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是雅事,欣赏书画是雅事中的雅事,要想把这种事做出一种韵味,人、情、境三者便缺一不可。
对于这种事情,孟依然自认比不上心中的那个女子,多年的熏陶和养成的习惯已经把这种韵味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用手绢擦拭嘴角的一个动作,都让人不忍打扰。
但是孟依然认为,自己虽然在这方面比不上她,但比起大多数人还是要强的多的。
比如刚刚,他甚至已经把情绪融入到了那一幅幅字画中去,可惜却被那个声音破坏殆尽。
孟依然皱了皱眉,刚要动作,偏巧另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道:“哈哈,闻少忒也抬举他了,恢复的快还不是因为从小就被闻少爷您修理,到了现在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吗。孟家大少?御兽峰下第一家?他也配!”
孟依然两人豁然转回头来,就看到三个年轻公子站在门口一脸挑衅的看着自己。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外罩细缎面素白长袍,上面用细细的金线绣出团云朵朵。里面同样是一件轻棉布白衫,剪裁的极为合身,一条巴掌宽的腰带,上面用整整二十四块美玉缀着,紧紧的扎在腰间,更衬出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一副扇子面的身材,行走时意态潇洒,顾盼间尽显风流。
青年手中摇着柄折扇,扇面上一副水墨的深山虎啸图,线条流畅,浓淡相宜,寥寥几笔把一只猛虎踞崖而啸的威势展现的淋漓尽致,直欲破画而出。若不是英俊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眸子不时闪过几缕阴鸷之色,让人心生厌恶,那便当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白袍公子左边是一个蓝衫公子,长得是一副娃娃脸,身材却足足比一般人低了一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站在右边的黄衫公子身材倒是十分魁梧,只是配合着额头上的两道扫帚眉和那一脸的横丝肉,给人感觉杀猪刀远比手中的扇子适合他。
“唉,俺说窝囊废,你这伤刚好就跑来看字画,自己的鸟都死了,还没事儿人一样。”扫帚眉顿了顿,裂开大嘴一脸揶揄的笑道:“作为一个男人,鸟都没了,还有脸往外跑?”
孟天戈闻言大怒,骂道:“你们这三个混蛋,说好比武,就应该点到为止,竟然把我哥伤成那样,连他的本命灵兽都打死了,现在还来找茬?”
蓝衫矮子怪笑道:“点到为止?我怎么不知道?你个小野种,以前爷爷们哪次不是把你们打的哭爹喊娘,什么时候有点到为止的规矩了?”
江湖生,江湖死,这是每一个江湖人不可避免的命运,修行者真正修炼有成,白日飞升的寥寥无几,在这之前,无论是贫是富,有权无权,只要你还是一个修行者,那么你所处的圈子就叫做江湖。
孟府虽然在御兽峰下有些势力,但是整个大陆何其宽广,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每一个修行者都会外出游历,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充满了危险,但也充满了诱惑。孟天戈的父亲在儿子出生不久后就死在了外面,传回来的消息说他葬身于一处已故大能的遗迹中,连尸体都被彻底毁坏无法运回。
孟天戈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虽然大伯一家对自己视如己出,表哥也一向关爱照顾,但是没有父亲的这份遗憾一直深深的埋在小天戈的心里。他们母子一直生活在孟府中,虽然被照顾的很好,但是人们的各种闲言碎语还是不断的传入孟天戈的耳朵里。
不曾失去过父亲,就永远不会明白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家庭的意义。镇上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小声的猜测和议论,孩子们嘲笑辱骂的话语,都给这个善良的孩子投下过深深的阴影。只有跟表哥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才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嘲笑他是没爹的孩子,是个野种。
对于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野种这种侮辱无疑是最深刻的伤害。
孟天戈的眼睛红了,紧紧的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腮帮子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抽搐。孟依然牢牢拉住气的小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要往上冲的孟天戈道:“别冲动,你打不过他们,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一切听我的,我不让你动,你不许动!”
