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妖山郡,南有黑山,东有云泽,西有灵漠,北有雪川,幅员辽阔,世人皆知,妖山是云荒大陆上最大的郡国。
云泽之地作为妖山的核心,整个妖山几乎所有的城池都建立在云泽之地。
在云泽深处有一座极其繁华的主城——朝歌古城,朝歌古城集妖山百万里秀丽,坐拥人口七百万之巨,是郡国的都城,也是一座足以与东玄郡的玄都古城相分庭抗礼的巨型城池。
古城的夜晚,闹市街头是穿行的车水马龙,古老的石街上,满天溅起的小雨洋洋洒洒地扬在行人的面上。
一名白衣娇柔女子撑着一把小纸伞,在仿佛没有止尽的街头上,她打量着这座繁华的城池,当她回首望向不远处一名年轻的高大俊俏男子时,不禁满目柔情,她轻轻探出纤细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小腹中的生命。
“夫君...”女子抬眉温声开口。
“小灵,我在!”高大男子低声温和应道。
女子面上犹带喜意,她低下头,又满含期待地开口:“夫君,你说我们的孩子该唤作什么名字?”
高大男子面上同样满是喜意,他低头开口道:“我这三天仔细想了想,这个小子就叫做宁儿吧!”
“玄儿和阿慎会喜欢吗?”白衣女子左手撑起的小伞上始终有一把大伞覆在上面,她有些犹豫。
“两个小不点儿,他们敢不喜欢?”高大男子的面上露出豪放的笑。
夜雨打湿了朝歌城,夫妇二人携手向着朝歌城中的一座巍峨古庙缓缓行去。
......
元帝36年。
东玄郡玄都古城北方五百里,有一座巍峨城池在群山间坐落,这座城坐拥人口数十万,算得上是东玄郡北方的一座边陲大城。
此处城池被群山包围,在城西方向有一条通往玄都的官路,逆着这条官路前行就是金州城。
在金州城西城区有一座名为陈府的宅邸,四面环绕起古色围墙,占地几十亩,修葺得很像东玄郡北方的官宦人家。
在府宅正中,是一座荷塘小院。院中有水园、小亭和柳树,满园青绿,称得上是怡人之地。
阳光穿过小院的棚顶,被扬起在匆匆行过的鲍管家苍老的面上。
此时天气正好,陈府七岁的小公子衣冠整齐,他惺忪着双眼,在鲍管家走后,从屋子里行出。
这孩子看上去唇红齿白,黑发披肩,像是个大户人家养大的孩子。
就是在仔细打量时,会发现这男孩很是瘦弱,面色有些苍白,小家伙眼中尽管炯炯有神,走起路来却有些摇摇晃晃。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第一眼,男孩就望向了陈家荷塘里那头活了两百年的老龟。
深褐色硬壳被那黄背老龟安静地扛在背上。
老龟卧在大青石上,懒洋洋而又警惕地瞄了这位陈宁小公子一眼,许是有些无趣,老龟又重新收回视线,继续仰头重复着连日来望天的姿势。
瘦弱的陈宁侧着头走向不远处一位妙龄少女的身旁,那是他十三岁的家姐,陈府二小姐——陈慎。
陈慎身肢柔弱,正安静地站在小院中,她将右手微微抬起,手中有流光荡漾,而小陈宁则盯着一朵小雏菊从家姐瘦弱的食指上落下,有些好奇。
水间微波微荡,陈慎手中的花洒在和陈宁差不多高矮的那口小缸中间。
陈慎收回纤纤玉手,平静的水面上,小雏菊一瓣瓣碎裂开来,迸射进小缸深处。
陈宁抿着唇,趴在缸沿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不大一会儿,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思索。
陈宁挽起衣袖,向水中探去稚嫩的小臂。
水花轻轻溅起,陈宁迷惑地看着家姐,眨着大眼睛。
少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失望,她探出手臂,手里又出现了一朵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雏菊。
衣袖遮住唇角,陈慎轻轻咳了咳,将雏菊递给家弟,陈慎轻轻淡淡的笑。
“练习了三个月,却还无法将精气融于己身,丹田滋生不出元力。臭小子,你这三月算是白学了!”
“道生一法而化做万式。你将元力凝于食指之上,再试一试如何?”陈慎叮嘱说道。
陈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顷,小陈宁大汗淋漓,陈慎却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院门方向的一颗大柳树。
“二叔在那边舞剑,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看他舞剑吗?”陈慎摇了摇头,她看着陈宁,嘴角露出还算温和的笑容,“快去吧!”
