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小兔子,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到树林里都能一抓一大把的兔子,但他是黑色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黑色的。
黑色,视为不详。
直到被那人带回来,好吃好喝的喂养时,他都一直是懵逼的状态。
那人把他喂的很好,几乎是一个在府上完全可以称得上第二个主人的存在,他可以随意爬这个叫“丞相”的人的小床,随意动其他人不敢动的东西,甚至终于有一次不小心把东西打碎,而丞相对此只是摸摸他的头,吩咐人去准备许多这种一模一样的东西让他玩。
他没有出过山林,看不懂很多东西,就好比看不懂街上一些人卖的,竹签扎着许多红果子,看不懂有些阁楼上的女子,总是笑嘻嘻的对丞相扔块布,看不懂府上的人,为什么对自己一只兔子这么毕恭毕敬。
他看自己的眼神,他也看不懂。
里面仿佛装了很多东西,想要传递给他,但他看不懂。
他只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像眼底盛满了星星,特别好看。
他不知道除了好看这个词,他还能怎么形容,他知道的真少啊……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想自己。
他怯怯生生的目光虔诚的望着那个叫“丞相”的人,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那人沐浴在光芒里,周身都洒落光圈,偏侧着脸,光线勾勒出优美的弧线,脸颊甚至有些微微透明,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
好像在安慰一样。
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不不,他怎么可以这样想他。
他连忙甩了几下头,把自认为肮脏的想法甩出去,像他这么神圣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一只兔子!黑色的兔子!
他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为什么要喜欢自己?
不,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也不对!他不应该喜欢自己……
好烦!!
他觉得烦了,就在他怀里滚来滚去。
那人只是笑笑,轻轻的按了按小黑兔长长的黑耳朵,翻过他的身体,扫了扫自己的肚子。
软软的,痒痒的,却莫名有安心的作用……
在这里的第三年,他终于化形了!
容貌是出奇的清纯,肌肤白皙透光,根本不像一只黑兔子!
他激动的往门外跑,那人从后面把他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就像……他还是兔子的时候一样。
他疑惑的望着他。
他冲他笑笑,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穿衣服。”
——穿衣服。
清冽的声音穿耳,让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要害羞。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给自己穿完了。
从里到外!
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脸颊瞬间扑红,像是烫了一般。
他突然冲出去!
那人没有追,只是在原地无奈的笑。
后来……他悄悄问过府里的下人,所有人的回答各说千秋,但说的都一样的是——
“大人从不喜人多,之前都是一个人在府里居住,是三年前把我们招入府的,工钱双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人说了一句话,我们没听懂,”
“大人说,我们全部这些人,都只需要为那只小黑兔服务。”
都只需要,为那只小黑兔服务……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他听懂了。
是……真的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当然也由不得他反应了。
皇上来了。
带着杀丞相的圣旨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脑中一热,径直冲上去,替那人挡下。
然后……迷迷糊糊的看到那人眼中好像划过躲藏不住的凌冽杀意,将自己放下,转身便杀红了眼……
他怎么都忘了,那人既然是一人住在府中,武功肯定不差的……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为他挡下了。
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遥远的人猛地回过头来,他永远垂下双眸……
他甚至……都没说句心悦他……
也不知道那人知不知道……
他早就想起,原来自己本是一身白色皮毛似雪,为了救还年少的丞相,他的皮毛尽毁,血流满地。
之后长出来的,便全是黑色的……
“哥哥哥哥,之后呢?”没有光芒的黄泉里,小孩们缠着一位出落凡尘般不染世俗的少年追问。
“之后……你们就该回家吃饭了。”少年笑了笑,清清的声音像夏日的寒潭。
“切……哥哥讲故事总是只讲一半……”小孩们吵嚷着飘走。
少年起身弯起眉眼,似笑非笑。
之后……他便出现在这黄泉碧落,奈何桥上,他想寻那人的下一世,却发现,自己竟是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曾知道。
他只能在这里等他,在光芒永远照不到的黑暗奈何。
他已经读懂当初那个眼神的含义,一分无奈,两分爱意,三分深情,四分宠溺……
桥的对面,一位裹着黑衣的女子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继续盛汤。
他等的那位,哪有什么下一世,那人早在他来的第二日,跳下了忘川……
受千年忘川之苦,换一世情缘再续。
这两个人,如今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桥下……
一桥之隔,隔永生。
在光芒永远照不到的黄泉,便是两人永远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