孟天戈对表哥有着无比的信任,虽然不知道表哥有什么打算,但还是狠狠的一点头,便退到了一边。
雨墨轩做的是字画生意,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价钱还定的死贵,那是专门供给豪门权贵们赏玩的,普通人家哪里会上门光顾,是以平时店里人并不多。
但是白衣公子三人是站在店门口大声嘲讽,不仅店里的顾客举目观望,就连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被吸引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围了几圈,原本站在门口的伙计看向对面的茶楼,准备得到示意便开始劝和平事儿,却见之前的灰衣老者向他微微摇了摇头却也饶有兴致的看起这场热闹来。
孟依然慢悠悠的走到白衣公子对面,朝两边的人群看了看,突然一揖到地,满面含笑的道:“闻兄,贵府和我们孟家都是在这御兽峰下讨个生活,大家乡里乡亲的,应该以和为贵嘛。干嘛一大早火气这么壮呢?”
孟依然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一脸谦卑的笑道:“上次比武只是因为花城学院的初试在即,各位长辈想让咱们做小辈的预演一番罢了,小弟本就不是闻兄的对手,上次承蒙高抬贵手,小弟更是知道了和闻兄的差距,以后就请闻兄不要再为难小弟了吧。”
“哗!”
三个公子还没说什么,周围围观的人群已经大声鼓噪起来,本来大家都听说了两人前段时间的比武,知道孟依然吃了什么样的亏。本命灵兽毙命,这等于前途毁了一半啊。众人本来在情感上都是同情弱者的,便自然而然站在了孟依然一边,期待着他能有什么惊人表现,没想到这孟公子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骨子里是个孬货!
“孬种!呸!”一个大汉骂道。
“真是没鸟儿了吗,这样的男人也叫男人?”说话的是个地痞无赖。
“老娘接了一辈子客,给钱也不接这样的软蛋!”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娼门里打滚的大姐。
就连一个老头也摇头晃脑的叹道:“唉,怪不得孟家江河日下,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人群愤怒了,太令人失望了!本来我们是要看一出落魄公子绝地反击怒扇嚣张小霸王的,结果你居然一上场就怂了!?那我们还看个屁啊?
闻清风也是微微一愣,从小打到大,哪怕上次自己暗里下了杀手,差点把他打死,也没见这小子服过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闻清风也笑了起来。他笑的有多好看,说出来的话就有多难听:“孟大少,呵呵,我们当然要以和为贵啊!可是你这样的表现让我很为难啊,你知道我是从来不愿意跟孬种交朋友的!”
孟依然也不生气,还是笑着道:“闻兄在说我吗,我不孬啊,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自认不是闻兄的对手罢了。上次只是我们两家私下的比试,闻兄手下留情,小弟才捡了一条命,眼看下个月就要正式比武争夺去国都的名额了,我若再不识好歹,万一惹闻兄生气了,我哪还有命在?要不下个月比武,我们就随便敷衍几下,小弟便认输算了?”
闻清风大笑道:“哈哈哈哈!那怎么行,既然是花城学院招生,整个大陆都在比试,现场可是有高人盯着,谁敢弄虚作假?孟兄也请好好努力,可不要到时候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闻清风眯着眼向左右看了看,自傲的一笑,突又上前一步,逼视着孟依然,低声道:“上次让你捡了条命,这次准备好见阎王吧!废物,这御兽峰本就没有你孟家的位置!”
说罢也不等孟依然开口,便对矮子和扫帚眉道:“赵兄,黄兄,这招呼也打了,孟大少恢复的也不错,我看今儿咱们就到这儿吧,总看着这么一个怂货也没什么意思。”说完便带头走了出去。
围观的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便也一哄而散,边走边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出一日孟大少的丢人表现恐怕就要传遍这御兽峰了。
孟依然淡淡的看着远去的闻清风三人,地上有大片的阴影一掠而过。那是一只很大的霜雪金雕,在灵兽中算是成长性很好的一种,也就是它一个月前杀死了自己的清灵鸟,连尸体都给吃了。
“果冻,你真的行?”孟依然扭头看看一直蹲在后面的果冻,疑惑的问了一声。
“汪汪!”果冻很傲娇的点了点头。
孟天戈走上来道:“哼,气死我了!表哥,下个月比武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姓闻的!”
孟依然有些惊讶的看着男孩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教训他?我刚刚不是说了我打不过他吗?”
“是呀,你是说了,不过我不相信!”孟天戈憨憨的道。
“为什么不相信?你看别人都信了。”孟依然有趣的道。
“你说那话的时候笑的那么贱,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当我真傻吗!”孟天戈憨憨的笑容中有一丝狡黠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