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双手下垂保持着原本那最舒适的姿势,只是身边多了许多沙石绕着他不断旋转,飞沙走石,将他护在中间。
“不愧是泉港城最厉害的魔法师,难道那些家伙要选择你了。”摩达道。
班伯再次发力,地面上的石砖迅速拨起,从两边汇集而来,并不断叠加,最终形成一颗看上去崎岖不平的滚石,并滚向两人,西森双手一送,将那面水镜水平推出,和前面的栅栏融合成一体,形成一种类似网状的结构,将滚石拦下,因为石块的冲击,还弯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这世上再有韧性的木头都决定做不到这般。
班伯眉头一皱,突然身后的一面墙壁瞬间崩解,落下的石头从班伯身边快速飞过融入到那滚石中,西森双拳紧握,看着那滚石几乎要冲破屏障了!
“嘭!嘭!嘭!嘭!”
最终,栅栏的四角承受不住这滚石不断增加的重量而断裂,滚石带着屏障继续飞行,西森愣住,摩达将其推开,石块从两人中间飞过,直接把他们身后的整面墙壁砸穿,从城主堡最南面的城墙,也是城主堡最高的圆塔坠入山谷,夜风立马迫不及待地从这个大洞汹涌进来,带着丝丝凉意,洞外一颗圆滚滚的蓝月亮正旁观着一切。
“别客气啊,你们是在怕什么?”
“哼!”摩达不屑,双手五指张开贴在地面,一收,以摩达身下的地面为中心,地板不断裂开!然后崩塌!随后摩达跟西森就掉了下去!
班伯也摇摇晃晃,跟着石块一起坠落,当脚下的石砖崩开,露出一片开旷的空间,也就是下面一层地牢的上方时,悄无声息地,一股水龙卷已经张开口子准备将掉落的班伯一口吞下!
这在此时,班伯嘴巴一动,念起咒语,身边那些本来塌下的砖石迅速飞回到他的脚下,快速形成一根外表崎岖不平的石柱将班伯支撑了起来,水龙卷也因此被破解。
而此时崩塌还在继续,底下一层不知何时竟然已是汪洋一片!最终这层牢房的地面全部塌了下去,落到下一层。石块从天而降,掉入水中,溅起水花,被关在下面这层的罪犯不是被莫名其妙的石块砸死就是被水流冲出去,只有两三个幸运的跟着士兵跑了出去,但水流也跟了出去。
两层楼变成了一层,此时班伯站在一根十分突兀的石柱上,下面一片狼藉。
湍急的水浪一发不可收拾,席卷了整座牢房,冲走了牢里所有的士兵,运气不好的在每层楼梯的拐角处直接被水流推出窗外,罪犯们扶着栅栏,犹豫了一会,就潜入这水浪中,他们肯定在想能不能让这洪水带他们离开这里,却不会去思考这洪水到底从何而来。
牢房门口,几个士兵丢盔弃甲地从里面跑出来,并关上了牢门,因为刚才顶楼的爆炸,拉维奇带着一些士兵过来查看情况,此时正好来到牢门前。
“魔督大人!有水!不知道从来冒出一股洪水把整个牢房都淹了!”士兵看到拉维奇慌忙上报。
话刚说完,洪水便如猛兽般冲破牢门!涌向所有人!
拉维奇法杖一举,所有人身边便立马筑起一个圆筒土墙将洪水隔绝在外,但洪水并没有因此停下,继续呼啸着涌向主殿,此时约维奇也带着另外的一队士兵出现,法杖一举,一面巨大的土墙拔地而起,将洪水拦下,随后便从旁边的几处低洼处流入底下的山谷,最终洪水慢慢褪去。
土墙消失,约维奇来到拉维奇身边,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牢房的最高层,眼神深邃。
踏着湿漉漉的地板,拉维奇跟约维奇带着士兵上到牢房的最高层,也就是事发地,这里因为刚才的战斗,已经是一片漆黑,走廊上的烛火全都被浇灭了,除了士兵们举着的火把,就是最上面墙壁上那一口被砸穿的大洞能给予一点月光。
拉维奇手一挥,走廊上的烛台一个接一个地复燃,晃动的火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着黄亮亮的光,瞬间敞亮了许多,此时的牢房两边,在走廊中央,一个人影笔直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洞外的蓝月亮。
拉维奇跟约维奇对视后,走上前去。
“这发生了什么?”拉维奇问道。
班伯转过身,手上跟脚上的铁器带着刺耳的声响,他说:“你们在找的人一直都在这里。”
“我们在找的人?你说他们!”拉维奇先惊后怒。
“难怪找遍了整个泉港城都寻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躲到这里来了!”约维奇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他能想象刚才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战斗。
“现在这座城里已经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了。”班伯看着两人,如果不是因为双手被绑着,此时他应该会拍拍他们的肩膀。
“还剩明天一天,如果不能找到并抓住他们,那事态就严重了。”约维奇拉下脸来。
“哐当~”班伯绕开两人走了出去,“继续找吧,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有一千四百四十分钟,有八万六千四百秒。”
班伯拖着脚链走向走廊的尽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时间不是说出来的,是要去做出来的,我回我那口子去了,真是糟糕,那草席肯定被浸湿了……”,班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看到他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去给班伯长老重新拿一草席。”拉维奇吩咐旁边的士兵,两位魔督脸色难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