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拉起昼尘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道:“走,咱们回水神庙吧,你晚上呢,就在那里休息,然后白天到天湖来,练习如何稳住你的内丹。”
昼尘道:“原来你住那里,就让我住这里啊。”
水儿笑着解释道:“因为这里有灵气啊,你好的快嘛,我恨不得三年都把你放水里呢。”
昼尘跟着水儿,两人回到了水神庙。站在门口,昼尘看着水神庙没有门,还空空荡荡的,就有一尊水神像摆在那里,也没有家居摆件,但是起码有一个庇护之所,比山洞草地是强多了。
昼尘看着这光秃秃的庙,道:“没有床啊,你在这里睡,睡哪里?”
水儿踏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到了神像后面,俯身捣鼓了起来。昼尘就站在原地看着,好奇她会搬出个什么物件。
“给你!”水儿呼的一下,挥出一块木板,这木板还没有昼尘长,可举在水儿手里,昼尘看着她都替她觉着费劲。
昼尘一笑,没有说什么,走过去一只手揪起了木板,一只手稳住了快要摔倒的水儿。
昼尘瞥了一眼这木板,边缘整齐美观,板面十分光滑,只是这中间有两个孔,稍加思索,昼尘笑而不语,拿着木板就走到了庙门口,比划了比划,说道:“这是你的庙门吧。”
水儿见昼尘发现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要理论一下,便道:“这庙门……反正有没有门都一样,我就是借那门板在神仙后面睡觉而已,谁知后来我安不回去了,就干脆一直用着,也挺好用,再说了,这庙里不能突然当殿摆着床吧。”
“哦……”
昼尘表示赞同的点点头,把门板放回了地上,这一个门板不够睡啊,道:“是不还有一个门板?我看你这两扇门一扇也没有,都拆了吧,也拿出来吧。”
水儿有些不害意思的说:“另一个门板用了有些年头了,坏了,扔了……”
“……”
“昼尘哥哥。”水儿道。
昼尘乍一听,浑身麻酥酥的,这还是头一次听人叫自己哥哥,还是个女娃娃,“诶——”,昼尘应的也是很高兴。
昼尘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水儿的头,“你真是太可爱了。”
水儿接着说:“没关系啊,我睡在你肚子里不就得了吗?在那里休息休息,也是不错的。”
水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昼尘,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爱。
“肚子里……”听了这话,昼尘有些紧张,这大男人的肚子里,怎么住的下一个孩子……
水儿一撸袖子,扎了个马步,小手一伸,拽着那门板就往后面拖,这木头地砖亲密接触的声音吱吱呀呀实在难听。
伴随着这“悦耳”的声响,水儿继续说着话:“我变成一颗珠子住在你的丹田,反正生命之源就在那里,顺便还能帮你稳一稳躁动的‘心’。
再者说,这板子只够一个人睡,除非你愿意回去和虫子一起睡。”
昼尘一听,道:“还是在庙里吧,有劳水儿妹妹了。”
说完水儿就一个飞身钻进了昼尘肚子里,昼尘只觉得浑身冰冰凉,很舒服。
“哥哥。”
昼尘听见肚子里传来了声音,边拂袖翘腿躺在门板上,边回答:“我在,怎么了?”
水儿道:“那个……他们是什么人呀?”
昼尘知道水儿是在问,要捉他的人是谁,道:“他们?是来找我讨光明债的人。”
“光明债?”水儿嘀咕着,这讨什么债,也没听说过光明债是怎么个债。
光明债,光明债,昼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了这么个名字,随口一说,还挺像回事,道:“用我的命和名声,还他几年光明的好前途。”
水儿听了这话,道:“哥哥,为什么只有几年,却要用这么重要的性命名节来换?”
昼尘心里也在想,用自己的命和名节,还了那断崖之债,未尝不可,可是,这成魔之人,就算用尽法术,在那天宫里藏几年,终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这债还与不还,有何区别,我还是乖乖当个逃犯,藏好了,不出去祸世就好。
五载折磨,疤痂一身,还落得个魔珠食心,命不久矣,这债也还的差不多了,要说自己还有什么过不去,就只剩心坎儿上这道关过不去。
昼尘默然了许久,若有所思,若有所忆,枕着胳膊,迟迟不语。到头来只道了一句:“无事无事,也罢也罢,束发散发,各有各的活法,离了那神仙的天宫,千阶的金殿,如今真做个仙见愁,蔽明塞聪,活个自在。”
水儿似听出了这话语间的愁闷,无奈,便没再作声。
刚安静了一会儿,昼尘悠悠的来了一句:“明天给我件黑衣裳,这粉色……太骚了……”
水儿也是很无语,无奈道:“好嘞哥。”
一夜之后。
昼尘就开始到天湖修炼了,每日静坐安神,说白了就是练忍功,任他人敲敲打打,我自按兵不动,这对昼尘来说,可不是一般的难。
上这天宫里打听打听,不论是现在还是当年,问谁的忍性最差,这个榜首非昼尘莫属,不然这仙见愁的名号白叫了,他要是能忍住每次不要祸祸撩拨他人,不要手贱痒嗖嗖的,也不至于得了这么个“美名”;再打听打听谁每天最是喜怒无常,仍旧是这位仙见愁,哪天不怕死就跟在身边儿试试,绝对能见着十几副面孔;或也可打听打听,谁的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块砖瓦沾不得一秒三分,就得开溜,也就对是他……
这仙日头条各种奇葩事件,奇葩排名,就属他多,都快成了“仙见愁”每日跟踪报道了。
“哎呀——这不是要逼死我么。”昼尘心里不停的在碎碎念,自从八年没说话,改了这个话匣子的毛病,这脑子里碎碎念的毛病又来了,根本停不下来。
“好久没吃好吃的了,今天回去水儿给吃什么?”
