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起来吧,丫头今年多大啦?”老夫人眯着眼睛,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临近年关时刚过了十三。”
“奔波至此,一路上也是劳累极了吧,瞧你这丫头风一吹便要倒了的模样,可不像咱们屏姐儿耐打磨。”老夫人一番话毕,满堂都哄笑了起来,一屋子的侍女们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芸屏脸色涨的通红,大叫:“祖母,有您这么埋汰自家亲孙女儿的嘛,还让不让孙女见人了。”
桌案这边,陆芸襄颇觉诧异,仿佛发现了什么罕见的奇事儿似的:“屏姐儿居然有脸红的时候,着实稀奇得很。”
笑声一时之间荡了老远,屋内屋外的侍从们却是习以为常,也跟着主子们一起扬起了嘴角,这才是永乐陆氏一贯应有的鼎盛繁华。
青净如今被安排在了辛氏手底下,替她打理一些陆府公中的铺子田产,虽然也算不得所谓的看重,却也是一干小管事里面极为稀奇的女儿家了。
平日里陆芸屏爱跟着她看看做账或是给下边儿的生意出些小主意。她觉得青净看起来人不大,可是脑子里的东西都光怪陆离得很,许多玩意儿说辞都是她从未见过听过的。
就连辛氏都开始打趣儿说她最近娴雅贞静了不少,不爱往校场跑了。
陆芸屏噘嘴,从前自己只爱习武练功,时常跑去陆氏的校场与武生们切磋过招,现在她发现,原来女孩子也有有趣的一类,就比如青净。
青净闲暇时喜欢向她讨教些防身的招式,俩人经常半夜偷摸着去后厨偷酱肘子,也不用刀片下来,拿起来便啃,结果第二天被霜玉发现,可是好一番数落。再者是碰到下边铺子里有对家抢生意出损招的,青净眉毛一挑,出了个主意把对家阴得连夜拖家带口的溜了。这下,对门的铺子便空了出来,青净跟辛氏禀明了一番计划,将那铺子给盘了下来,听说开了一家什么烤肉铺子,还没开业呢,陆芸屏已经听青净描述的满口生津。
“阿净,咱们清明那日去前平园逛逛吧,上回没去成,这回咱们一定要出去好好玩乐一番!”转眼已是二月底,再过不久便是清明,前平园里历年都有清明庙会,正值朝中官吏们休沐,清明也是格外的热闹。
陆氏一族作为武将泰山,清明节时不与文官一般,早早的开祠祭祖,阖族忙碌。清明这日,由陆氏嫡系的各房长男寅时于宗祠内祭祖焚香,女眷们皆亲手备冷食,祭祖后众人食冷食,更簇新春衣。这一番动静下来,也不过只消一个时辰罢了,卯时刚过,陆府开正门,皆依次登上预备好的马车,浩浩荡荡往城外踏青去了,陆氏尚武,踏青扫墓,强健体魄才是他们的规矩。
“您踏青归来,还有气力去逛庙会吗?”青净有些狐疑的瞅着她,还不忘拨了两下手中的算盘珠子。
陆芸屏得意洋洋的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满面的骄傲:“本小姐哪日不是生龙活虎,去年踏青,二哥哥回府时愣是睡了一路,可被咱们笑话死了,本小姐还是一人打马跑着回来的。”
青净挑眉,这姑娘每回举例都不忘把她的亲哥哥给拖下水,陆令远若是晓得了怕是能被气得升天。
“哎呀,就这么说定啦,府里边儿的车队估摸着是已经快到城门口了,我得赶紧跟上去,免得被母亲抓住了!”说罢,一阵风似的刮了个没影儿,青净坐在圈椅上,只听得外边儿院子里有些微响动,一群丫鬟婆子便簇拥着少女往角门去了。
话说这边陆府的车队正行驶在长乐街上。此正街由城门口起始,贯穿整个永乐府城,遥遥直抵皇城宫门,路旁楼宇耸立,两侧金桂茁壮挺秀,整条街皆由青石板铺就,洁净规整,可见是有专人负责每日洒扫。
车厢内,辛氏靠在软枕上养神,陆芸襄捧着一册棋谱,秀眉微锁。
忽然队伍后头有一丝异动,却很快恢复了秩序,辛氏抬眸,招呼另一侧跪坐着的侍女芙蕖。
“让她上我这儿来。”
过了一会,车厢内气氛有些凝固。陆芸襄没忍住,打量着面前这二位,笑出了声。
原来,陆芸屏被叫上了辛氏所在的马车后,便如小白兔见了狼一般,委屈又乖巧的垂手低头坐在辛氏跟前儿,辛氏只闭着眼不说话,可苦了陆芸屏这性子,仿佛屁股着了火一般的坐不住。
“母亲,女儿简直大错特错了,既不柔顺又不乖巧,让母亲操心受累,您看您这一不顺心,女儿心里可就跟刀刮油炼似的,母亲打骂女儿出出气也好啊。”陆芸屏瘪着嘴,一张小脸作出一副痛彻心扉悔恨难当的模样,辛氏哪里招架得住,当即一把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了开去。
“你这个小混球,当初跟你二哥哥在你姨娘肚皮里怕是错着了芯子,怎比个男孩儿更野,还如此歪缠脸厚!”
陆芸屏笑嘻嘻的缠上来抱着辛氏的胳膊撒娇:“女儿便知母亲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呢,哪里有不疼女儿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侧着脸偷偷向端坐一旁看好戏的长姐一个劲儿眨眼。
陆芸襄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棋谱递了上来,垂首轻声向辛氏请教,辛氏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陆芸屏松了口气。
却说陆氏这一行,虽是悠悠然往城外去,那陆府内豢养的马匹可是一等一的好脚力,个把时辰不到便已到了陆氏的祖坟地界,陆氏主人家还未下车,前头便已急匆匆来了一老仆,躬着腰向车内的陆谦禀报。
“老爷,祖坟四周都已清扫完备,并无那狐兔穿穴打洞,坍漏积水,请主子们下车吧。”
随即陆氏的主子们皆依次从马车内下来,安安静静的往那园内去了。
众人依序燃香祭酒,焚纸叩首后,陆谦领着陆令阐与陆令远两兄弟亲自为每一座坟茔添土挂纸,便结束了这一年的清明扫墓礼。
“母亲,听说那庆云寺新出了几样斋菜,赵府的赵小五前几日跟着她家祖母上香,去吃了回来,味道好极了,可在我们这些小姐妹面前说了一通。”陆芸屏扶着辛氏上了马车,屁股还没捂热乎,便急火火的出点子。
辛氏眼皮子一跳,本想开口训训这丫头,那赵府五姑娘再过不久便要及笄,已是在议亲的大姑娘了,自己这丫头还整天把小时候的称呼挂在嘴边。不过看着这丫头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仿佛说的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她也便忍了下去,左右再多留她几年陆府又不是养不起。
“那便让人去跟你父亲说说,左右也有些日子没去那庆云寺了,那里的桐花林倒确实不错。”
芙蕖已探头同外面的仆从知会了一声,很快,队伍便往庆云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