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宁一只手按在陆柒头上,轻轻揉了揉,问道:“昨天回去,你爷爷没说你?”
小男孩伸手打掉乐安宁的手,气恼道:“别提了,就因为我昨天和你在一起,我差点没被我爷爷用竹竿打死,他甚至都不关心我在秘境里差点被水生给吃了!”
乐安宁笑容苦涩。
陆柒蹲下身子,捡起脚下一块石子掂量了一下,有些郁闷道:“乐安宁,你说我爷爷到底在寻思啥啊?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他咋就这么看你不顺眼呢?难道非得等我死了,他才满意?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孙子了?”
乐安宁回道:“你这样说,你爷爷会难过的。还有,别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这样显得你很老气。”
陆柒抬头,困惑道:“难道不显得我成熟?”
乐安宁皱眉道:“成熟个屁。”
陆柒忧愁道:“乐安宁你变了,都学会说脏话了,你说吧,是不是这些日子大个子把你教坏了。”
正在这个时候,赵峥从二楼书房里走了下来,乐安宁对陆柒说道:“赵先生来了,你赶紧进去吧。”
小男孩扔掉手里的石子,起身往学堂跑去,进门之前,还不忘转身朝乐安宁喊道:“一会儿放课后,一起去海边抓鱼呀!”
赵峥走到乐安宁面前,笑着说道:“你要不要也进去听一下?”
乐安宁愣了愣,问道:“我也可以吗?”
赵峥道:“为何不可以?”
少年有些为难,说道:“我这么大个人,和陆柒他们坐一起,总觉得不太合适。”
赵峥摇头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与你多少年纪并无关系。就算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只要愿意,一样可以坐在我的课堂上,听我两句荒唐言。”
少年眼中透出光彩,点头嗯了一声。
于是,少年人生第一次踏入了学堂,在那些学童好奇的注视下,坐在了最后一排,陆柒则坐在第一排,使劲朝着乐安宁使眼色。
赵峥走入学堂,长袍轻摆,先生气质尽显。
乐安宁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正襟危坐,比其他人听得更加认真。
唯一的问题是,赵先生所讲东西对少年来说有点生涩,他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却是云里雾里,有点犯晕。
乐安宁竖着耳朵,硬撑着听了一会儿,无意间一扭头,看到白衣女子竟不知何时从戒指里钻了出来,坐在身边。
与少年一模一样的姿势,听得极为认真。
乐安宁脸色一变,低声慌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会被别人看到的!”
月儿姐姐置若罔闻。
少年慌慌张张抬起头,看到赵先生的目光朝这边飘过,显然是看到了白衣女子的存在,但并未流露出多么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早已知道了这位剑灵的存在。
乐安宁心情复杂,却也只能由着女子这般乱来。
一堂的课时间不长,小镇里的这些孩子也没有那么多耐心。等赵先生说出放课后,孩子们便一窝蜂地跑出了课堂,陆柒也跟着一帮小伙伴嬉笑着往山下而去,早就把之前和乐安宁说的抓鱼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乐安宁其实也没在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堂课下来,他听明白的地方很少,但却觉得很充实。
白衣女子又回到了戒指里,空荡荡的学堂里便只剩下少年一个人,他终于干起了原本应该干的活——扫地、擦地、抹桌子。
等忙完了学堂里的一切,少年放下卷起的袖子,正打算问赵先生需不需要帮他换一桶砚水,出门却看到先生正与一人交谈着什么。
乐安宁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佛仙醉的陈掌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小青山,身旁还牵着一个小姑娘,一袭鲜红衣裙,长发用一根红丝带绑成马尾,脚上还穿着一双漂亮干净的绣花鞋。
小姑娘脸色微微泛白,一双大眼睛却是极为漂亮,樱唇琼鼻透着乖巧可爱,虽然看着气色不怎么好,但毫无疑问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在乐安宁的印象里,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姑娘,但看她与陈掌柜关系亲密,应该是女儿?乐安宁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想当年自己也是被娘限制在只能在鱼骨巷里玩耍,陈掌柜为了爱护自己的女儿,不让她踏出家门,也很好理解。
乐安宁正想着呢,赵峥便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说道:“陈掌柜有些话要对你说。”
乐安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讶异道:“我?”
