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帝胄写春秋,效董崇真直笔修,
细酌甄编全且准,后人考证没疵收。
——新历299年——
“你们本来应该是继承父亲成为一个匠籍的,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就是这些可恶的侵略者,就是他们要抢走你们的财物,杀死你们的亲人…”
听着上面那个不知是多大官职的秃头喋喋不休的讲着老套的激励,不到一成的半大孩子们漠然的看着那另外九成多面色显得略微激动的半大孩子,不是因为这一成多么老成持重,而是因为在不到一个月前他们也是这么面色激动的听完同一套说辞,并且现在以不足一成的“老兵”身份成为骨干重新组建这一没有编制被戏称为“马前卒”的杂牌部队。
这时上面鼓舞士气的军官突然卡壳了,所有的“老兵”们都心里为之一颤,还以为自己的漠然惹恼了上官,偷偷的向上瞄去。
只见那个本来面无表情的秃头军官突然眉头一皱,死盯着人群中的某一个点,虽说可能由于这套说辞太熟的缘故他还是继续讲了下去,但谁都能听出他没了那慷慨激昂,其他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被秃头长官盯着的那一小片人却是吓得想要尿裤子,幸好军官只盯了一会,就好似有啥急事,后面的话就像说贯口一样将本该半时辰的话以半刻钟的时间如同初中生背课文似的背完,便吩咐了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副官两句就匆匆的回了军账。
铁梁现在心急如焚,他本来只是一个铁匠,可在一年前他在他那“村中最好的房子中”打死了一个入室盗窃的混混,就被那混混的同伙诬告,充了军。
铁梁用了几乎家中全部的积蓄才使得自家没因此被从匠籍变成军户,如果成为军户,像他们家这种军中无人又人丁不兴旺的家庭一定会断绝香火。
即便没有变为军户,家中的壮劳力被发配与家中积蓄的消失使得铁梁一家从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手艺人”家庭变得成了天天都揭不开锅的孤儿寡母。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在这新的一批炮灰中看到了啥?他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王布这王八蛋!”用后脚跟想铁梁也知道是咋回事,没错,他打死的就是他现在顶头上司王布千户的儿子,至于为啥有仇还要提拔铁梁成了百户,当然是仅仅是因为此方地域的规则所限罢了,本来想整死他结果反而让铁梁立了好几次瞒不住的大功,仅仅是个百户还“多亏”了这位千户大人的春秋笔法。
这时,只见一个黑瘦少年哆哆嗦嗦的进了军账,愣了半晌,便激动的声音都变了:“父亲竟然是您,您咋变这么壮?还有父亲您的头发哪去了?母亲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父亲您竟然…我…”
“行了,别废话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母亲,母亲…”黑瘦少年突然忍不住的满脸泪水,话都说不清楚。
“行吧,不出所料,哎,爷俩叙旧等打完这场战斗能活着回来再说吧,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上战场了,来,我给你点保命的东西,这是纸甲,上次立功时赏赐的,先穿上。”说着便把自己的外甲脱了下来,又把内甲递给了铁环。
“这么多纸,这得多少钱啊?就这么穿身上?这,这…”铁环连哭都顾不上了,纸,在此方地域可是名贵的很,毕竟此方地域的规则可是与书写有关。
“别叽叽歪歪的,在战场上命比钱可重要多了,活着都没人能将你的钱交给你家人更何况死了,去年,对面儿从一个用古语写着叫‘榑物馆’里。挖到了一个名为火枪的东西。自从有了这东西打仗咱就没真正赢过,这东西不论打谁都是一下一个。上边儿就研究出了这么个纸甲,这是给高层军官用来抵抗火枪暗杀的秘密武器。”
“我命那值这么多钱啊?要是有人出这么多钱我就算…”
“放屁,我这几年在战场上没明白别的,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命,是最值钱也是最不值钱的,如果想让你的命变得值钱,就得先自己把自己的命当无价之宝,否则你不拿自己命当回事儿,别人更不可能拿你的命当回事儿,快给老子穿上。”
“看这就是火枪,”看着铁环老实的穿上了纸甲,铁梁便从自己后腰拔出了一个像竹筒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据说这东西能够重复进行填装发射,但上边儿还没研究明白,这是我自己缴获的战利品,目前只能一次性使用,即便只是一次也足可开金裂石,看到没,把这个红色的部分对准敌人,拔下后边儿的绳子,敌人就会碰的一声飞出去…”
“带武器了么?”
“带了那把短刀。”
看着儿子明明在衣服里面套了个件明显大了俩圈的纸甲显得更为瘦弱的背影,铁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本来作为一个有不错手艺的铁匠,即使战事吃紧使上面开始直接征召匠籍也根本不会轮到他家,即便征召他儿子也不会缺甲胄与武器,可他为了不被变成军户把他之前打的装备几乎都卖了,没想到王布如此卑鄙,一招釜底抽薪使得铁梁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还让自己儿子在上战场时没有合适的甲胄,武器也仅仅是把短刀。
他也想把自己的明光铠和大铁戟借给自己的儿子,可惜那些东西都太过于显眼估计上了战场敌方看到,他儿子反而会凉的更快。
现在他非常后悔没有把之前的铁质内甲带在身上,得到赏赐的时候觉得硬度有明光凯就够了,可现在纸甲虽说用来防御火枪刺杀有奇效,但对付普通刀剑纸甲的硬度还是明显不足。
铁环离开军账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不论是离开祖籍的彷徨还是马上要上战场的恐惧,都随着有了父亲作为依靠而变得微不足道,至于父亲说的战场凶险,铁环还是有一定信心。毕竟身材瘦弱,即使劣势也是优势,而且还由于出生于铁匠家庭还有着一把子怪力,铁环觉得自己哪怕是立不了功也完全可以活着回来。
回到应该分给自己的帐篷,帐篷中其他三个人都已经选好位置,只给铁环留了个旁边漏风的门口,被子也是最破的那个,上面黑褐色的结块貌似是上个或是上上个主人的血肉,其他三个少年看似在睡觉,却都偷偷得看向铁环,毕竟都是常年处于顺民位置,铁环也没觉得如何,便钻入了那腐臭的被子,谁让自己来晚了呢,总比没有好。
当铁环躺下时,帐篷中同时传来了四个松了口气的声音,铁环也慢慢的松开了他怀中的短刀…