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家属院里面,院子里只有三栋六层的小楼,但是算起来也有四五十户家庭,大家都是一个工厂的同事或者家属,相处起来非常简单。院子所在的街道,是一条只有两百多米长的小路,街道两边坐落了五六个院子,每个院子都跟我们家院子的情况相似。所有院子里的孩子都是上的同一所小学,所以总是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同学,谁是谁的邻居。但是我们小孩子也不分这些,只要能玩到一起就行。
家长们白天上班,晚上做饭,有时间他们还想打牌呢,所以只要孩子们做完作业,他们就不过多干涉。我们说起来是到外面疯跑,但是二十多年前,哪有什么娱乐场所和娱乐设施,院子里的破旧沙发就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沙堆和石子就是孩子们的玩具。
看电影属于想都不要想的奢侈娱乐,蹦蹦床属于几个月一次的周末娱乐,到免费的公园玩碰碰车属于考试好的奖励娱乐。炸鸡、汉堡更是吃都没吃过,粘牙糖、无花果、陈皮、小浣熊干脆面才是主流。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孩子们只能自己创造玩的方法。女孩子玩玩跳皮筋、踢毽子、抓抓子,男孩子玩玩弹子、打面包。一到放假孩子们就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今天去你家玩,明天去我家玩,后天去旁边院子玩,大后天再跑远一点。家长找不到自己家的孩子,到邻居家喊一圈,一准能找到。就算找不到,也知道个大概方向,照着寻就是了。
每个院子都有一个孩子的探秘空间吧,总是被传的既惊悚又神秘。胆子大或者年纪大的孩子早就去看过了,只不过为了吓唬胆子小的孩子,才以讹传讹,越来越妖魔化。但是去过的孩子总愿意把它说的很神秘或者很惊悚,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不过是放置废弃家具的房顶,或者是布满蜘蛛网的防空洞,再或者就是落满树叶的枯井。如果不是有那些惊悚的故事或者谣言,我们的童年就更加无趣了呢。
其他的游戏由于大家年纪相差很大或者性别不同,只能三三两两的一起玩,唯有过家家这项游戏大家都能参与,不分年纪和性别,不分时间和地点。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就能够组织起来。
如果要玩这样的游戏,一定要把要好的小伙伴都召集起来,你拉着我,我拉着她,自然而然就聚集了一大堆的孩子。等人到齐之后,就要选定剧本和分配角色。之后就是大家各自到家里“众筹”道具,看见什么符合角色的就都拿上,再次聚齐之后,游戏就正式开始了。游戏的结束也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各自的家长不来找,就绝对不喊停。
每次玩的都大同小异,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有一次印象深刻,因为我被选为了主角:新娘。
那次我们玩的主题是结婚,这样的场面可是前所未有的,几乎全部的小孩子都出动了,大家兴奋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正当大家兴奋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的时候,院子里面年纪最大,最有威望的姐姐发话了:
“既然决定今天玩的主题是结婚,那今天在我家玩吧。我妈不在家,而且我家有红灯笼,点上之后肯定特别好看,特别喜庆。”
“好呀,好呀,咱们快点开始吧,我想演媒婆。”
“哈哈哈,你可真没出息,谁看媒婆呀,要我我就要新郎。”
“呦呦呦,你想演新郎,你想让谁给你演新娘呀,不要脸,哈哈哈。”
大家争执不休,每个人都有想要扮演的角色,最后还是大姐姐发话了:“既然是在我家演,用的是我家的灯笼,那就都听我的,可以吗?”
“好,我同意,都听姐姐的。”
“别说话了,听姐姐的。”
“嘘,再说不给你角色了。”
“好了,都听我的,你们两个力气最大,就扮演轿夫吧,给新娘抬轿子。你们两个平时就很要好,走到哪都要在一起,你们就扮演一对丫鬟吧。还有你和你,你们胆子大,就负责放炮。”大姐姐有条有理的分配着角色,大家都没有异议,突然其中一个男孩子说话了。
“可是,姐姐,现在还没过年,现在没有炮。”
“没有就用卖菜的称,谁家有?”
“我家有,我拿过来。”
“好,那咱们继续。还缺少新娘用的红头巾,要能盖住脸的。”
“我家有我妈买的红色围巾,我去拿。”
“太好了,还少什么呢?新郎和新娘!”
“谁合适呀,没有人合适。”
“当新娘要被送进洞房的,我可不好意思。”
“都听我说,就小夕做新娘吧,她最小,体重最轻,一定最好抬。小夕你过来,你愿意吗?”
“我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我就做你的妈妈,一会送你出门,就小夕吧。”
就这样,我从人群后面被拽了出来,本来是跟着哥哥姐姐看热闹的,没想到却成为了主角。
“新娘有了,那谁愿意当新郎呀?”
“就东东吧,东东还没角色呢。”
“东东你愿意嘛?”大姐姐还不确定东东到底合不合适。
“我愿意,我能演,我看过电视上怎么演的,交给我吧。”
“好哒,那咱们就正式开始啦。一会都听我的安排,我家是卧室是娘家,新娘出嫁的地方,我作为新娘的母亲,从这里送新娘出门。我家厨房外面的院子就是举行婚礼的地方,楼下那个没有人的空房间就是洞房了,大家记住自己的角色,不要忘记了。”
“大姐姐,我是干什么的,我忘了。”
“你可真笨,你是放鞭炮的,一会要走在最前面,把声音敲的响一点。”
“我要手绢,谁家有手绢?”