陈宁点了点头,他走近抱了抱姐姐。
下一刻,小孩子就张开怀抱向着远处那道正在舞剑的高大身影小跑而去,陈慎转过身,微笑看向塘中的黄背老龟。
小缸内,小雏菊飘在水面上,就好像陈慎嘴角的笑容一般,在水波间沉浮,荡漾。
远处舞剑人早已经觉察到了陈宁,立刻停下了舞剑的动作。
这人是如今陈府的掌舵人,唤作陈缘圣,以剑法在金州扬名,在东玄郡也有少许名气。
陈家的人都称呼他为二老爷。
陈缘圣收回手中长剑,看着扑来的小身影,收起严肃表情,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
他看似不过二十左右年纪,还很是年轻眸光清凉,一袭青衣,身形高大却不显得孔武,只用一只手就抄起了不过六、七岁的陈宁。
“二叔,我想和你学剑!”陈宁笑嘻嘻。
“哦?”陈缘圣惦了惦小东西,暗自皱眉。
陈宁则借着二叔的力道索性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像每一个孩子一样张牙舞爪地絮叨着。
“我想像二叔一样护我陈家!”陈宁总算骑在陈缘圣的脖子上,他拽着二叔的长发,皱着鼻子,小脸上写着一本正经。
陈缘圣长臂把着陈宁,长剑已被他置于一旁,他索性移身靠在小院的大柳树前。
“宁儿,你是在胡闹吗?”陈缘圣板起年轻的面孔。
“陈家的人应以道法为擅,你应该像你二姐一样勤加修炼老祖宗传下来的道法,偏要跟学什么劳什子的剑法!”陈二老爷的话斩钉截铁般落下。
陈宁抿唇,他睁大眼睛看着二叔,想了想,陈宁用几根手指硬生生掰开陈缘圣僵硬的嘴角,老老实实道。
“二叔,我还是喜欢剑术!”他摸着下巴,想了又想才开口絮叨了一些什么。
陈缘圣听完后小心翼翼将陈宁从脖子上抱下来,唇边却露出陈宁看不懂的笑意。
高大厚重的身躯蹲在小侄儿的面前,陈缘圣缓缓说道:“你往日也是更喜看你二姐练习道法,今日为何要学我这没前途的剑术?”
陈宁站在石砖上,看看远处笑着看过来的二姐,又看看蹲下来仍比他高大许多的二叔。
“二叔,先生曾说过,剑术也是道术的一种。”陈宁眉眼发光,抬头看着陈缘圣。
“爹也曾经跟宁儿说过,二叔的剑术是享誉金州城的!”
“我只要学会剑术,将来就能御空,只要能御空,我就能出去见我娘了!”陈宁眼中都是期许的光芒,小拳头紧紧地握着。
他抬头透过二叔的身影,眼底深处却仿佛有莫名的画面。陈缘圣笑了笑,他自然也明白了这孩子在想什么。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一把抱起陈宁,举着小家伙放在他肩膀上,转过头看向陈慎,陈慎却轻笑点了点头。
“二叔带你出去转一转吧!”陈缘圣笑着移开视线,低声道。
“宁儿,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厉害的人!”
“剑法也只是二叔的一种保命手段,真要是想学厉害的,还是得去很远的玄都啊!”
陈宁歪着小脑袋,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二叔,我听先生说玄都有一个厉害的大法师!先生说大法师能法通天地......”
陈二老爷举起小陈宁向前迈步,身形很快隐没于前院。
少女留在小院中遥遥地看着二人离去,出院前陈缘圣再次向她轻轻点了点头,才从院中走出,陈慎依然回以微笑。
春风在小院里,也在少女浅淡的眉眼里。
掩住红唇咳了咳,春风里的少女一袭紫裙,眼中分明已没有了叔侄两人的背影,她却眯起了狭长的眼睛。
陈慎出神地望着二人走出小院的方向。“二叔,何必看轻自己呢?”
“咳...咳咳...”陈慎轻掩唇畔,掩起长袖。
清风徐徐,少女的声音在风中缓缓消散,陈家荷塘里那头老龟却陡然抬眸看向了紫衣少女。
“阿黄......”
少女温柔的声音响起,老龟应声看向陈慎,身躯却猛地一颤。
“罢了!”陈慎将指尖的雏菊扬起,扔向荷塘。
“阿黄,随我走最后一程吧!”陈慎双眼陡然漆黑。她望着老龟,周身黑气弥漫,浑身上下有一股莫名的气势,很像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园中有黄花落叶被凉风吹拂而起,荷塘中的小鱼拾去瓣瓣碎菊,大青石上的老龟却潜入了荷塘。
老龟一路游来,溅起了池中波浪。
......
金州城是一座不小的城池,虽比不得东玄的诸多主城繁华,但也自成一方小天地,陈二老爷应着陈宁的央求将金州西城的小市场逛了一圈。
“哒哒…哒…”
正午时分,连绵细雨倏然袭来,叔侄俩也返回了陈府。
悠悠雨声打破了小院的清净,陈缘圣抱着小陈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眉头微微皱起,却不知不觉地皱成了个“川”字,猛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陈缘圣带着陈宁三两步冲向了那间小院,没来由地想要去看一看。
荷塘被骤然袭来的落雨打破清净,老龟萎靡地缩着头,趴在大青石上黯淡地洗着雨。
远远地,那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本该亭亭玉立站在一堆青绿色中间的紫衣少女,整个人却突然动也不动了。
陈慎低着头,长发被细雨浸染,淡紫色的衣裳被雨水淋透了。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陈慎微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轻轻地抬起了头。
雨水拍打在陈慎有些苍白的面庞上,她眼底不复漆黑,扬起面庞,少女柔和地看向二叔和弟弟。
倏然,有三两滴鲜血顺着她的紫裙低落在地上。
“呵......”
陈慎微张开唇角,看着亲人想要说些什么,地面上的血水却混着雨水流向荷塘。
“二姐!”童声响起,小脸满是惊恐的男孩愣愣地。
“你怎么了?!”他松开手,小短腿撒丫子般跑向陈慎。
平日里小院离陈慎十几步的距离在这个孩子看来竟变得极其遥远。
梦里的噩梦,那些现实的记忆,仿佛都比不上此刻,能够让这个男孩更加痛苦。
如果不是他瘦弱的身体摔了个跟头,也许他就接到了倒在地上的姐姐。
叫做陈慎的少女嘴角染着鲜血,她还在睁着眼,视线却永远都定格在了天空的一方。
此时的陈二老爷停留在原地,他看着紫衣少女无力地向着地面栽倒,浑身僵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