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分的凉风挟杂着星光,阵阵碎落在露台。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你这样迎面吹风,小心着凉。到时候头疼了,可别来找我讨药喝。”唐姝半坐着起身,看向莫非花,“你倒是愈发唠叨了。话痨形象可不符合您那老谋深算的狐狸气质。”
莫非花轻笑,“我若是不照顾好你,将来见到他们俩,还不被生吞活剥了?”闻言,唐姝抬头看着满天星光,声音像从漫长的时光洪流中被打捞起般,喃喃笑着道,“他们俩……他俩也太不够意思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肯原谅我,也不知是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儿了,连家都不肯回了……”
莫非花看着唐姝眼里细碎的莹光,“是啊,一百年过去了,他们两个,也该回家了。”唐姝闻言,眼睑微颤,声音带着丝颤抖,“有消息了?”“下界传来消息,寻灵玉有波动,他们的灵魂……很可能在下界。”唐姝看着莫非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这一天,他们等的太久了。因为在意,因为执念,所以要比时间更久,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在寻找。有人说,知音难觅,生死之交,得一足矣。唐姝很幸运,他们与她而言,早已不再停留在知音,挚友。而是家人。
上辈子,她被人遗弃,不服输的拼命学习,却被人发现绝顶天赋而被囚禁,被逼迫制造军火,看尽利益人心,死于一场意外爆炸。她死前发誓,下辈子依旧要做个孤独人,孑然一身,不被任何人控制,掌握所有能让自己自由的东西,包括钱权,能力。
重新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以武为尊,实力至上。于是她拼命修习灵力,找人挑战,提升灵阶。世人皆说,她嗜武成痴,叫她“偃月修罗”。其实她只是深知,不被人控制,不被命运控制,唯一的办法,就是足够强,强到掌控一切命运。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世的她不再孤独。她有了包容她,教导她的师傅,虽然是个老不正经的老顽童。有了一起修习的可爱师妹,虽然是个只知道看帅哥的修练白痴。有了可以肆意搜刮的富二代小弟,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狐朋狗友。还有了位名字女气长相比女人还妖艳的神医管家,虽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狐狸。可这些人让她觉得,人间值得。
她本以为,这一生是上天弥补她的福利。可未曾想,是上天开的一场玩笑。一次赌约,她失去了所有。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曾经拥有。她的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彻底的,令人崩溃发疯到麻木的黑暗。
她犹记得那天,她站在落日余晖下,一身浴血红袍,空气中是怎么都挥不散的血腥味,而她的心里,是漫天血腥都冲不净的恨和悔。是她的毫不在意,让师傅含恨而终。是她的一意孤行,让清梦和治淮魂飞魄散,非花重伤残废。她看着那落日,想着,这一世,就到这儿吧。让她带着悔恨,去地下赎罪。
可就在离开这世界的前一刻,她被告知,还有一丝希望。治淮和清梦的命牌,尚有一寸完整。于是,她又有了活下来的理由。找到他们,接他们回家。
可为了复仇,她筋脉尽碎。灵魂也受到创伤,支撑不住上界的灵力。于是她只能降至中界。建立唐门,以神兵利器药毒两绝闻名中界。势力愈发庞大。她总想着,能用的人再多一点,没准就能更快的找到他们。也不知是否是这种想法太强烈,导致她的意念愈来愈强,最终觉醒了念力。这种已经近万年都没有人能够觉醒的力量。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一百年。
就在今夜,终于有了消息。唐姝不知这一刻她的心情究竟如何。她只知道,这一次,她一定找到他们,护他们一世平安。
“这次去下界,不可用你的原身。”莫非花看她的眼神从听到消息后的震惊逐渐变为坚定后,开口说道。
“你的身体自上次大战之后,便有所损伤,这次若以本体降至下界,很可能再回不来了。所以,你只能用附魂法,将自己的灵魂附到下界的某一个身体中。这也是我所担忧的。能被附魂的躯体,一般都不会太强,此番去下界,不知会遇到什么状况,虽说是灵力稀薄的下界,但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你一定万事小心。”
“好。”唐姝看向莫非花,眼中溢着坚定和丝丝盼望。“非花,这次,我一定带他们回来。”莫非花看着这眼神,心里一阵酸楚。世人皆说,唐门之主,才冠天下,笑观人间。可却无人看见,她眸深处那一丝挥散不去的落寞。
唐姝再一次从这偏僻小院里醒来,已经是她来到下界的第七天了。
她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这七日她旁敲侧击,大概了解了附身之人的身份。她的魂魄附到了下界辰国宰相的一个将死的残废嫡女身上。此女自小体弱多病,不能修习灵力,空有一副好皮囊。生母早逝,亲爹不疼,继母不爱。但也没有缺衣少食,活到了十六岁。却在一月前被皇帝赐给了当朝摄政王。皇帝此举,是为了打压刚刚凯旋而归,风光无量的摄政王殿下。只是可怜了这具身子的主人,被百姓唾骂,说她一个废物,侮辱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摄政王。原主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于是被唐姝夺了舍。
唐姝自诩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对于原主的遭遇,也没有什么复仇找茬的想法。她此番来下界,只想找到那两个人,不想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如今距离赐婚已过去了一个月。算来,距她成婚的日子,也只剩三天。
她查看过,女主不能修习灵力,是身体原因,与精神力不能觉醒无关。也就是说,她可以用这具身体觉醒念力。但修练一事,需从小做起。就算觉醒念力,以下界薄弱的灵力,和原身平凡的天赋,也到不了高阶。所以唐姝决定,修炼方面不必苛求,保身即可。找人方面,只能依靠外力。唐门在下界也有些势力,否则也不会找到乔治淮和清梦在下界的消息。
这几日唐姝一直被关在宰相府里,无法去查看唐门在下界的势力。但今日倒是有了个出府的机会。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出府去城郊祈愿了,二小姐也已经去参加世家小姐们的宴会了。”
“好,我知道了。”
“大小姐,老爷走前嘱咐,让您在房里好好准备三日后的婚礼。”
“嗯,你下去吧。”唐姝起身走去里屋。见婢女走远,便换了一身方便行走的白袍,从后门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