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包独自在笼子里趴着。麻团被带去打疫苗了,它被留在了家里。
豆包看着麻团的笼子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它听到了外面百狗狂吠,但它没当回事儿,毕竟狗就是这样,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你说是喜欢凑热闹也好,说是壮声势也罢,狗的这个特点确实和人有点像,毕竟都是群居动物嘛。
可是稍后的那一声充满威严的呜声低吼,却让它当时就愣住了。那一声低吼之中的威严,豆包当然能领略到。随后第二声嗷呜声,更是让它吃了一惊,直接让它彻底从睡梦中醒来。米粒儿当时冲到客厅来看时,正看到它打呵欠,那正是它彻底没了睡意的时候。
它知道那两声低吼是麻团发出的。这也是最让它意外的地方。一直以来,它都觉得麻团是一只纯粹的傻狗,傻乎乎呆萌萌,只要有吃的,挨揍挨训毫不在意。可没想到麻团居然深藏不露!
豆包那晚没了睡意,一直盯着麻团看。麻团吼了两声震住了外面的狗之后,就像泥塑木雕一般,呆愣愣地缩在笼子一角,一动也不动。直到第二天早上,豆包朝它低吼,它也全无反应。后来还是米粒儿出来给它们喂食,麻团才瞬间清醒过来,又恢复了贪吃傻萌的德性。
那之后,豆包一直在想事情。它在思考,在回忆,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疏漏了,让它弄不懂眼前的一切。
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记忆。它仔细的思索着,却全无章法。为什么本汪能听懂人话?为什么本汪能给二货主人做提示?为什么本汪会有前世的记忆?还有,麻团好像能看出本汪的特别……
对了!麻团为什么一直都能看出本汪的特别?是不是因为,它也是特别的?现在看来,麻团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出低吼,它还不太明白自己有多特别……
那本汪呢?本汪又有什么特别的?
豆包想了半天,才回想起来,自己那天也曾挡在主人身前,冲那只萨摩耶发出了低吼。它突地一个激灵站起,丝毫也不像一只病狗的样子——它想起来了,能发出这种低吼的狗狗,都来自那个族群。原来麻团和自己,都是来自同一个族群啊……
想通了这些以后,它挺起胸膛走到麻团的笼子外面,对它说出了那句话:“你真的是本汪一族的吗?很丢脸唉。”
这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想完这些,豆包又有些头疼了,它摇了摇头,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嗷嗷叫了两声。
本汪和那只傻狗居然是同一个族群出来的?真是不敢相信,本族竟然还有那样的傻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只风流成性的远祖在外面惹的孽债……
对了,本族叫什么族来着?
豆包想了半天,又头疼了。它知道自己遗失了很重要的记忆,虽然还有着那一族的本能,但是太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现在看来麻团也一样,它应该也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凭着本能发出了那两声低吼。
不过豆包不懂,为什么自己发现了麻团的身份后,却对它起了戒心。这种戒心来得毫无理由,却非常直接,出现得那么自然。
豆包想不明白。但它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当记忆遗失的时候,直觉肯定是最准确的。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主人回来了,那个傻狗也回来了。本汪不能让它看出自己起了戒心,要低调,要淡定……
江土和米粒儿抱着麻团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豆包像一只乖宝宝似的卧在笼子里,边抬头看着他们边摇尾巴,萌萌哒……
按照江土的计划,再过两年,万全的房子建好了,就可以把两只狗都搬过去,放在阳台上,反正那个阳台足够大。这样自己家人就不用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四处飘飞的狗毛了——没办法,金毛掉毛实在是太厉害了,家里到处都是,连饭碗里都会时不时的出现一根孤零零的细毛。
江土和米粒儿的聊天内容,豆包听在耳里,知道自己在这套房子里还能呆两年。它扭头看了看麻团,发现这家伙呆愣愣地趴在那里,似乎打疫苗让它有些瞌睡。豆包一边琢磨着麻团到来会有什么目的,一边小心地计算着两年究竟有多长。
两年,自己也该长大了吧?豆包这样想。
麻团确实有些瞌睡,疫苗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它不仅瞌睡,还有些头晕,所以才趴在笼子里。但真正让它没精打采的,还是那种再一次离开主人的感觉,它很不开心。
麻团把医院当成了家,把医生当成了主人,这让它一直无法安心地呆在江土这里。豆包知道它怎么想的,以前只是觉得无奈,现在却在想,这是不是麻团故意为之的,就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会割舍不下?