“我家有,跟我走。”
“好啦,好啦,大家都赶紧回家拿上道具,咱们准备开始了。”
“姐姐……”
“小夕,你坐到我这来。不要害怕,我教你怎么做。一会就按我说的就行。”大姐姐耐心的安慰着我,看着大家开心、热闹的样子,我也有点期待了起来。
“大家会回来了吗?道具都拿到各自手中,咱们准备开始了。几个没有分配角色的,就来扮演接亲的吧。鞭炮响起来!”
被所有的哥哥姐姐簇拥着,我到了卧室被捂上了红色的围巾,“小夕,一会你听我说什么,我说’女儿你要幸福,放心去吧’的时候你再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出去的时候会有轿夫抬着你,你只要坐好,不要掉下来。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接新娘啦!接新娘啦!接新娘啦!”
门外又是一阵热闹,该到我上场了。
“妈,我来接媳妇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怎叫大姐姐妈,他不认识自己的妈了。”
“别瞎起哄,新郎管新娘的妈妈都要这样叫,嘘,别说话。”
“好孩子,这是红包你拿着吧,要对我家闺女好呀。”
“丈母娘放心吧,我会对她好的。”
“小夕,你跟新郎走吧,你要幸福呀。”
咦,这不就是让我跟着走的指令吧,终于快演完了。
“不对,不对,这里的情节不对,应该是新娘不舍得走,哭着喊着不肯走呢。”
“就是,就是,我也记得新娘都要哭的。”
“哎呀,咱们的没有那么复杂,小夕还小,怎么能一下子就哭出来呀。”
“没事,姐姐,可以让小夕假装哭,有声音就行。”
“小夕,你会只出声不掉泪的哭吗?”
“我会,哇哇哇,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好啦,你哭吧。”
“哇哇哇哇……”
“新娘上花轿了~”所谓的花轿,就是两个人盘着手,编起来的人形架子,坐上去之后就可以离地半人高。
“哎哟,小夕年纪小,抬起来还是挺沉的。”
“你俩小心点,别把小夕摔着了。”
“早知道不当轿夫了,可真累。”两个“轿夫”走路一歪一歪的,我只能紧紧的搂着“轿夫”的脖子,才不会被晃下来。
“好了,好啦,到了,就在这里拜天地吧。”大姐姐也从房间走了出来,果然还是放心不下,又担当起了司仪的角色。
“别拜,别拜,我还没到位呢?”
“快点,你们两个小丫头,再不来小心被打。”
“来啦,来啦,我来扶着新娘。”
“那我站新郎这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哦哦哦,他们成亲啦!”
“太好玩了,小夕的盖头都要掉下来了。”
“哈哈哈,你快看新郎,弯腰的样子真好玩。”
“礼毕,送入洞房~”
“终于要送入洞房了,这个最好玩了,咱们一会在外面偷偷的看。”
“洞房不能偷看。”
“偷看才好玩呢,我们不被发现就行。”
两个轿夫又过来抬着我,一路走下了楼梯,向着“洞房”走去。这个“洞房”也真的算是个洞房,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平时也没有人居住,就连窗户都是破烂的,大家平时就把它当作一个洞一样,破破烂烂的东西都扔进去。
“好了,洞房就只有新郎和新娘能进,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吧。”大姐姐把所有人都挡在了洞房外面,只让我和东东两个人待在里面。“都散了吧,咱们到楼上玩,让新娘和新郎在里面吧。”听着外面的动静小了,好像都已经走远了。
“入了洞房之后干什么呀?”我确认外面没有人了,才好奇的问东东,他比我大两岁,想必他应该知道。
“好像新郎要亲新娘,我能亲你吗?”
“大姐姐没说呀,是亲嘴吗?”
“要不亲脸也行。”
“那好吧。”
“快点回家,一个一个都找不到,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都玩疯了,不知道回家。”
“外面什么声音?”我不安的看向外面。
“不知道,好像是家长们来找了,那咱们还亲不亲。”
“我不知道……”
“那我就亲了,要不一会大姐姐问我们演完了没有,我们怎么说呀。”
“好,那就亲吧。”
东东又靠了过来,刚好外面的家长也围了过来,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很是刺眼。“这里面还藏了两个孩子呢,这么黑,在这干什么呢?”
“哎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赶紧出来吧,家长到处找不到你们。”
“一出好戏”就这样被家长们搅黄了,家长们也一头雾水,闹不明白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只看到自己家里的东西被拿来,弄的乱七八糟,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好自己领着自己家的孩子散去了。
妈妈出来的晚,等到所有的孩子都走了,她才来接我。
“你们刚才干什么了?”
“跟姐姐一起玩。”
“玩的什么呀?”
“不知道。”我也不敢把过家家的事情告诉妈妈,倒也不是以为怕妈妈打,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一路被稀里糊涂的选作了新娘,又被迫和人家成亲,最后差点还被亲了一下,我也纳闷,不过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那个时候,只知道根据电视剧里的动作来模仿,完全不知道那些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也就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孩子们的想象力也有限,一些环节前后不搭,演到哪里算哪里了。
后来我和东东也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私下里其他小伙伴都在传,我们到底亲了没有,可是谁都拿不准。
“家长们很早就到了,他们没有时间亲上吧。”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先亲了。”
可是我跟东东不说话,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再传了。
回想起来,这竟然是我离男生最近的一次,初吻差点就没有了呢。可是就算没有了也没有关系,东东当时没有侵犯我的意思,顶多是有一点喜欢吧。小时候孩子们的感情都是很纯洁,也很真诚。
现在羡慕小时候的单纯和美好,小时候羡慕长大后的自由与潇洒,却不知道,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的苦恼。
过好当下,就是最美好的事。当然,偶尔回忆过去也是乐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