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洲在身后大喊:“晓晓你别走。等我把话说完。”
董晓晓停下脚步,蓦然回首间沾满泪水的双眼是又一次的满腹期待。
“你把帐给结了吧晓晓,我…没……”朱亚洲显得吞吞吐吐。
满脸期待的董晓晓听后放声大哭。身影在我们的视线中转眼就消失了。
饭馆里的服务员大姐见状对朱亚洲说:“小朱,赶紧去追啊!”
朱亚洲回答:“我还没吃完呢,追啥追!外面这么热,你想让我中暑是不是啊?”
“那你还想吃点什么?”
“再来个猪肉炖粉条。一根粉条都不要,全放猪肉。”
服务员大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光吃猪肉啊?”
“你知道啥呀,今天不吃,明天可就只能看看猪跑了。”
看着服务员大姐的满脸疑惑,我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笑个屁啊你!都你小子出的馊主意………”
出院前,董晓晓将朱亚洲在“红枫叶”的所有欠款全部还清后,并没有到朱亚洲的病房去告别。
在董晓晓出院的第四天,朱亚洲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向部队申请要求回来参加训练。因为此时训练进度已经到了‘伞训’阶段,倘若朱亚洲不能参加地面的模拟训练,等实际跳伞的那天运输机上也将不会出现他的身影,并很有可能因此被退回原部队。
最终大队长批准了他的申请。朱亚洲开始每天负伤参加地面跳伞模拟训练,其努力程度与我们相比更显刻苦。自出院后朱亚洲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请假去厕所的频率也比以往明显增多。时常躲在厕所的角落里深吸着香烟,伴随着弥漫地烟雾显得忧柔寡欢、惆怅万千。
每当我们晚上完成体能训练后准备睡觉的时候,朱亚洲一个人还趴在地上拼命的做着俯卧撑。脸上流淌着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如果不是班长黄志华命令他必须睡觉,我想这个不知何原因而变成这样的疯子定会把自己虐待得再次住院。
黄志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开始不时地找朱亚洲谈话,并向曾经为朱亚洲陪床的我们了解情况,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以便早日弄清事实。而黄志华每次找朱亚洲谈话的结果几乎如出一辙。朱亚洲永远都是一句话:“我会认真训练的,我没事。”黄志华最终在朱亚洲一成不变的回答中对此事不再过问。
而在另外一个教导队的董晓晓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训练当中,宿舍楼后的猪圈旁始终没有出现过朱亚洲的身影,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事实证明他俩的这段姻缘并没有就此结束,只是部队严格地纪律和面对现实的无奈促使这两位深爱着对方的男女只能把对彼此地爱恋默默地放在心灵的深处。
用朱亚洲的话讲,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应该对自己所爱的人负责,更应该对彼此的未来和对方的一切负责。
我曾经凭空捏造出来的“望梅止渴”建议成了朱亚洲与董晓晓唯一的选择,而集训结业后分道扬镳将将直接决定这段感情的存活与死亡。
跳伞训练是我入伍以来遇到的最为令人恐慌地课目。记得自己从小到大去过最高得位置就是故乡镇政府的办公大楼,那个只有四层高度的建筑物足以让我站在顶上脚步蹒跚、双腿发抖而变得心慌不已。如今却即将面临着从一千米的高空纵身一跃。如果降落伞不能顺利打开,如果飞机出现故障,如果突然遭遇暴风雨的恶劣天气,我不敢再想像那可怕的后果,想像中的危险一旦变成现实……
我开始害怕实跳那一天的到来,心中祈祷上苍能将以往急切盼望着早些过去的集训生活予以倒流,而床角上刻下的‘走’字却只剩下最后的两笔。
为了学员们第一次的实际跳伞能够顺利完成,新调来的教导员开始了他的心理教育课程。
站在教室讲台前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戴着眼睛,肩膀上挂着上尉军衔的干部。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单名一个伟字,从军部政治处刚刚调入集训大队,从今往后我将与在坐的各位一起生活。大家可以称呼我指导员或者杨伟。”
“这名字起得太有创意了。”听完他的自我介绍,教室里开始有人起哄并不时地传来阵阵笑声和窃窃私语。学员们的反映让杨伟的脸上顿时显得红白交加,摇头的同时伴随着深深地叹息。最终在值班排长五公里越野的恐吓下教室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指导员的课题和那些为人民服务的政治教育课相比显得更切实际,我们也愿意接受类似这样的课程。他为我们即将面临地实际跳伞提供了心理上的帮助。
实跳的日子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期盼中如期而至。根据大队党委安排,我们中队和教导队的医疗分队将首次完成实跳任务。参加本次首跳的医疗分队八名女兵将分别与男兵一起登上运输机,以便我们这群男兵为其壮胆。
早上六点三十分我们在训练场上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伞包。雷杰和所有的班长、教练开始逐一检查我们携带地装备。头盔、伞靴、81-Ⅰ式步枪、伞刀、备用伞,保护垫缺一不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非常严肃。我隐约听见大队长和雷杰在我身边说着什么。
“一定要仔细检查。如果地面叠伞错误将导致降落伞不能顺利打开,再加上新学员的心理素质和反映能力较差,不能及时启用备用伞,那最终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这些女兵最让我担心。”
“请大队长放心,我们部队的训练非常严格且严谨有序,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我不想听到‘应该’这两个字。倘若真的有学员不能顺利开伞,你也不要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从千米高空坠落而下的结果是什么你比我更加清楚。所以我想听到你肯定的答案。”
“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雷杰铿锵有力地说。
“好!等这次跳伞顺利结束。我们好好庆祝庆祝。出发吧。”
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这支王牌部队的军用机场,一架架运输机整齐的停放在跑道附近迎接着我们的到来。
大队长整理好队伍,开始向飞行组的首长报告。
“飞行组长同志,特种兵集训大队首跳官兵集合完毕,请指示。”
“以班为单位准备登机。”
“是!”
