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天,杨爱军拿着那封信回到自己屋里,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那封信对他来说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情绪好点才打开。只上面见字数不多,写到:高丽云同学你好!见字如面,请原谅我的鲁莽。经过慎重考虑,我想,还是应该面对现实。一是我是农民的儿子,家里贫穷,你也是农村的,却是校长的女儿。二是户口的差异。如果我考上军校的话,你父母可能接受我,可是我早晚复员回家当农民。请谅解我的苦衷,原谅我吧!不要恨我无情无义。对不起!又一次打扰你。署名:程云清。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爱军看完之后,嘀咕一句,一下子把信撕个粉碎,丢进垃圾桶里。
他心情郁闷又烦躁,连饭也不吃,走出家来,到公路上拦到一辆面的,去了省城。他漫无边际地在百货大楼逛了一个小时,出来沿着曲水亭街跑到大明湖南门,排队买票进去。
冬天的湖水依旧荡漾着春天般的笑脸,看似温柔,不知下面藏有多少秘密和故事。
岸边的垂柳没有春天的娇嫩,夏天的光鲜,凋落秃顶的枝条虽然枯黄,从远处看去,依然脉脉含情。
南岸有残荷断茎,让他想到和高丽云第一次来大明湖游玩的情景,当时刚认识不久,看到还有几片绿荷,忘了带相机。如今怎么办,要不要娶她呀?不要。
如果是只宠物狗的话,喂养几天还舍不得扔掉呢,何况是个自己喜欢的人。想到继续走下去,他的胸口又开始觉得恶心。
就在杨爱军独自坐在大明湖岸边,心里翻腾难止时,腰间的寻呼机滴滴叫起。是杨母唤他回家。他站起身,一边看周围的景致,一边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哎,杨爱军!刚才看着像是你,结果真是你。”旁边有人在叫他。
扭头一看,是情侣一对。男的是大学同学王小亮,他礼貌地笑了笑,相互握下手。“听说,你分到县供销社,现在还在那里吗?”
“不在里面混,上哪里去呢?”杨爱军无可奈何地笑着回答。
“不行,到我们公司里来吧。”王小亮爽朗地说。
“记得当初你分在农行?怎么成了公司。”
“早就不干啦,现在一家房地产,给。”说话间,王小亮递上名片。
“哦,王小亮经理,这么厉害!”杨爱军的心里一片舒朗。
杨爱军回到家,母亲高兴地迎上他来说:“爱军,今天早上你刚出去,你爸打电话来说,要把你调到农村信用社,行吗?”
看到儿子不语,杨母难为情地说:“我们为你的工作已经尽心尽力,你想想我们一家子从东北迁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特别是你爸爸熬到今天不容易呀!”
“妈,今天出去碰到一个同学。……我想跟他出去干。”杨爱军说出心里的打算。
杨母摇头否定,“不行,你现在年轻,又没翅膀。还是先过几年,等家里日子稳定些说吧。听妈的话,孩子,不要让我们难过。农村信用社不如国有四大银行,可是比在外面稳定一些,是你喜欢的金融行业。”
“好,我听从你们的安排。”杨爱军望着母亲愈来愈老的面容,只得违心地点头答应。
“高家那个姑娘,你决定怎么样?”杨母忧虑地问。
看着母亲的脸色,他犹豫一下说:“等工作安排下来再说吧。”
工作说调动也快,不到半月的时间办好手续,等着过完春节,就可以去上班。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高丽云,杨爱军来之前想了好久,决定今天要好好谈谈,免得悔恨终生。哪里料到她家热闹非凡,又赶上雪花飘飘。
看到她一会儿帮着家里干活,一会儿像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和她未来的弟媳玩闹。他真想上前大吼一声说:“我们家都不想要你啦,你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他想找个机会拉她出去谈谈,面对着没了没完的大雪,居然连个借口也找不出。
这件事让杨爱军感到头疼死了,倒在床上,呼呼地睡过去。醒来,只见屋里亮着灯,高丽云坐在椅子上,上身披着羽绒服,腿上盖着毯子,伏在桌子上打盹。往窗外一看,天色已黑,他赶紧掀开被子下床。
“好点了吗?”高丽云听到动静,赶紧站起身,给他倒杯水。
杨爱军接过来喝下几口,“刚才睡着了,不行,天黑了,我得赶紧走。”说完低头找鞋子。
“你忘了?外面下着雪呢,不好走。”高丽云扶着他的肩膀,爱怜地说。
看到高丽云心疼他的样子,杨爱军低头犹豫起来,刚想和她说话,只听得门外传来高三婶的声音。
再说三婶哪里睡得着,听到这屋有动静,雪下的小点,赶紧抱床被子过来看看。不等高丽云过去,杨爱军转身抢前一步开门,接过被子来说:“阿姨,这次来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早点歇着吧,怪冷的天。”高三婶瞅了一眼屋里,转身离开。