赵峥点头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吧,陈掌柜的事比较重要。”
说着,还不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了一句让乐安宁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你运气不错。”
看着先生走入学堂的背影,乐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走到陈掌柜身边,发现这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一些难以看透的情绪,像是乐安宁偷喝了他们家珍藏多年的美酒,让少年有些不舒服。
“这是我女儿,陈尘。”陈殷说道。
小姑娘往父亲身后躲了躲,怯生生地看了少年一眼,不敢说话。
乐安宁直接问道:“掌柜的有事找我?”
陈殷点头道:“嗯,这事儿其实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我想让陈尘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
“啊?”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少年一头雾水。
陈殷不想对少年有所隐瞒,但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他便要多留一个心眼,于是便将天凤转世的事情,说成是小陈尘患上了一种怪病,按照吕先生的意思,需要催雪的寒气才能根治。
乐安宁听闻后,一脸愕然,他沉默了很久,看着低头捏着裙角的小姑娘,眼神凝重,心中却异常复杂。
忽然之间,这把神剑催雪又需要多救一人性命,而这也意味着,他如果接受了陈掌柜的请求,那么这催雪剑很难再借给李若兰他们了,总不能让陈尘跟着他们回去庆秋城吧。
而对于乐安宁来说,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份请求,救人这种事情,他能做到的,便一定会去做。
少年问道:“只是让陈尘跟着我就行了?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陈殷道:“按吕先生的意思,你与陈尘需要做到形影不离,就是吃饭睡觉都要在一起。”
掌柜的说完这句话,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作为一个父亲,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啥?”
乐安宁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确认了掌柜说的就是自己想的那样时,他赶紧摆摆手惊诧道:“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呢?她一个小姑娘,我一个男的,这怎么可以!”
陈殷心里头有一种掐死少年的念头,臭小子,你以为我愿意让女儿和你这样?
然而现在他还需要摆出一副笑脸,来疏通少年的心思,说道:“吕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为了陈尘的病,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乐安宁实在是为难得紧,面容苦涩道:“掌柜的,要说委屈,也是委屈你女儿,事关她的清白声誉,难道非要这样才行?”
陈殷在心里头哼了一声,这小子还能想到我女儿的清白,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这样的话,自己还能与他说说心里话。
于是,一直表现得很温和的掌柜,脸色忽然黯淡下来,甚至有些阴沉,叹气道:“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如此?一切都以救陈尘的性命为主,其他规矩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少年,眼神中透着强硬锐气,道:“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我女儿,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对于掌柜的态度转变,乐安宁其实一点都不惊讶,这才是一个父亲应该有的心情,可眼下就算他答应下来,还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他家里实在是没有其他空间再容下一个小姑娘了,而且就算有,难道每天要和温朗睡一个屋子里?
乐安宁想了想,问道:“若是掌柜的不介意,我可以住到你们家去啊,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有照应不是吗?”
陈殷斩钉截铁道:“我介意。”
少年愣了愣。
男子心里不爽道:“把女儿送你手里就已经要了我的命了,还要让你住我家,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我女儿的流氓吗?”
陈殷蹲下身子,在小陈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然后又抱了抱她,随后起身离去,没走两步,回过头,指着乐安宁说道:“我女儿要是伤了一根头发,你最好自己洗干净脖子来见我。”
乐安宁吓得不敢说话,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老实的掌柜,果然当爹的男人都是很可怕的!
小陈尘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漂亮脸蛋上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无措。
乐安宁蹲下身子,理了理小姑娘耳鬓的发丝,温柔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小姑娘看着少年的瘦黑脸蛋,眨了眨眼,细声道:“我认识你的。”
乐安宁点头道:“嗯嗯,你爹肯定与你说过我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放心把你交给我。”
陈尘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以前就认识你的。”
乐安宁有些听不懂了,但也没细究,眼下安抚好小姑娘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少年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想家了,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带你回去。”
小陈尘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有些羞涩道:“爹爹说,要叫你安宁哥哥。”
不知为何,乐安宁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他起身,想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住处,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了。
他伸出手,对小陈尘说道:“走吧,我带你下山去。”
小姑娘看着少年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挂满笑意的脸庞,将小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乐安宁紧紧握住这只细嫩小手,扭头朝站在学堂里看着自己的赵先生打了声招呼,示意自己要下山去了。
赵峥以微笑点头回应。
背着旧布条的少年,牵着红衣小姑娘,朝竹林石板路走去。
少年脚步轻缓,好让小姑娘走起路来不那么吃力。
小姑娘背后的马尾左右轻摆,红色裙角微微荡漾,美丽而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