在黄志华的带领下我们迅速登上运输机。教导队的董晓晓被戏曲性地分在了我们班。
经过程序般的各种报告后,飞机在机舱内紧张地气氛中飞向蓝天。
“女兵同志,欢迎加入示范班的队伍。害怕吗?”黄志华关心地问董晓晓。
“还好,谢谢你班长。”
“没事的,放松一点,等会实跳的时候我让男兵先来,你最后好了。只要记住地面训练时的动作要领,就一定能成功降落。我第一次跳伞也和你们一样的紧张,不怕同志们笑话,就差尿裤子了。”
换作平时,黄志华这样地讲话早就引来了一片笑声,而此刻他所讲的内容几乎耳闻即逝。心跳随着飞机的缓缓升空变得无法平静。
朱亚洲正坐在董晓晓的对面,低头不语。
黄志华问:“怎么了,朱亚洲。是不是害怕了?把头抬起来。”
当朱亚洲将头抬起的那一刻发现董晓晓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朱亚洲的嘴角勉强上扬,轻轻一笑。见董晓晓的表情却依然平静,于是朱亚洲再次将头低下。
“飞机进入一千米高空。机舱门已经打开。班长同志,请迅速组织跳伞。”运输机里传来了飞行员的声音。
“有没有决定第一个跳伞的……”没等黄志华将话说完,朱亚洲已经站到了舱门前。
“我先来吧。”朱亚洲对黄志华说。
“好样的。准备…跳…”
没等黄志华将命令下达完毕,朱亚洲已经跃出舱门。
与此同时董晓晓担心地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董晓晓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能只有班里的战友和我最清楚。她在担心朱亚洲的降落伞如果不能顺利打开,失去的不仅仅是同期集训的战友更是自己心中深爱的男人。
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勇敢地跳出舱门,我吓得双腿发抖,就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无处可寻。
“班长,我能不能不跳,我有恐高症的。真的。小时候…爬树…那个…”我语无伦次的对黄志华说。
“你想找死是不是?”
“我不想找死,可我跳下去就真的死了。”
就在我和黄志华对话的过程中董晓晓不屑一顾地插话说:“真不是男人。然后纵身一跃离开机舱。”
黄志华大喊:“听见没有,你连她都不如。人家女人都看不起你。”
“我真的有恐高症的。要我说什么你才相信。”
“好吧,张子寒同志我理解你。不过就算你不跳也得到舱门前感受一下吧。回去后再好好训练,为下次做好必要地准备。”
我带着复杂地心情紧闭着双眼,很不情愿的站到了舱门前。飞机运行带来的强大气流逼得我无法呼吸。站在一千米的高空随时能够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来临。眼前残酷的现实和高度的恐惧带来的痛楚已经深入骨髓。
我本能地挪动双脚企图后退。当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某中物体击中的瞬间我已经离开舱门。我被黄志华踹出了飞机。随着身体的迅速坠落,脑子开始‘嗡嗡’作响。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脑海里想到了家中的父母;想到了为我煮红鸡蛋的爷爷、奶奶;想到了还让自己一直牵挂的张裕,短短的瞬间,我想到了许多许多。
几秒过后,降落伞在逆流的空气中迅速打开。一种巨大地反作用力将我快速坠落的身体托了起来。我睁开眼睛,一根根的伞绳牵引着我的身体在空中翱翔。蓝天白云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地面上的一些物体已无法分辨出原有的形状。当我开始渐渐地平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包括藏在身体最里面的那条肥大的军用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