屋子里冷,但是床上铺着电热毯,睡觉不会冻着的,高三婶分明多此一举。她心里再不安,也挡不住月老的安排,故意让两颗年轻的心灵进行撞击。
高丽云看到他没有执意要走,倒上一盆水,准备脱鞋洗脚。“打扫雪湿鞋,弄得脚丫子好难受,可能冻了。”见他看着自己不语,纳闷地说:“要不你先洗?”见他仍然不语,干脆脱下鞋子自顾自地洗起来。
杨爱军安静地看着她洗完,要过去弯腰帮她倒洗脚水,不料高丽云呵呵笑着说:“不用,我自己能倒。”说完趿拉着鞋端起盆来走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些雪进来。
“你这是要干吗?人家怎么用盆。”杨爱军瞪起眼珠子。
“哦,刚才你不做声。”高丽云拿出另个盆来倒上热水。
“太热啦,没有凉的吗?”高丽云低头吃吃地笑着抓进一些雪,告诉他说:“知道你会用的,所以只好弄些雪来当凉水兑。”
杨爱军正在准备脱鞋,听到她说的话不由怔了一下,心想:这个丫头真是别有用心,不能小瞧她。
“你用里面那个被窝,我用外面这个。”高丽云铺好被褥,看他洗完脚倒掉关好门,低头示意他说。
“为啥?要我在里面,你在外面。”杨爱军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她坏坏地笑。
高丽云装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慢慢地脱下毛衣和裤子开始上床。
“哎,穿这么多衣服,睡觉得劲吗?”杨爱军说完,拽了拽她的衣服,示意她都脱下来。
“嗯,习惯啦。”高丽云扭头冲他一笑,嗖的一下,滑进被窝,把自己裹成蚕茧。杨爱军脱完衣服关上灯,发现她老实地躺在被子里不动,故意激她说:“就这样睡觉不许动,要不,我可真受不了。”
高丽云不搭声,却不停地在心里嘀咕:怎么办?难道今晚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吗?不行,一定要守好自己的阵地。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小些,雪花不再飘扬。杨爱军翻身用手掀了一下窗帘,瞅了一眼,只见世界一片雪白,空中好像露出几颗寒星。他借机故意来回翻动身子,结果高丽云就是不上当,算啦,终究不是在个人家里,他不敢造次。
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想起和她认识以来发生过的一幕幕,心里更加蠢蠢欲动。
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慢慢抬头去看她睡觉的样子。看不清楚,忍不住张嘴照她脸蛋上啄一下。“嘿嘿,你真坏,存心不让人家睡觉。”高丽云说完,翻动身子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她的一笑,一说,一动,弄得杨爱军的心里一阵痒痒,早把来时的烦恼抛到脑后。不一会儿,他伸手悄悄地从被子底下摸着她的手腕抓住,“过来,我揽着你睡。”
“别这样,我们还没有结婚呢。”她扭捏着往回缩手。
“已经订婚了,结婚是早晚的事。”他使劲摁住她的手说。
高丽云越是躲闪,他越是来劲,“抱抱还不行吗?看你穿着这么厚,怕什么?”杨爱军说完,把她的被子猛地掀开,钻进去。
外面的皑皑白雪,此刻多像新娘那洁白的婚纱。就算是所有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要坚持走进去看看。
天亮时,外面有人打扫雪的声音把杨爱军从梦中叫醒,他眯瞪一会儿,赶紧起身穿好衣服。透过窗子看见高校长一个人在打扫雪,他用手推了一下高丽云说:“起来扫雪去吧。”
高丽云像个懒媳妇,翻了一下身子,说:“你去吧,今天上夜班,我想再睡一会儿。”杨爱军想想她干挡车工挺累,便顺手替她盖盖被子,
高丽云起床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脸上一阵阵发热。她伫立在窗前,看杨爱军若无其事地和她父亲高校长打扫雪,慢慢地转过身来,整理床铺。
高三婶做好饭,招呼杨爱军吃饭说:“你今天不去上班吗?别打扫啦。”
杨爱军抬手看一下腕表说:“晚去一会儿,不要紧。”说完,看到高校长扔下扫帚走进屋去,他只好放下工具,去小屋叫高丽云一块儿过去吃饭。
杨爱军推开小屋的门,不禁愣在那里。只见高丽云蹲在地上,脸上有泪水。“你怎么了?”
“忽然想到你工作调动的事。你调走了,我们关系怎么发展下去?”
“放心吧,无论我调到哪里,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杨爱军想了想,只得暂时隐瞒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