“头发都散着,还是半扎半散好看?”
“一会儿要不要玩儿一会儿再回去?”
“还是……”
“……”
就这样,昼尘和水儿在天湖度过了整整又是八年。
因为有水儿的陪伴,昼尘觉得这样的日子并不无聊,反而多了些生气。
小时候在天宫里,整日只有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其他人一个个都古板的要死,逗不得。现在有一个有趣的姑娘每天活蹦乱跳的,也挺不错。
值得记忆的有很多,这里的花鸟鱼虫,山川秀水,还有这人,还有那句“昼尘哥哥,长大了我就当你的新娘子,听说这样才能一辈子不分开。”
某天,昼尘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灵气集聚起来,沉入丹田,可这心口的魔珠渐渐出现了不可控制震动,昼尘眉头紧皱,努力运作,灵气控制着,然而越是控制,这震动就越是强烈。
“噗”
昼尘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满头是汗的昼尘,脸色苍白,霎时间,魔珠里的灵力失去了控制,蓝色与黑色交织着,从他的体内溢了出来,逼得他七窍流血,实在忍受不住的昼尘,化出了真身,黑色的巨龙腾飞而起,在空中盘旋,因为剧烈的疼痛,所以昼尘渐渐的失去了意识,着了魔一般四处破坏。
一声长鸣,蓝色的灵气从周身散发出来包裹着昼尘,两团灵气的战斗,撕扯着昼尘,昼尘不堪重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水儿已经长大了,此时正在盛祥镇溜达,突然觉着一阵心痛,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之源在剧烈的颤抖,就知道昼尘出事了,于是赶忙飞到了天湖。
果然一到天湖,他就看见一条小黑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水儿走近查看,感受了一下灵气,确实是昼尘,只是,怎么变得这么小?!
水儿将昼尘带回了水神庙,检查了一下昼尘的伤,发现他伤的很重,灵气探进去查看,发现昼尘的蓝色内丹上出现了黑色的纹路,而且光泽不如从前。
水儿知道,大事不妙了,昼尘的内丹在渐渐被魔珠吞噬。
“不行,我怎么也要保住昼尘的命,办法只有一个了。”
水儿现出了真身,进了昼尘的体内,与自己的生命之源合二为一,彻底的将自己的性命给了昼尘,水儿的融入,稳住了魔珠,吞噬的速度慢了下来,却并没有停止。
昼尘醒了。
“头好晕。”昼尘慢慢的坐起来,“水儿?”
昼尘环顾四周都不见水儿的踪影。
刚刚还很痛苦,现在感觉身体恢复了许多,昼尘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内丹,发现水儿竟然在自己的内丹里,之前只是在外牵制,现在都到了这地步了吗?
昼尘再次检查了一下内丹的状况,发现按照现在这个吞噬的速度,最多可以保他十日不发作,下一次发作就是死期了,而且是两个人的死期。
坚持了八年,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天一晚昼尘愣是没合眼,在庙里的门阶上坐了一夜。
最后,昼尘确实想道一个人兴许能帮自己——无间道人伏兮君。
第二天天刚破晓,昼尘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出发去找伏兮君,为了水儿,也为了自己。因为不可以轻易动用灵气,只能用最艰难的办法,靠自己的双脚走到伏兮山的,见到伏兮君。
经过七天七夜的跋涉,昼尘终于来到了伏兮山,伏兮山隶属三界之外,一个很微妙的境地,在人界最高处,仙界最低处的交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样子自然有些落魄,再加上这么多年没了束发的习惯,这头发就像门口仙童手里的扫把,又柴又硬。
伏兮山下看守的小仙童注意到了昼尘,走近问道:“先生从何处来,有何事?”
