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刺耳,我下意识地皱了眉转过身去看。缭绕的香烟中,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缓缓走进来,阔沿帽下,一张俊逸的面孔苍白如雪,细长的眼看定了当中的诺玛,一股杀气弥漫开来。
“Hunter D?”我忍不住轻声惊呼,“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眼斜过来,扫了我一眼,眉轻轻皱了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早说过,吸血鬼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我会解决她。”
“啊,那个,我只是……”
我说到这里发现他根本没在听我说,他脚下一用劲,便向诺玛冲了过去,黑色的影子中寒光一闪,剑已出了鞘。
诺玛站在那里,不闪不避,反而坦然地闭上了眼。
或者在她而言,亚历山大一死,这世上的一切便已完全没有意思,永恒的生命不过是永恒的折磨,还不如死在吸血鬼猎人手里来得干脆。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悲悯,不由得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是他的剑没能砍下去,伯爵挡了下来。
D伯爵轻轻地微笑,异色的眼眸中有一种凛冽:“有什么事情非得一上来就舞刀弄剑的?像欧阳小姐那样,能说清楚不动手不是也不错?”
原来他早已认定我见过诺玛之后不会动手。我看向他身后的吸血鬼,又叹了口气,看到那样子的她,任何人都不会再有斗志吧?
猎人D不动,不收剑,眼神同样冷冽:“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人家付我钱,我杀她,如此而已。”
D伯爵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嘴角的笑容已有了变化,变得接近冷酷:“你是杀手?”
猎人D淡淡道:“我是猎人。”
“不论你是人类也好,吸血鬼也好,‘猎人’这两个字是我这里最不受欢迎的存在,你请回吧。”D伯爵手往外一伸,明明白白下了逐客令。
猎人D并不走,剑指D伯爵身后的诺玛,“我答应过别人,会解决她。”
D伯爵沉下脸来,“我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地方,但总有我的原则,要在这里动手,你得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他这句话说出来,一头如丝黑发竟然无风自动,四下扬起。
那是杀气。
这时有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吼声传来,就像是有无数怪兽守在门外,只等D伯爵一下令,便会冲进来将猎人D撕成碎片。
两个D在房中对峙着,一触即发。
猎人D扫了我一眼,淡淡道:“这里对你来说已太危险,你回去。”
D伯爵微微眯起眼:“欧阳小姐是我重要的客人,我不会将她怎么样的。与其担心她,不妨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D闭上嘴,手里的剑扬起来,带动一股气流,将客厅中诸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本来我是想置身事外看两个D打一场的,但他们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有点不忍心。那种已不知让我吃过几次亏的义气又冒出来,我吸了口气,便冲到他们中间去。
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杀气,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再吸一口气,伸手便抓住了猎人D握剑的手。他微微皱了眉,看向我,“你做什么?”
“你要拿诺玛的头回去才能交差吗?”我问。
他怔了一下,瞟了那边依然站在那里没动的吸血鬼,又皱了皱眉,然后摇摇头,“也不是一定要。”
“那么为什么不能变通一下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轻道,“她应该不会再伤人了。”
D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眸中却有一丝光影闪过,“你不恨她?你想放过她?”
我有想要找她报仇,不过大概还没到恨的程度,单纯只是打架输了想赢回来的感觉。但若她当时真的咬了阿骜,只怕我会比任何人都想要她的命。
所以这个问题,我实在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静了一会。
D伯爵在那边幽幽地问了句:“你怎么不去问被人类杀掉吃掉的那些动物的同类恨不恨?”
我有点乏力地瞟了这个绝对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一眼,这问题再转下去,只怕非大打出手才能解决了。
“我会代替我吃掉的动物植物仰望明天的太阳的。”我笑笑。这句是D伯爵自己说过的话,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声,不再说话。
于是我拉下猎人D握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为了让那些死者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让诺玛活着吧。”
D猎人还没有动静,诺玛自己先开了口,她轻轻笑了笑,“多谢欧阳小姐的美意。可惜你忘了一点,我们这一族,永远不能仰望太阳。”
我怔了一下,她轻轻地拨开D伯爵走过来,正视猎人D,“所以,为我曾经杀过的人着想,还是现在杀了我比较好。”
猎人D看了她一会,反而将剑收起来,缓缓转过身。
“D——”诺玛叫道,“你不是猎人吗?你不是收了人家的钱吗?你不是从欧洲追我到这里吗?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叫到最后已声嘶力竭。
D回头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已死了。”
诺玛怔了一下,缓缓跌坐在地上。D不再说话,缓缓地走出去。
我看了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诺玛,向D伯爵挥挥手,追出去。
店外一片都市的霓虹,早已不见了D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D伯爵还在里面,店里没有开灯,一片幽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回家的时候,阿骜已做好了饭等我。因为早上的不愉快,席间并没有多少话。我匆匆吃完便拎着阿天回房去,没好气地将他一扔,恨恨道:“臭狐狸,你骗得我好苦啊。”
他化作那个眉眼上挑的俊俏少年,坐在我床上,嘻嘻地笑,“我哪有骗你?”
我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所谓吸人精气的事,所谓会饿死的事,你敢说没耍我?”
“哎呀,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依然轻轻地笑,一面玩着自己的发梢,“我还以为至少要多等些时候你才会知道呢。”
“哼,”我重重哼了声,“你还想骗我到什么程度?居然……”
“不要说得你好像吃了多大亏一样。”阿天笑了声,打断我,一面伸手轻轻地抱住我,“你明明很喜欢。”
“呸。”我红着脸,啐了一口,“谁会喜欢……”
“不喜欢的话不会不要吗?”他再一次打断我,眉眼里全是调侃,“你是主人啊,不喜欢不会叫我的名字命令我不要做吗?不喜欢不会像对那只吸血鬼一样拿把刀来砍我吗?”
“你!”我一时噎住。这家伙利用我的同情心居然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反而说得好像是我非礼他一般。
阿天抱紧我,轻轻地在我耳边吹气,“你分明很喜欢我说晚安的方式,今天要不要继续?”
“去死。”我挣开他,一脚将他踢到床那边。
“这是命令吗?”他伏在那里,一双眼泪汪汪地看过来,声音里透着哀怨,“你真的想我去死?”
呃。我再一次噎住。我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命令吗?
这只狐狸会这么乖?
我挑起眉,犹疑地看过去,他果然已笑得在捶床。
我要是再相信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我咬紧牙,转身拉开门想出去,发现阿骜站在门口,于是没好气地吼了声,“你干什么?又听到我跟人说话是吧?我是藏了个狐狸精在家里啊,怎么样?”
阿骜叹了口气,“姐姐啊,你吃了枪药吗?”
我安静了一下,阿骜接着道:“我只是想来找你道歉而已,早上是我不对。”
“没什么。”我吸了口气,缓和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只是老年痴呆症在自言自语。”
阿骜怔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什么啊,姐姐,哪有人骂自己老年痴呆症的。”
我跟着笑了笑,斜眼瞟着那只正在我床上打滚的狐狸,我骂得没错,只要有这家伙在,我就无时无刻不像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