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比肩继踵,容宓拉着坠儿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中,饶是容宓身材高挑但终究是个女儿身,前方的老百姓们擦肩攘攘,一个圆乎乎的大脑袋挡住了容宓的视线,任她左右移动也看不见前方。
忽然人群开始高呼,群情鼎沸,人们拥挤着向前方涌去,容宓两人被推得往后退,一个小男孩手握着冰糖葫芦,被人群挤得摔在地上,嘴里是未嚼烂的糖果,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号啕大哭。
容宓皱皱眉,使劲用胳膊肘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来到小男孩身边将他护在身下,看着眼前人们花花绿绿的裙摆,容宓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原本多年未见,想看看三皇弟如今的状况,可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小姐,小姐你在哪?”被人群冲散的坠儿焦急的呼唤声被人群的高呼弱化,坠儿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忽然灵机一动,她不顾一切地往前方挤出,直到前方没了人的阻挡重心不稳横倒在大路正中央。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大胆!哪来的小丫头,不要命了?竟敢阻拦三殿下的路!”凶狠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盔甲行走声传到容宓耳朵里,容宓愣了愣,随即站直身子,从人群缝隙中看见一个手持长枪的侍卫正对着坠儿厉声厉色道。
“我……我……”坠儿未曾见过这般阵仗,急得直哆嗦。
容宓脚步挪了半分,又退了回去。
这小丫头见识不够阅历太浅,这点阵仗便吓成这样,若今后真随自己嫁入皇家,还不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放这样一个人待在自己身边,反倒是给自己惹麻烦。
想着,容宓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坠儿四处张望不见自家小姐,哽咽着声音往后退,这时前方一位身着银色战甲的将军跨马而下,沉重的盔甲没有使他的脚步声浑浊半分,他走到坠儿面前,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将军鬓若刀裁,一双狐狸吊梢眼微微弯起,眼角下三分处的泪痣耀耀生辉。
坠儿抬眸望着他,面色红润,不知所措。
“姑娘快些起来,地上凉。”将军见她半晌没有动作,嘴角略微勾起,提醒道。
“哦……哦、谢谢……”坠儿猛然垂下脑袋,羞红着脸递上自己的手,将军毫不费力地将她拉起来。他用力稍大,坠儿一时稳不住身形竟直直地扑在他的怀里。
“殿下!”身后的侍卫手中的刀出鞘几寸,被将军一记眼神止住了手里的动作。
殿下?三皇子容鹤?
怀里的坠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殿下”,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灰白,慌里慌张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饶命!小……小女子无意冒犯……”
“怎么又跪上了?”容鹤低声轻笑,嗓音带着些沙哑的意味更添了几分磁性,眸子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不是说了地上凉吗?美人儿不起,难道是想本殿下亲自再拉你一次?”
人群开始有些聒噪,交头接耳谈论着这回京的三殿下性子似是有几分轻浮,不远处的容宓眉梢挑了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容鹤。
这边疆的山水莫不是有美姿养容之效?她原以为容鹤在边疆这种苦寒之地待了十年,定然是肤色黑沉,面容粗矿,谁曾想那张脸反到更有几分世家纨绔的风采,若非他眉梢三分处的那道若隐若现的陈旧刀疤,容宓当真以为,眼前的容鹤并非是从边疆回归,而是去哪闲养去了。
眼见着哆哆嗦嗦的坠儿不敢动弹,容鹤一双手正想要拉起坠儿,容宓知晓这一拉,便等于将坠儿置于风口浪尖,她急忙出声制止:“且慢。”
容鹤寻声望去,目光停顿在离他三尺远的容宓身上。
瑟瑟寒风中,容宓带着面纱,一系玄紫滚边并蒂莲菱锦裙裙摆随风轻轻荡起,肩披着件雪白狐裘斗篷,系上一根素白丝带,与腰间的月白流苏腰带相称,头钗的是紫色流苏珠花,在冬日的暖阳下耀耀生辉。
容鹤微微则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容宓,手上的动作收回。
“婢女初见殿下风姿,一时震撼失了礼数,还望殿下海涵,莫与个小丫头计较。”面纱下的容宓唇瓣微微勾起,款款上前望了眼地上的坠儿,抬眸向容鹤福了福身子道。
“美人好生伶牙俐齿,”容鹤闻言眼里多了几分探究,勾起的唇角笑意更大,“若是本王与她计较了,那便是无容人之量,心胸狭隘了?”
废话!
容宓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是客套的笑容:“殿下说笑了,殿下龙章凤姿,乃是那皎皎明月般的人物,自然是不会同我们这等地底污泥计较的,又谈得上什么心胸狭隘呢?”
若是计较,便与污泥没什么两样?
容鹤挑眉,对眼前的女子探究意味愈发浓烈。他倒是很好奇是哪家的千金,如此盛装出府却又不带随行侍从,只留个贴身丫鬟;自己掩面示人而身旁的丫鬟却毫不遮掩,到底是不想被人发现还是故意想让别人发现?
容宓不顾他探究的眼神,上前去扶起地上的坠儿,坠儿此时已被吓人花容失色,脸蛋惨白。容宓心中微微叹气,到底还是个小丫头。
容宓将坠儿拉在自己身后护着,纤细的身姿竟显得如此有力,她叶眉微挑,分明柔和的眉眼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凌厉,她本微微福着身子,容鹤却觉得她站得笔直:“殿下雅量,让人望之生敬,我主仆二人便不打扰殿下回宫复旨了。”
言罢,容宓拉着坠儿往右边退开,微微侧身退出一条大道来。
容鹤眯眼看着容宓一系列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身旁的侍卫在身后轻轻唤了声“殿下”,容鹤点头,对容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转身上马。军队正要继续前行,却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而没了动作。
前方一队官兵整齐有序地离容鹤的军队越来越近,容宓逐渐看清领头的是个身穿红锦官服的年轻男子——她的驸马翟疆白!
容宓的笑容霎时变得有些僵硬,步子再也挪不动半分。怔怔地看着翟疆白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上的锦衣官服红得让她神情有些恍惚,可也只是片刻,容宓便恢复了平静。
大燕皇室虽然自古便有祖训,驸马不得入朝为官,可如今她已'身死',她的驸马便是自由之身,入朝为官也没什么可稀奇了的。
只是诈然见他一身官服神采奕奕地走来,容宓心中竟然觉得他就该是如此的。印象中的翟疆白虽也总是眉梢带着欢喜同自己在一起,却从未有过这般自信的神色。
好像,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容宓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再次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可想到翟疆白从前同自己说过的山盟海誓、情深意切,容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庸人自扰。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公主,却能对自己生死相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贪权之人呢?
回味着他们从前的重重,容宓的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想到自己身死前还来不及同他道别,心中涌起一股酸楚。身旁的坠儿察觉到了容宓有些异样的情绪,眼里露出不解的疑惑。
小姐今日好生奇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