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想瘫到地上去。
老太婆终于开口了:
“年轻人,跟你说,不要多管闲事!”
又是这句话!
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我在家里睡得好好的,我管谁的闲事了?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这个见鬼的屋子,这些见鬼的人,见鬼的寿衣见鬼的绣花鞋,统统滚蛋见鬼去!
小秋已经彻底被激怒。
他猛地跳起来,一口气冲上四楼隔壁房子门前,抬起脚直接朝大门就踹过去,一脚接一脚,吼道:
“你大爷的你有种出来,爷爷不怕你,你给老子滚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大门就要被踹塌了,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几道手电筒的灯光打了上来,有人喝道:
“别动,干什么的?!”
来了三个警察!小秋这时才体会到什么叫“有困难找警察”,他扑向那三个警察,含糊不清地喊道:
“里面有有”
手指着隔壁大门,正要说下去,这时他突然发现,隔壁的大门,慢慢开了
气氛太诡异了,连那三个警察都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腰间,一个警察慢慢凑上前去,喝道:
“里面的人,都出来!”
没动静!
另外两个警察正要进到房子里,这时,里面的灯,一下亮了!
接着,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衣着像个钟点工,脚上穿着红色绣花鞋,举起手,嘴里喊着:
“不是我干的呀,不关我的事呀!”
警察问道:
“里面还有没有人?”
“有的有的,还有个女人,是个傻子,脑子不行的。”
这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女人,蓬头垢面,头发看样子很久没洗了,打结粘在一起,身上没穿衣服,披了一张床单,抓住一个警察问道:
“你们是不是把我的丫丫给我送来了?丫丫去哪里了?我的宝贝女儿呀”
折腾了一宿,第二天中午,小秋才从派出所回到宿舍,他哈欠连天,全身像散架了一样,点了根烟,想想自己一不留神还做了件好事。
原来,这个唱歌的女人以前是这里一个小有名气的富婆,自己经营服装生意,三十多岁才生了个女儿,当宝贝一样哄着。
有天回家,她发现大门开着,女儿不见了,于是四处去找,报了警、登了寻人启事,一年过去了,仍然是音讯全无。女人天天想夜夜哭,最后疯了,一到晚上就唱儿歌拿指甲划墙。
女人的老公一开始也很难过,端茶倒水伺候着,没过多久,被一个K厅的坐台小姐搭上了。
两人一合计,把女人直接锁到这个以前的房子里。怕影响不好,白天就拿把大锁直接从外面反锁住,晚上的时候才固定让那个穿绣花鞋的中年妇女来给她送饭。
她站门口就是想偷听这个新邻居是个什么动静,好回去给雇主报消息领小费,寿衣是雇主指使她挂的,他们已经用这个办法吓走好几个住这里的员工了,为的就是怕走漏风声。
昨天晚上也是她打电话报的警,她看小秋快把门踹烂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怕等下小秋一进来把自己当门踹,那就太不值当了,思前想后只好打了110报警。
终于真相大白!
小秋很同情那个女人的遭遇,但接下来的事情,也只有警察才能处理了,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公道的。
小秋狠狠地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终于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安稳的觉,早上醒来时,阳光明媚,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下楼去上班时,又碰到那几个警察在街上巡逻,他心里一动,像有什么东西被勾了一下,过去打了个招呼,人家警察在执行公务,不便答理他,他跟在后面问道:
“这楼住个老太婆,是住哪层的?”
“这楼没有老太婆,原来是你和那个疯女人住四楼,现在整栋楼就你一个人住。”
好了,今晚的《夜半一点钟》到这里就结束了,夜枯兰官在这里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晚安!
亲爱的听众朋友,晚上好!
感谢您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守在收音机旁关注《夜半一点钟》。
昨天晚上的听众朋友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邻居”的故事,有听众朋友在微博上留言说,这个故事前面都讲得通,可到后面怎么又变成恐怖的“鬼”故事了?
站在夜枯兰官的角度上看,无须将这些分得太清楚,这个世界“人”和“鬼”的界限早就已经很模糊了,我做这个节目,出发点很简单,就是尊重每个故事的事实,无论你是在说人还是在讲鬼,我们都乐于倾听并记录,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凌晨时分,你是否能用真实的故事来满足所有躲在黑夜后面偷窥自我内心世界的人们的——神经!