昼尘说:“我乃……”突然想到自己这个名字好像在这里不能用了,就又改口说道:“我来找伏兮君。”
仙童说:“是来求丹药的吧,每日来山上求丹药的不论是大仙还是小道多的很,伏兮君不见客,先生请回吧。”
昼尘说:“我有要紧事找伏兮君,关乎性命!”
仙童无奈的说:“伏兮君特地嘱咐我不见客,这让我如何是好,先生请回吧。”说完仙童转身就走。
昼尘正想要追上去,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就回头看,发现一位白发老人,穿着素衣,拿着拂尘倚在树旁看着他,“小伙子,找伏兮君所为何事啊?”
昼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无间道人伏兮君,只是不知这伏兮君还记不记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记得吧,万一把我拎去扔给太子殿下,我可就惨了。不过也罢,先救了水儿再说,剩下的就听天由命。
老人说道:“跟我来吧。”昼尘便跟了上去。
昼尘跟着老人走上了伏兮山,从一条山间小路,走到了一个小门前,这个小门刚好只能过一个人,从小门进入之后,顺着小道就来到了一间丹炉房,房中放了一座巨大的丹炉,好像是用来练丹用的,老人坐在丹炉的对面,看着昼尘说道:“出逃在外十六载,今日上门来,是何意啊?”
昼尘一听这话,是瞒不得了,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和水儿的事情,不过并没有说自己一直在哪里,还有这魔珠是怎么来的,毕竟自己还不知道,昼殷编了什么话来传他,先按兵不动为妙。
伏兮君听完了昼尘的话,并未先讲出个办法,而是像拉家常一样问道:“看二殿下这些年,变化甚大,一改往日作风,如今沉稳温和的很呐。哈哈哈……”
昼尘轻笑道:“实在是不敢当二殿下三字,还是直呼名讳吧,算了,还是别唤我了吧。十六年间经历了一些事情,人也就变了些,不过变得都是些皮相外在罢了,这内里还是一样的,就当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仙见愁吧
。”
伏兮君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伏兮君不紧不慢的从一个匣子里,舀了一小勺香粉,慢慢的撒进了丹炉里,这香粉,一落进丹炉里,味道就飘出来了,昼尘闻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爽,就像夏天的凉席,初春的太阳,冬天的围炉,秋天的落叶,怎么舒服怎么来。撇了一眼伏兮君,见他已收拾好了匣子,便问:“先生这香?”
伏兮君道:“此香乃沉心香,有平息沉心的作用。”
“哦……”,昼尘也接不上什么话,就是觉着好闻才问一问,这香有些熟悉,小时候记得在哪里闻过,在哪里呢?
昼尘心里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算了,准是小时候祸害哪路神仙的时候打翻了人家的香粉闻过几次吧。几次?我打过很多次吗?不记得了……
“逃了十一年,也算你有本事,逃跑的童子功不错。”,伏兮君的话打断了昼尘的碎碎念。
昼尘有些不解,道:“逃跑?”又转念一想,昂!水儿和自己讲过,听到了昼殷,现在的太子殿下给自己下了通缉令,可自己呆在那五华山和山下不远处的盛祥镇一直没去过别处,怎不见有人来找过自己?
昼尘莞尔一笑,道:“我又不是怀璧其罪之人,有什么好抓的,就当我死了不就得了,大家都自在。”
伏兮君闻言道:“你虽不是怀璧其罪之人,但你是怀罪之人。”
昼尘道:“怀罪?”伏兮君看昼尘疑惑的表情,道:“你,吞了尸骨失踪的魔界至尊夜青的内丹,逃之夭夭。”
“……”
魔界至尊夜青?我这心口上是他的内丹?那食了昼殷心的是夜青的尸骨,然后昼殷用夜青的内丹食了我的心?
昼尘问道:“这魔界至尊夜青是何人?”
伏兮君道:“此人是位目指气使,勾魂夺魄的恶煞。
你能活这么多年,算是奇迹。”
昼尘问道:“那就请伏兮君出手相救,事成之后,我可以回去认罪。”
伏兮君叹了口气说:“那我就直说了,眼下的情况有两种选择:一,继续让那内丹当你的心,稳住它,不过需要一味药引子;二:拔掉一个,只留其一,喧宾夺主之事就了了。”
昼尘听了这两个办法,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昼尘知道没有那么容易,道:“哪个把握更大一些?”
伏兮君道:“这把握可不好说,没人能为自己做的事判个成败高低,听天由命罢了。”
此话有理,昼尘知道,自己已经够一败涂地了,虽然以前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昼尘稍作斟酌道:“选个最稳妥的,救了我和水儿。”
“打住。”伏兮君伸手拦住了昼尘这话,道:“只能救你一人。”
昼尘面色凝重,紧了紧拳头,道:“为何?”
伏兮君道:“最稳妥的办法是第一个,而这药引子,就躺在你的肚子里,你和她,只能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