麻团其实没想那么多,它虽然那晚上发出了两声很牛的低吼,可当时它完全是凭借着腔子里一股本能的冲动发出的,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它对那段事情也是懵懵懂懂,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它迷迷糊糊地趴着,想念着它自以为是的主人,想念着主人身上的白大褂和消毒水的味道,想念着它以为是的主人给它掰开嘴巴,查看舌苔和牙龈,想念着主人给它喂果冻一样的流食。
麻团想不通“主人”为什么不要它了,它想回到那栋房子里去。江土和米粒儿在它心中依然是需要服从的强势存在,但它真的没把他俩当主人。
豆包以前一直觉得麻团是有些犯轴,或者说犯迷糊,只是因为在狗狗认主的特殊时期刚好在医院呆着,所以才把医院当了家。但现在它觉得一切都要推到重来,它开始怀疑麻团是不是前世就跟那个医生有缘,又或者,那个医生是不是也知道一些本族的事情?那个医生是不是也不一般,所以才让麻团认了他做主人?
豆包突然不寒而栗——那个医生如果真的不一般,那他会不会也对自己做了手脚?
它低下头去仔细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只要是它能够到的地方,从胸口到肚子,到四肢,到尾巴,最后它把后脚含在嘴里轻轻咬着,体验着自己的味道——没发现异常。
“你说狗为啥老是咬自己的脚丫子?它不嫌臭吗?”一直盯着豆包笑嘻嘻地看着的米粒儿开口说。
江土挠挠头:“估计不会吧。狗的汗腺就在爪子上,估计是想把汗舔干净了,更利于散热吧。不过人家说金毛最臭的就是它的爪子,豆包可能想吃臭豆腐了!”
看着笑作一团的女主人,豆包很无语。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二货男主人的伤害。它不满地朝江土汪汪了两声。
仔细地把身上闻了一遍之后,豆包没发现什么异常。它不放心地又闻了一遍,确定真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开始仔细回想起那个医生的一举一动。
他拿着剃刀给本汪的腿剃毛。他拿着针管扎本汪。他给本汪喂药。他动本汪的耳朵,被本汪拿爪子挡开了——那个视频他还发给了二货主人,结果江土看了以后非常感动,不停地说着本汪认主了,不让别人动,其实本汪只是不喜欢那个医生而已。
等等!本汪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医生?他可是给自己治病的恩人啊。
豆包仔细回想,医院的场景一幕幕在它脑海中掠过:那个医生把自己放到笼子里,拿着输液管扎进自己的腿里;他把自己另一条前腿也剃了毛,拿注射器给自己打针;他给自己喂驱虫药,给自己催吐,看着自己吐出的一堆虫子直皱眉头;他拿小垫子给自己垫在身下,怕自己半夜冻着了……
想来想去,豆包发现医生对自己真的很好,连自己都觉得不认他做主人简直有点丧尽天良了……
那为什么本汪就是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他?
其实豆包一直在回避自己的一个念头,可能是它觉得有些丢人吧——它不是讨厌那个医生,它是有点害怕他。
它不懂为什么会害怕,但它就是害怕。就像从小在家里出生在家里长大,从没出过门的狗狗,头一次上街,被主人牵着路过狗肉馆,也会被屠狗的屠夫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个医生给豆包的感觉,其实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一种恐惧——它现在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且它不想知道,它害怕。
那个医生正在总部培训,因为连续治好了两例狗细小患者,他获得了参加培训的机会,并且还要在会上分享治疗细小的经验。毕竟狗细小虽然常见,但却难以治愈——尤其是在伴随着并发症的情况下。
其实这个医生有些郁闷。他一直想给豆包输血,可那个男主人却突然犯拧了,死活不同意输血,害得他一直担心豆包会死掉。还好后来两人一直有联系,他一直关注着豆包的状况,知道它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这让他很开心,毕竟是从自己手里出去的病狗,他不希望豆包在遭了那么多罪之后,因为一个愚蠢的主人而丢掉性命。
忽地,医生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在背后念叨我呢?”他自嘲地笑笑,继续认真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