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是母后的生辰,作为儿子的耀,自然需要费心思的张罗一番。
母后自然对生辰没有太大的兴趣,甚至是有些反感,我虽理解她的寂寞与忧伤,却无力开解。在母后的一再要求下寿筵尽可能的一切从简,因此只邀请了一些本族的亲眷前来,装潢与庆典上亦没有丝毫的奢华与浪费。
外公和舅舅自然是要来的,可此次他们竟还带上了我年方十四的表妹上官柔,共同为母后贺寿。
灯影之下,我看到母后的面容似乎被满头的金步摇压得有些无力和憔悴,眼神中的光点亦是些许恍惚和黯然,和着寂寞的水波,直让我感觉到不忍与无奈……
这是母后三十六岁的生辰,这个年龄说起来还依旧年轻,可在失去了父皇爱恋之后的寂寞深宫里,这样的生辰宴给她带来的却是未来人生无尽的迷茫与全然泯灭的希望……
为防她坚持不下去、提前下场引起不便,我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同她悠悠说着话;不多时便见外公把上官柔正式引荐给了母后。
“——都说柔儿长的像澜儿,我看,倒还真有七八分相似呢,呵呵,亦是个美人胚子。”
寒暄完毕,母后由衷的赞赏,我亦朝上官柔望过去,心间猛然一动,有一根弦跳乱一拍。
她果然很美,冰肌雪肤,眉眼如画,姿容楚楚;而且确实有几分像我。那脸庞此刻虽然稍显稚嫩,但明艳的眸间闪亮的波光,亦透射出了无尽的诱惑。看来上官家果然是出美女的啊!我在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不觉现出了冷笑。依我过人的洞察力,又怎会不知外公与舅舅此举究竟是如何意思?这个表妹一直被他们藏的好好的;也许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太过稚嫩,又是侧室所出,或许还有被我这个倾世公主光芒所掩盖的缘故,因此除了出宫省亲远远看过她之外,我们竟没有过太多的交集。而如今新皇登位了,我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而她也已基本长成,他们认为这时便是入宫的好时机吗?
为着这个我心中虽有不悦,然而细想起来却完全不晓得外公与舅舅的具体意思。因为他们并没有做出极明确的要把上官柔介绍给耀的举动,所以我几乎有些不能够理解。
这其中的纠结真的是十分复杂的,我甚至只能够用钟淼的身份去思索,因为一旦牵扯到东陵澜,我便会满心恐慌与揪楚,混乱的无法思考。
一方面,耀的真实身世难以确定;从母后那日所透露的信息来看,似乎连外公与舅舅,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而另一方面,他此刻已然成为了皇帝,并且是背靠上官家族的幼帝。可是事实上,耀在朝中执掌的权利与所做的各项决定决议,却并没有丁点依靠与依托上官家,而只是凭空给世人的印象罢了。再有,在提拔官员近臣方面,耀也绝无助长上官家势力的举措,甚至还存在着些许的打压与削弱,虽然没有撤去外公与舅舅的官职,但近些日子以来对于右相一方势力的扶持几乎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比如对澄衣的信任与重用……可他们彼此之间又从未产生过冲突,两方就好像在暗中进行着激烈的博弈,却到如今谁都没有被对方看明晰。细细想来这似乎也可以理解,耀从小因为母后偏颇的关系,同上官家并不亲近,更何况还有上官麟的那件事情,更是让他和外公与舅舅之间产生了罅隙。而且,他大约也从不愿意被上官家掌控,所以那些举措也就顺理成章了。可如今他既已上位称帝,外公与舅舅反而需要更多的斟酌了。毕竟依照表面上的情形,双方的确不好站在一个对立面上,最好还是联合起来互为倚仗。可无奈他们之间又互不信任彼此,因此总需经过几番试探的。然这些事情此刻看在我的眼中便不免复杂与诡异:耀究竟是如何想的?而外公与舅舅又是如何想的?还有母后。上官柔的出现会是某种信号吗?其实还有太多的太多我不能够理解,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然而我却因此更加的惶然与焦虑,甚至恐慌。这些东西虽看似与我无关,但我却好似处于这无限复杂的正中央,那么这些复杂今后我该如何去面对?还有卫熙聆……
“——母后,儿臣的此份大礼您一定会喜欢的。”
不知何时,耀已来到了我们身旁,他闪闪熠熠的眸光首先掠向的,却是我的脸。那里面含满了诡异的神采,但待我探究的打量回去时,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又转到了母后的脸上,并且迅速化为肃然的恭谨与尊崇。
“哦?是什么?”
母后也不得不做出欣然的样子,憧憬的盯着他的眸子。毕竟是皇帝儿子的礼物,自然会非比寻常;更何况,在外人的面前两人无论如何也需要表现的母慈子孝。
“呈上来!”
只见皇帝朝后微一扬手,肃然喝出一声,于是便见有两名青衣婢女恭谨轻缓的走上前来,而后又恭敬地端跪在地,把手中的托盘高高呈奉在我们面前。
“呵呵,陛下倒有心了,让哀家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两个托盘一高一低,都被一张绣着鸾凤的大红色流苏绸布覆盖着,看上去十分的富贵。而母后说着,便稍稍直起了身子,捻起了手指掀开了比较高耸的那一侧托盘上的绸布——
一霎那间,我只觉眼前一亮,继而满堂生辉,碧绿的光芒闪射着眼睛,似有一种魔力,直让人感觉到清透澄澈,温润晶莹。再看清楚一些,才知那托盘之上竟是一尊极为华美的翠玉凤凰,雕工之精美可臻上乘,简直无与伦比,华彩万丈。
四周随即便传来了啧啧称叹声,母后亦不禁感叹道:
“——哎呀呀,这可真是件稀世至宝啊!我儿,是从何处得来的?”
看得出母后亦是极为欣赏,她仔细的轻抚着那光华的翠玉,仿似漫不经心的问出。
“此为晰函所得,是前些时日从西月偶然得来的,据闻此凤乃千年寒玉雕琢而成,可化煞去病,助修净气,于母后身体康健最是有助益。”
他和悦的答着,神态一片沉静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