好了,我们一起接通导播转进来的电话。
这位听众朋友,他说要讲一个关于“眼睛”的真实故事。这位朋友语调低沉,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某处黑暗里,沙哑、凝重,似满腹心事。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来。
事情发生在广东佛山。
老K刚刚报了警。
最近这段时间,一到天黑,就有人在跟踪他,或快或慢,寸步不离,就算他把自己锁在家里不出门,那个人也总能躲进某个想象不到的角落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试着反跟踪反监视,在自己身上倒装摄像孔,在家里阳台安上高倍望远镜,无奈不是专业出身,折腾半天,也没搞明白跟踪他的人到底啥模样。
这会是谁呢?
凌晨,他把窗帘扣紧,反锁大门,反复检查身边所有角落,确定没人猫在那里窥视,这才稍微放心地躺到床上,呆望头顶的天花板,那上面贴着张牙舞爪的影子,他轻吁一口气。
他老婆在一旁狐疑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最近?神神道道的,别是让哪个狐狸精给缠上了吧?”
没回答。
夜深人静,走在记忆的胡同里,从小到大,一块砖头就是一段记忆,某件事情、某个人、某些时间、某处地方,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有的暴露在头顶斜照的阳光下,有的躲在墙角潮湿的黑暗中,他在胡同里摸索,细数壁上每块砖,回想这一路遇到的无数形形色色的人,他实在想不出会和什么人结仇以至于要不停地窥视和跟踪他。
老K是个本分生意人,改革开放淘到第一桶金,马上转型,开了个贸易公司,生意不好也不坏,平日里接的都是小单,对谁都不构成威胁。公司雇了二十多个员工,对待他们也算不错,保险、假期加薪什么的,该有的福利都给到了。他的长相又有点憨态可掬,见谁都乐呵呵。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也不近女色,家里老婆勤劳踏实,儿子读贵族寄宿学校,成绩不错,文静听话。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老K,会得罪谁呢?
辗转反侧,他无法入眠,到半夜一点钟左右,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用被子蒙住头,捂着耳朵,闭上眼睛,试图闭合身上所有感官,还是甩脱不掉。
他轻轻从床上下地,连衣服都没披,犹豫一下,光脚走到防盗窗旁,无声地掀起一角窗帘,望出去,城市在沉睡中,漆黑而安静,视力所及处,未发现午夜的窥视者。
凌晨,黑色夜风吹过,老K开始觉得,南海的夜,有些诡异。
他已经尽量躲避,但一个再低调本分的生意人,也免不了偶尔的应酬。这天晚上,喝完酒已近九点,他摇摇晃晃打辆的士,从禅城石湾出发回南海桂城,屁股刚挨上后座,就陷入昏睡中。
眼睛合上没五分钟,手机响了,公司财务打来的电话,今天给的报表有点问题,税务局明天会来检查,今晚得把账对清楚了。
强撑眼皮,打起精神,在电话里和财务对了大概十五分钟的数目,眼看就要挂电话
突然,右耳边竟无端端传来“咯咯”的笑声!
愣了一下,他条件反射似的呵斥电话那头的财务,问她笑什么,财务一时语塞,半天才说:“没有啊,我没笑啊!您累了,早点休息,明天见。”然后收线了。
手心有点冰凉,脖子上有冷风不住灌入。
他伸手去的士司机驾驶位上把收音机和音乐都关掉,把车窗也关上,司机说:“这一路没开过收音机,车窗也关着,我都觉得热,难道您觉得冷吗?”
车窗果然是关着的,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和汽车发动机声,死寂充溢。
那笑声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醉酒后的幻听?
“师傅,有香烟吗?”
他突然很想抽烟。
司机给了根红色万宝路,老K不会抽烟,才点第一口就被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咯咯”
咳嗽不至于让人失去听觉,这次听得更清楚,那个笑声又来了,就在这个封闭的车厢中,又来了!
“师傅开快点,再快点,把他甩掉,快点”
他大喊大叫起来,双手拍打司机座位的头枕,仿佛这是匹马,一拍就会加速。
的士司机疑惑地回头瞥一眼,说道:
“这段路限速,可不能再快了,看样子您没少喝呀。”
老K颓丧地往座位上一倒,那夜夜监视他的人,既然连高速行驶中的车都能跟进来,那还有什么地方能躲开他的监视呢?
高速行驶中的车!
难道他藏在车尾厢,或者,贴在车腹下?
这太滑稽太荒唐了。
“停,你给我停下,我不坐了!”老K觉得这个人就在自己脚下,隔着一层钢板,也有可能在身后,甚至隐约听到呼吸声,这让他毛骨悚然,一刻都不愿待在车里。
的士已拐到南海家天下广场,刚停稳,推开车门,老K连零钱都来不及找司机要,三步并作两步走,蹿进广场涌动的人群中。
家天下广场是南海的中心,他以为融进人流中,就能甩脱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